聽那整齊的腳步聲,不像是太監,手輕輕搭在平坦的小腹上,青楓對身邊的茯苓低聲說道:「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茯苓點頭,推開房門一眼就看見院內站著十餘名近衛軍,而為首之人竟然是...他?那天夜裡攔住她的侍衛。
高瘦挺拔的身姿,冷漠的氣質,即使只是一個側面茯苓就已認出了他,今日的他稍有些不同,冷峻的臉上細長的眼一直輕眯著,莫名的透著一股冷冽之氣。茯苓深吸了一口氣才推門出去,揚聲問道:「你是誰,來清風殿所為何事?」
明澤抬頭看去,看清是茯苓,臉上並未流露出什麼情緒,好像第一次見到她一般,冷聲回道:「末將明澤,近衛軍三等侍衛,奉皇上之命,搜查後宮內各宮各殿,還請見諒。」明澤說完,也不等茯苓反應,朗聲說道:「搜。」
「是。」說話間,幾名侍衛就開始在清風殿搜查起來,只是還沒有人敢直接沖進青楓的寢室。
這人好生無禮!茯苓心頭一火,怒道:「娘娘寢宮,豈容爾等放肆。既是皇上之命,可有手諭?」
明澤劍眉微擰,冷眼看著站在臺階上與他怒目相視的女子,心裡輕笑之聲,見僕人識主,屋裡那個只怕才是真正難纏之人。
明澤冷眸直視下,茯苓沒來由的心悸,卻又不肯在他面前示弱,只能如他般冷冷的瞪回去。「茯苓。」好在這時,一聲清音從屋內響起,清風輕推開虛掩的門,朗聲說道:「既然是皇上的命令,就讓他們搜吧。」
茯苓暗暗松了一口氣,低聲回道:「是。」
她臉色很差,蒼白泛青,夏日正午,竟還披著長披巾,明澤撇了她一眼後便移開視線,對著身邊的侍衛繼續說道:「你們兩個搜內室,小心輕放。其他人把所有下人的房間全部搜查一遍。」
「是。」
明澤帶著兩名小將走進了青楓的房間,青楓向茯苓使了一個眼色,茯苓了然的輕點了下頭,跟在兩名小將身後進了里間,看著他們搜查。外室只留下青楓和明澤兩人。青楓在窗邊的軟榻上坐下,手裡握著個小暖手爐子,眼睛看著窗外,正眼都沒看明澤一下。
青楓的無視對明澤沒什麼影響,站在屋子中央,明澤打量著屋內的擺設,他雖然沒一樣樣翻找,但是那犀利的眸光和無形的壓力絕對會讓做賊心虛者膽戰心驚。青楓心裡暗暗舒了一口氣,好在早就把東西燒成了灰,不然她現在肯定心神不定。
明澤眼光掃過屏風旁的矮櫃,看到一把熟悉的墨黑大傘斜倚在櫃腳邊,有些突兀。那是...他的傘?明澤想起了那個雨夜,那張狼狽卻美豔的臉龐。她居然一直把傘放在屋內?
聽到明澤好像朝屏風的方向走了兩步,青楓側頭看去,正好看到他盯著一個方向看得出神,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她也發現了角落處的那把傘。心咯噔一下,青楓臉上忽然一熱,趕緊別過頭去,不敢再看他。
青楓臉燒得厲害,那次茯苓問要不要還傘,她想明澤根本不會在乎,鬧不好人家還以為她想借此套什麼近乎呢,氣惱之下就讓茯苓別管了,傘也就一直這麼放在那,她萬萬沒想到明澤會到她的寢宮裡來,這下好了,還不知道人家怎麼想她!
青楓又是懊惱又是尷尬,偏偏還聽到明澤的腳步聲,正一步步向她這邊走來,她此刻也只能故作鎮定的繼續盯著窗外。腳步落定,久久的又沒了聲響,青楓正想回頭,明澤低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皇后忽然失心瘋,辛家人請來玉泉寺主持祛邪,那禿驢說,宮裡有人行巫蠱之術謀害皇后。」
刻意壓低的聲音說著完全不是關於「傘」的內容,這讓青楓楞了一下,仔細回想他說的話,「禿驢」兩個字又讓她忍不住想笑,輕咳一聲才勉強壓下到嘴邊的笑聲,但是明澤下一句話卻讓青楓笑不出來。
「參領大人已經在慧妃娘娘那裡找到了刻有皇后娘娘的生辰八字的布偶。現將慧妃娘娘押到漪瀾宮。」
慧妃?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們要陷害的人不是她嗎?青楓驚訝的回頭看向明澤,卻發現明澤如同以往很多次那般,只留給她一個冷漠的背影。
他從來都沒有給過她好臉色看,現在又為什麼要告訴她這些?青楓想問他,奈何此時兩名小將已經搜查完畢走了出來。青楓只能作罷。
小將朗聲說道:「大人,沒有發現異狀。」
外面已搜查完畢的侍衛也趕緊回報道:「清風殿上下皆搜查了一遍,沒有異狀。」
「打擾娘娘休息了,末將告退。」微微拱手,沒什麼溫度的聲音淡淡的丟下一句話,明澤轉身出了清風殿。
他總在她落泊的時候出手幫她,卻又在她主動示好的時候無視她,這人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看著那道漸行漸遠的背影,青楓苦笑。
身邊的人忽然搖頭苦笑,茯苓有些莫名,此刻腦子裡瞬間閃過一幕,她終於想起在什麼時候見過明澤!主子在御花園被公主的狗嚇到差點摔倒,是他扶了主子一下,那天主子臉上的笑就很怪異,難道他們認識?
「茯苓。」青楓叫了好幾聲,茯苓才回過神來。
「扶我到漪瀾宮看看。」
茯苓一驚,急道:「主子,此時還是避一避的好。」若昨夜之事真是皇后安排的,又或者有心人士故意陷害,後面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這時候躲都來不急,何苦過去趟這渾水?
青楓搖頭,固執的回道:「該來的躲也躲不掉。」她真的很想知道,辛玥凝到底在耍什麼花樣!慧妃是無辜的嗎?枕頭裡的荷包是她所為還是皇后陷害?腦子裡不斷回憶著近日與慧妃交往的情形,青楓沒有答案。但是她知道,不管怎樣,她現在不去漪瀾宮,怕是再難見到甄箴了。
......。
「甄箴從來都沒有在後宮行巫蠱之術。」
青楓才剛踏入漪瀾宮,就聽到甄箴清冷的聲音淡然卻無比清晰的傳來。漪瀾宮裡的奴才看見她來了,都愣了一會,才急著請安,有人要進去通報,青楓對他擺擺手,低聲說道:「退下。」青楓正得勢,又懷著龍種,小太監不敢正面違抗她的意思,悄聲退到一旁。
青楓沒有立刻進去,只是站在臺階旁看著屋內的情況,這事的正主皇后倒不在殿上,甄箴一人獨自跪在殿中央,素白披風將她裹的嚴嚴實實,髮絲輕挽,沒有任何發飾,看得出是一大早就被押了過來,根本顧不上儀態。不過那挺得直直的腰背與冷靜的聲音足以證明她並未被這一場鬧劇擊潰。
皇上坐在主位上,臉上盡是陰霾,卻不發一語,兩宮皇太后一左一右坐在皇上身側,西太后身邊站著一個三十出頭,身形微胖的男子,他未著官服,神色倨傲,外放的官家之氣,即使在皇上和太后面前依舊未曾收斂,此人眉宇間與辛玥凝有幾分神似,青楓大概猜出了他的身份。東太后身邊站著皇后的貼身女官水芯,她手裡正拿著一個娃娃,看娃娃的樣式,布料都與昨夜放在清風殿的那只相差無幾,宮殿的右側通往皇后寢室的通道上,一名身披袈裟手持佛杖的老和尚在長桌前不知在畫著什麼符咒,幾個小僧嘴裡還念念有詞的呢喃著。
青楓暗自冷哼,好大的陣勢。
「慧妃,你一向品性純良,哀家也不相信你會做出這種事,但是你的宮中為何會有這樣的東西,你還在淩雲宮內設了法壇,你要如何解釋?」楊芝蘭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只是看著甄箴的眼神卻不見多少慈祥和信任。
「臣妾不知道這個娃娃為何會在淩雲宮,至於太后說的法壇,那不過是臣妾最近身子不適,供奉神靈求神保佑的供桌而已。」
甄箴背對著她,青楓看不見她的神情,光是面對這陣仗不卑不亢的態度,已讓青楓在心裡暗暗為她喝彩。
那名微胖男子輕哼一聲,走到水芯面前抓過她手中的布偶,一把扔到甄箴面前,冷聲說道:「慧妃,大師剛才已經破解了你的巫術,此乃惡毒的雙人陣法,需由兩人一同作法方能成事。這個布偶上只有皇后的生辰八字,另一個布偶上應該有作法的時辰。你還是說出來吧,誰是你的同謀?」
雙人陣?青楓現在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她的寢宮裡會有一個一樣的布偶,而且身上還只寫著時辰,原來是一箭雙雕之計!如果她昨夜不是腹痛難忍睡不著,今天跪在這裡的,只怕還有一個她吧!
甄箴到了這一刻,才真正看清楚這個布偶的樣子,一張用血紅朱砂寫上了生辰八字的字條貼在布偶胸前,一根根長針把那精緻的小人紮得面目全非,看著確實很滲人。甄箴冷笑,辛玥凝這次是下了血本了,為了害她,不惜連自己也詛咒了,她就不怕做這樣陰邪之事,折福折壽!
甄箴看也沒看叫囂的辛嶽琛一眼,冷聲回道:「甄箴從未在宮中行巫蠱之術,更沒有什麼同謀。」
證據都擺在殿上了,已是戴罪之身,她居然還如此目中無人,辛嶽琛上前一步,指著甄箴呵斥道:「皇后現在仍神志不清,你卻說不知布偶為何會在你宮中,都已經在宮裡設壇做法了,還敢狡辯。」
儘管他嚴詞厲色,甄箴還是那樣沉默的跪在殿中,不再為自己辯駁卻拒不認罪。辛嶽琛還想再逼問,卻看見青楓靜靜的站在殿門外,辛嶽琛話鋒一轉,對著燕弘添說道:「皇上,此時非同小可,一定要嚴查,尤其是與慧妃走得近的人...」
下面就是要扯到她身上來了是吧?青楓也沒有刻意躲藏,殿內的人除了甄箴,只怕是早就看到她了,青楓揚起一抹笑,大步跨入內,朗聲說道:「辛大人說得,可是青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