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俞美人來了。」
她來幹什麼?自己和她可沒什麼交集才是。青楓讓沈瑤把孩子抱進內室,命如意把人領了進來。
「清妃娘娘萬福金安。」俞悅瑩一身淺黃宮裝,輕柔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怯怯的,能入得後宮的女人樣貌自然是不差,可惜言行舉止透著小家子氣。青楓微微一笑,回道:「無需多禮,坐吧。」
俞悅瑩在一旁椅子下坐定,宮女們奉上茶點,青楓自顧自的喝著,也不說話。俞悅瑩緊張的從侍女手中接過一個木盒子,輕輕打開,裡面躺著一隻豔麗的紅緞荷包。起身上前一步,俞悅瑩輕聲說道:「這是悅瑩親手繡的如意香囊,送給小皇子,願上天保佑皇子平安吉祥。」
如意上前接過木盒,送到青楓面前。青楓看了一眼,面料是最名貴的紅緞,繡功也還不錯,青楓微微點頭,「謝謝你了。」同樣是荷包香囊,這個卻沒那麼好運氣得青楓另眼相看,她只是微微擺手,如意已將木盒合上,退了出去。
花廳裡一下子又安靜了下來,若是以前,青楓還有心情陪這些後宮嬪妃玩玩,現在她只想陪在兒子身邊,在俞悅瑩把手裡的絲帕快絞斷了,也沒說出一句話的時候,青楓的耐心也終於用盡了,「俞美人今日過來,是有什麼事吧?」
俞悅瑩肩膀抖了一下,看起來像是被青楓嚇到了。青楓微微皺眉,正想叫人送客,俞悅瑩總算開口了,「悅瑩今日過來打擾娘娘,確實有事相求。」
「但說無妨。」青楓也很想知道,她所為何來。
「慧妃……」俞悅瑩說出兩個字,似乎又覺得不妥,想了想,才繼續說道:「悅瑩知道,甄箴她犯了錯,皇上降罪,讓她在冷宮反思是應該的。但她畢竟是我的表姐,以前對我多方照顧,如今看她受苦,我真的很想幫幫她,可是我去過冷宮幾次,都被舞兒擋在門外,說後宮嬪妃不得私自靠近冷宮,怕連累我。悅瑩不怕連累,只希望能見她一面,她到冷宮的這些日子,一點消息都沒有,我真的怕她出了什麼事。」說著,俞悅瑩忽然「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淚水瞬間奪眶而出,「求清妃娘娘准許悅瑩去探望她。求求您了!」
跪在地上的人說得情真意切,哭得也是梨花帶雨,青楓的臉色卻越來越暗,本來還算溫和的聲音也倏的冷了下來,「本宮與甄箴本來也算有些交情,只是上次她行巫蠱之術,差點連累本宮被人誤會,現在你又來求本宮,若是本宮允了,豈不是讓人說本宮與甄箴還有牽扯,再說後宮之事,自然是皇后拿主意,這件事本宮是幫不了你了,你去求皇后吧。」
「但是……」俞悅瑩還想求她,青楓已經起身,冷淡的說道:「如意,送客。」
一直守在門邊的如意走到俞悅瑩面前,她可沒有茯苓那般有禮數,一把將俞悅瑩從地上拉了起來,說道:「俞美人,請吧。」
這一拉一拽之間,青楓早已進了內室,俞悅瑩靜靜的盯著那道冷絕的背影,久久才斂下淚眼,行了禮,出了花廳。
如意將人送走折回屋內,就看見青楓又從內室裡出來了,正站在大開的窗邊,寒風吹得她未束的髮絲飛舞,清亮的明眸冷視著窗外早謝了的海棠花叢,自從她生子以來從未有過的冷冽神情再次回到她臉上,如意不自覺的打了個哆嗦,這也讓她回過神來,趕緊過去把窗戶關上,急道:「娘娘您還在月子裡,身子虛著呢,可不能吹風!」
「派人盯著她。」甄箴把人擋在門外,不管是出於對俞悅瑩的不信任還是保護,青楓都不想去細細追究,總之現在對她來說最終重要的,就是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冷宮裡的那個孩子的存在!這事一旦洩漏出去,她就是引火焚身。
微低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如意的心抖了一下,立刻回道:「是。」這些事以前都是茯苓管的,她知道她永遠都不可能取代茯苓在娘娘心中的位置,但是只要有機會向上爬,她就不會放過。
……
禦史行諫大夫辛綏的府邸,占地之大自不必說,辛家的幾個兒子各有自己的院落,平日裡也不怎麼來往,這日,辛易蘅在書房裡看書,一聲大呵自門外傳來。
「辛易蘅!」
吼聲剛落,辛赴城那壯碩的身影就出現在他的書房裡,臉上還帶著幾分興師問罪的冷笑。
辛易蘅微微抬頭,瞟了他一眼,「二哥怎麼來了,稀客啊。」複又低頭繼續看書,傲慢之氣可見一斑。
被這般無視,辛赴城惱了,一掌拍在辛易蘅握著的書上,吼道:「處理李鳴那件事,我說我去辦,您硬要在爹爹面前逞能,說什麼我身在刑部,不好直接插手這件事,由你來辦更好,結果呢?!」
挪開辛赴城壓在書上的手,辛易蘅不耐的回道:「結果他不是已經死嘛。」
「死了?」辛赴城冷哼一聲,頗有點幸災樂禍的說道:「李鳴不僅還活著,而且還被關押在提刑府監牢裡!」
辛赴城話音才落,如願以償的看見辛易蘅臉色大變。「不可能!」這件事他明明已經安排妥當,李鳴傷的極重,也沒被送回刑部大牢。怎麼……怎麼會還活著。
「不可能?你自己去查。」難得看到辛易蘅這般驚慌,辛赴城總算揚眉吐氣一回,數落道:「都是你幹的好事,做事一點也不乾淨俐落。」
辛赴城言之鑿鑿,必定是查清楚了才來找他晦氣的。李鳴居然真的沒死,如果再查軍糧案,他就是關鍵的證人,雖然他知道的也不多,但難保單禦嵐不會順藤摸瓜……到時他該如何向爹交代?辛易蘅是真的急了,拉著辛赴城的衣袖,忙問道:「二哥,單禦嵐把人關在提刑府,不會又要查這個案子吧?」
辛赴城一臉的不屑,年輕就是年輕,這點小事就謊成這樣,拍開辛易蘅的手,辛赴城回道:「慌什麼慌,應該不會,刑部上下都沒有聽到重審此案的消息。」
如果不是要重審,李鳴為何會關在提刑府監牢裡?為何他會收到李鳴已死的消息。越想越覺得這件事不對勁,辛易蘅急道:「這事不能掉以輕心,還是和爹商量一下再行事吧。」
「膽小鬼。」辛赴城指著辛易蘅,笑駡道:「這事若再驚動爹爹,豈不顯得你更無能?」平日裡他可沒少受辛易蘅的氣,今天不好好奚落他,怎麼出得了這口氣。
辛易蘅黑眸一暗,狠狠咬了一下牙根,隨即用力猛拍了一下大書桌,滿臉悔恨的罵道:「二哥教訓得是!其實這件事若不是大哥讓小弟搶著去做,我又怎麼敢跟二哥爭這個功勞呢?」
「什麼?是他?」原來還只是幸災樂禍的辛赴城立刻暴跳如雷,「我早該猜到是他搞的鬼!」
辛赴城雖然排行老二,卻是正室所出,一向自命不凡,和大哥辛偌正素來不和,辛易蘅看他上鉤了,連忙繼續說道:「二哥,你可得想辦法幫幫我,以後我都聽你的,這事圓滿結束之後,您可別忘了在爹爹面前替我美言幾句。」
辛赴城本就急怒攻心,又見辛易蘅這般放低姿態,心想辛易蘅雖然是小兒子,卻一直受寵,若是以後他站在自己這邊,對付辛偌正他就更有把握了,心裡盤算了一番,辛赴城用力拍拍辛易蘅的肩膀,笑道:「放心吧,這件事我自由主張,做哥哥的不會為難你。」
「多謝二哥。」辛易蘅回以一揖,隨著辛赴城一起笑了起來,辛赴城心裡有算盤,辛易蘅更加不傻,軍糧案一直是爹心裡那根刺,這次事情辦砸了,少不得要受責駡,既然辛赴城自己送上門來,那就怪不得他了。
……
禦書房內,燕弘添在批閱奏摺,蕭雨在一旁煮茶,皇上不喜歡在殿內放火盆取暖,因此一到冬天,禦書房裡總是冷冰冰的,新沏好的茶很快就會涼了,所以蕭雨只能守在一旁,隨時給他換上熱茶。
在換了第三杯,燕弘添還是一口都沒有喝過之後,蕭雨暗暗歎了一口氣,這樣一坐就是一整天對身子也不好吧。蕭雨抬頭看了高進一眼,高進極快的點頭,白了他一眼,蕭雨端著新沏好的熱茶和點心走到燕弘添身後,輕聲說道:「皇上,用些糕點吧。」
燕弘添極輕的點了點頭,蕭雨和高進都松了一口氣。看皇上準備用點心,想讓他休息久一點,高進趕緊拿出下午茯苓送過來才東西,說道:「皇上,這是茯苓姑娘送過來的。」
燕弘添掃了一眼,是一個裝畫的畫筒,猜想應該是青楓畫的新作,燕弘添隨口說道:「打開看看。」
「是。」高進把裡面的宣紙拿出來,輕輕展開……
燕弘添喝了一口茶,抬眼看去,隨即一愣。那是……什麼?
兩尺見方的宣紙上,印著黑壓壓的兩隻小小的手印和腳印,燕弘添盯著那宣紙看了好一會,才用極輕的聲音說道:「拿……過來。」
高進小心的將宣紙放在案桌上,燕弘添又盯著那小手印看了好一會,忽然伸出自己的手,放在小手印旁邊,一大一小形成了鮮明對比。燕弘添不禁笑了起來,那小小的掌印還不及他手掌的三分之一。
燕弘添拿著畫比劃著,嘴角一直帶著笑意,蕭雨和高進再次對視一眼,不禁在心裡暗暗佩服,除了奏摺,還沒有什麼事能讓皇上在禦書房裡專注看這麼長時間,清妃娘娘用幾隻小腳印就輕鬆做到了。
看到宣紙上隱約可見的折痕,燕弘添眉頭微微皺起:「高進,馬上拿去裝裱起來。」
「是。」
高進剛把畫裝進畫筒,燕弘添又說道:「等等,找最好的技師,別弄壞了。」
「是。」
看皇上這般興奮,蕭雨笑道:「皇上,今晚的晚膳要不要設在……」清風殿?
蕭雨話還沒說完,燕弘添低沉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設在正陽宮。」
「是。」蕭雨聳聳肩,她是自討沒趣了,燕弘添又拿起奏摺,臉色哪裡還有一點興奮的樣子。正當她以為剛才都是自己的幻覺時,燕弘添忽然低聲叫道:「蕭雨。」
「奴婢在。」
等了好一會,燕弘添又不說話,蕭雨奇怪的抬起頭,燕弘添眼睛仍是盯著奏摺,久久才問到:「那個……極品六月真的那麼好喝?」
啊?好一會蕭雨才反應過來,還以為皇上真的這般心無旁騖呢,原來心裡還是想清妃娘娘了吧。看著皇上那一本正經的樣子,蕭雨很想笑,卻不敢笑出聲來,輕咳一聲,回道:「奴婢現在就沏一杯,皇上嘗嘗就知道了。」
蕭雨那不停抖動的雙肩,瞎子都看得出來,燕弘添有些尷尬,聲音也更低了幾分,「沏吧。」
他確實很久沒去看她和孩子,等滿月宴一過,就去看看他們母子吧。燕弘添努力把心思放在奏摺上,眼光卻又不自覺的盯著自己的大手看了起來,原來小孩的手,真的這麼小,下次他要比一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