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現在要生?!
青楓慌了神,這一聲低叫惹來幾道驚訝的目光,青楓趕緊收斂心神,拉著茯苓往旁邊又走了幾步,聲音壓得低到不能再低,急道:「你快帶穩婆過去給她接生。」
茯苓面有難色,卻還是點頭回道:「是。」
剛要走,茯苓的手腕上忽然一疼。「小心一點。」刻意壓低的聲音和手腕上的疼痛都顯示著青楓心中的慌亂,茯苓用力的點頭回道:「主子放心。」
今日慶典,各國使者覲見,宮裡的近衛軍比平時多了一倍。即使是平日裡人跡罕至的冷宮,這個時候怕是也有近衛軍巡視,青楓在心裡暗罵一聲,甄箴,早不生晚不生,偏偏趕在這個時候生!
「發生什麼事了嗎?」身後響起一道柔和的詢問聲,青楓還是被嚇了一跳,回頭看去,姐姐正擔憂的看著她,青楓趕緊回道:「沒事。」
嘴裡說著沒事,臉上卻還是驚魂未定的樣子,卓晴輕歎道:「有什麼事別憋在心裡,說出來我們都會盡力幫你的。」青楓畢竟還是十幾歲的小姑娘,性格又剛烈,每每做事都不計後果,看著她臉上比自己和顧雲深得多的疤痕,卓晴總有一種膽顫心驚的感覺。估計上次幫她盜太后私印,也是危險重重不遺餘力吧。佔據了她姐姐的身體,享受著她對姐姐的情誼,卓晴早已經決定把青楓當作妹妹來照顧了。
清冷的聲音算不上溫柔,卻比往常多了幾分自信幾分篤定,姐姐確實和以前不一樣了,胸中流淌的暖流,平息了心中慌亂,青楓點點頭,回道:「我知道,真的沒事。」
顯然她是不願說了,想想後宮裡的事情,自己似乎也幫不上什麼忙,卓晴也不再多問,兩人隨意閒聊了幾句,青楓明顯心不在焉,卓晴乾脆也住了嘴。正午十分,一名禮官走上乾陽殿前的石階,筆直的站在石階的頂端上,一句話都沒說,原本喧鬧的空地上,漸漸變得安靜下來。身邊的人猶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卓晴輕推了一下青楓的肩膀,說道:「看樣子儀式快開始了,你過去吧。」
「嗯?」青楓回過神來,抬眼看去,就見一行百來人隊伍浩浩蕩蕩從乾陽殿后走了過來,看那陣勢,來的人想必是燕弘添。青楓抱歉的看著卓晴,今日難得有機會和姐姐親近,自己卻……青楓滿面愁容,卓晴只是爽郎的一笑,雖然不舍,青楓也只能往乾陽殿前走去,白玉石階下的空位才是她的位置。
「皇上駕到!」
青楓才剛站定,不同於以往尖細的太監吆喝聲的渾厚男聲響起,一聲聲由遠及近傳來,除了近衛軍依舊威武的站著,其他人同時俯身跪地行禮。
青楓有孕,不方便行禮,只能半跪,也因此,在燕弘添出現的那一刻,她一眼就看見了他,燕弘添今天穿著一件墨黑禮服,肩袖的位置,用金絲繡了兩條飛天金龍,腰上配了紅玉環帶,紫金髮冠在陽光下,閃著刺眼的金光,平日就冰冷的寒眸此刻越發深沉,微揚的嘴角絲毫沒讓他看起來親和一下,似笑非笑的樣子反倒透著一股不容直視的王者之氣。辛玥凝和許久未見的樓素心走在燕弘添左右,兩人皆是一襲精美禮服,滿身華貴。辛玥凝那暗紅華服的拖地大裙擺上,還繡著百年朝鳳圖,與燕弘添的金龍交相應和,盡顯尊貴。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穹帝萬歲萬歲萬萬歲。」
從燕弘添跨上白玉石階的那一刻起,上千人同時高呼萬歲,那響徹天際的呼聲震得青楓耳朵發麻,心也跟著顫動。青楓稍稍抬眼看去,乾陽殿上的他,長身而立,目光平靜的冷視著俯首稱臣的眾人,在這一刻,青楓才真正在感受到什麼叫六國朝拜的天威,什麼叫至高無上的皇家威儀,燕弘添只靜靜的立在那裡,就仿佛天地間只有他一個人站立著,接受來自四方朝拜。
燕弘添落座,呼聲停歇。
「平身。」長久的寂靜之後,低沉的男聲響起,青楓仿佛聽到自己和所有人一樣,長籲一口氣的聲音。
「謝皇上。」
「謝穹帝。」
燕弘添微微抬手,宮門城口上的長號角同時吹響,洪亮的號角聲讓人精神為之一振。一會之後,號角停歇,一群壯漢,三人一組的合抱著一面面大鼓,跑進乾陽殿前面的狹長空地,這時眾人才注意到,空地的中央,架了一個一丈來高的木台。
壯漢開始一下一下的捶著大鼓,這時一女子身著紅衣,踩著鼓點從宮門處緩緩行來,手裡抱著那把青玉翡翠古琴越發青翠,她走得很慢,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清瘦的身影行走在用力揮臂的壯漢中間,強與弱的對比,透著揪心的美感。女子走到幾個大鼓環繞的高臺前,步履輕盈的走了上去,行走間如風中垂柳,盡顯女子柔美。到了高臺之上,那女子竟是盤腿而作,將琴至於膝上,舉手投足間又流淌著淡淡的瀟灑與超然。
素手一揚,鼓聲驟停。一串清音響起,曲調悠揚,如高臺上的女子,嬌柔中帶著幾分灑脫,琴音漸弱,幾面大鼓同時敲響,打破了古琴清冽之音,曲子細聽之下,和上次演奏的略有些不同,有了鐘鼓之聲相合,《裘圖》展現出了恢弘的氣勢,與這慶典的氣氛十分融合,彰顯著穹嶽大國之姿,玉菡萏這一曲,在未來的三年裡也會在六國間廣為流傳吧。
表演很精彩,可惜青楓現在一顆心都系在慧妃生孩子這件事上,沒有什麼心思去欣賞。
往年的慶典表演都是由太后和禮部共同決定,大多沒有什麼特別的,今年的表情卻似乎很和皇上心意,燕弘添的眼睛難得的也隨著眾人的目光一起,落在紅衣女子身上,只因聽著這首曲子,他莫名的就會想起青楓畫的狩獵圖,曲子和畫作相得益彰,卻略有些不同,曲子蓬勃大氣,如一隊運籌帷幄的獵人們在追逐分明已是囊中之物的獵物,而青楓的狩獵圖則更有意思些,那是勇猛好戰的獵人與狡黠兇殘獵物的對決。
嘴角揚起一絲笑意,燕弘添看向石階下的青楓,卻見她眼睛直直的盯著手裡的茶,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主子……」
青楓等了大半個時辰,茯苓終於回來了。不敢動作太大,她依舊是那樣坐著,只是手裡握著的茶杯緊了緊,低聲問道:「怎麼樣了?」
鐘鼓之聲很響,即使是正常說話都未必聽得清楚,茯苓卻還是謹慎的把聲音壓低,貼近青楓耳朵,「穩婆還在給她接生,但是一直生不出來,怕是難產……」
難產……
始終提著的心倏的一沉,青楓手裡握著的茶杯「啪」一聲掉落在桌上,濺了一桌子水花。
聲音不算大,卻還是引來好幾道關注的眼光,其中一道來自高位上的男人,青楓不敢看他,靈機一動,她手捂著肚子,面露痛苦之色。
茯苓驚道:「主子?」該不會是被嚇到動了胎氣吧?
就在茯苓著急要給她把脈的時候,青楓抓住她的手,微微收緊,面色依舊痛苦,聲音卻平靜的回道:「我沒事。」
燕弘添早已收回視線,黑眸依舊看著高臺上表演的豔紅的身影,卻沒有了剛才欣賞的興致,低聲叫道:「高進。」
「是。」不需要燕弘添多說,高進快步走到青楓身邊,低聲問道:「清妃娘娘,您怎麼了?」
青楓手捂著肚子,眉頭微微的皺著,笑得有些勉強,「沒事,就是……肚子忽然有點疼。」
「來人,宣王御醫。」
青楓沒想到高進會宣王御醫,急道:「別!」除了黃矯,王御醫是燕弘添專用的御醫,醫術自不必說,但是他要是一來,自己不就露餡了?感覺到語氣太急,高進起疑,青楓撐著腰,笑著解釋道:「沒什麼大礙,宣林豐來給本宮看看就行了,這些日子都是他給本宮調理診治,比較瞭解本宮的身體。」
高進盯著她看了一會,才對身後的太監說道:「宣林御醫過來給娘娘診治。」
「是。」太監匆匆跑開,高進卻沒有回到燕弘添身邊,而是站在青楓身後一丈由餘的地方,看來沒聽御醫說個明白他是不會走的。
確定高進聽不見她說話,青楓低聲繼續問道:「她現在到底怎麼樣?」
假意給青楓輕拍後背順氣,茯苓語氣沉重的回道:「不太好,冷宮裡沒有熱水,舞兒昨晚上打了一些留著,現在早就不熱了,深秋了,她們一直都蓋著薄被子,膳食又差,慧妃已經病了半個月,穩婆說她本來就沒什麼力氣生孩子,現在胎位不正,就更難了。奴婢過來之前,慧妃……正在流血,再這樣下去,孩子肯定保不住,連她也要死。」
重重的鼓點合著錚錚琴聲,青楓只覺得每一下都砸在心窩上,她若是現在不管,那就是一屍兩命。若是管,要怎麼管?這時候和皇上說,甄箴現在難產,孩子是你的?且不說皇后必定從中作梗,光是慶典之上冷宮妃子產子,宮中上下竟無人知道這一說,燕弘添顏面何在?穹嶽顏面何在?不能說,起碼不能現在說。青楓的手習慣性的撫上隆起的肚子,眼光飄上主位上的男人,想的越發深遠,她這一胎不見得就能生出兒子,燕弘添在位十年只有一個兒子,實在太奇怪也太危險了,甄箴這個孩子必須生下來!
心中百轉千回,沉吟許久,青楓終於開口了:「那就……冒一次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