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達成了一致的意見,他們也不願意繼續留在這個被炸成一片廢墟的半個城市邊緣,檢查了一下車子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所有人重新上車,往大學城的方向駛去。沒有了擋風玻璃,林楓把自己的一副護目鏡給了大衛,這還是最開始她在大學城那家黑街商店和匕首之類裝備一起買的,沒想到現在還真派上用場了。
高速公路兩邊是連綿不斷的山壁和石崖,偶爾會有小小的灌木叢飛快地從車窗外飛快閃過。看不到任何活物的蹤跡,偶爾還能見到被隕石砸到留下的痕跡。呼呼的寒風吹在臉上,刀割一樣的疼痛,林楓卻很喜歡這樣的感覺,因為這讓她再一次感到自己還活著的事實。無數次無數次在生不如死的遭遇裡,她都告訴自己一定要活下來,只有活下來才有希望。她並非畏懼死亡,任何一個人有過同樣的經歷都不會把死亡視為終結,而是一種解脫。有時候,痛苦的活著比輕鬆的死掉難多了。
她只是討厭隨便認輸放棄而已。想到這裡,林楓喃喃地說:「一個人並不是生來就要被打敗的。」
「人盡可以被毀滅,但卻不能被打敗。」一個聲音接著說,林楓回頭,看見是迪恩。他趴在隔板邊上露出半張臉,「老人與海,我也很喜歡這篇小說。」
不想和人討論什麼哲學的問題,林楓轉移了話題:「那個孩子怎麼樣,還昏迷著嗎?」
迪恩本來是想刻意和她拉近一下關係,他做警察也有好幾年,見過形形□的人。他覺得這個不知道什麼來歷的東方女人太神秘了。年紀絕對不超過25歲,單看外貌連杰西卡都比她成熟。可是她身上透露出來的氣息卻顯得十分滄桑,那是只有經歷過巨大磨難萬念俱灰的人才會有的感覺。最開始的時候,他也和大衛一樣,為林楓不管任何時候都能鎮定自如而驚訝不已。但很快的,迪恩就覺得不對勁。林楓不是鎮定,她是麻木,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迪恩遇到過好幾個有自殺傾向的傢伙,他們臉上就是這種麻木不堪的表情,眼睛裡透出一股灰色的死氣。
可是不對啊,如果林楓真的是那種已經對什麼都無所謂的人,她不會那麼積極的帶著大家逃亡。迄今為止,她所做的一切事情無疑都是想努力地活下去。而她的語氣和神態也都在表明她會用盡一切辦法活下去。
一個人身上怎麼能同時出現兩種截然相反的態度,迪恩真的有點糊塗了,所以他才會抓住林楓的一句無心之語,想和她多交談。和他想的一樣,林楓立刻張開了自己的那層隔離網,將他毫不留情地拒之門外。聳聳肩,迪恩也沒指望自己一句話就能讓她卸下心防:「那孩子嗎,我得說情況很不好,失血過多,高燒不退。傑西卡已經在儘量的照顧她了,不過她能不能支撐過今天晚上,誰都不敢保證。」
一直專心開車的大衛忍不住插了句嘴:「嘿,你們不覺得那小孩知道得太多了嗎。根據警官先生的說法,他知道的一切都是這個孩子告訴他的。正常情況下,普通十幾歲的小女孩怎麼可能會知道炸DAN啊,撤退啊之類的事情。」
林楓淡淡地說:「你太小看孩子了。」
成年人總以為小孩子都是無害又天真的生物,要是他們見識過十幾歲的孩子為了半塊發霉的面包能做出多麼殘忍的事,大概就不會再堅持這種可笑的看法。生存的壓力可以讓孩子瞬間就成熟起來,成熟到可怕的地步。
迪恩聽了大衛的話,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開了口:「其實,我也覺得很奇怪,當時她說得斷斷續續口齒不清,但以一個孩子的身份來說,的確是不應該知道這些事情的。所以在過來的時候我抽空檢查了一下她身上的東西。雖然不敢完全肯定,但她多半是L市某個要人的孩子。」
說著,他從口袋裡摸出了一個很小巧的金屬物體,林楓接過看了半天也認不出那是什麼,迪恩解釋說:「因為工作關係我大概知道這是什麼東西,類似於衛星信號發射儀。只要還在地球上,不管在任何角落都能找到攜帶者的方位。一般都用在那些身份很重要的大佬身上。不過也有有錢人或者政壇要人用來確保自己家人的安全。」
「所以,那個已經全部死亡了的特別行動小隊,也許就是為了救這個孩子才冒死跑到滿是怪物的東城來的?」林楓問。
迪恩嘆了口氣:「也許吧,除非她醒了,誰也不會知道了。」
大衛豎著耳朵聽著他們的對話,這時終於忍不住發表了自己的意見:「難道她是總統的女兒?還是和電影裡演的一樣,是某個大牌科學家的孩子?或者……」
「閉嘴,開你的車。」林楓和迪恩異口同聲。
在距離大學城還有大概四五十分鐘車程的時候,他們停下了車。沒有刻意尋找什麼隱蔽的地方藏好,而是按照林楓的建議把車停在了高速公路的旁邊。
「儘量留在開闊地,這樣出現什麼情況的話第一眼就能看見。」林楓看了看周圍,覺得視野很開闊,滿意地點了點頭。
趁著現在天還沒黑,大衛開始修整車子的擋風玻璃。當時從修車廠裡搬走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也包括一塊尺寸符合的玻璃。只是為了以防萬一,沒想到這麼快就用到了。不過一般的普通玻璃肯定不能和專門的防DAN玻璃比,這種時候也只能湊合,有總比沒有強。一月的天氣已經異常寒冷,晚上要是不關好車窗打開暖氣的話,他們只會全部凍死。
林彥自告奮勇的去幫忙,隨便也請教一些修車的基本常識。他已經認識到想要活下來,能多學一點東西就多一點保證。傑西卡很自覺的在整理後車廂之前被弄亂的東西,順便用他們在超市裡找到的野餐用爐子和煤油燒水——這麼冷的天氣,還是吃點熱食比較好。林楓和迪恩算得上是這個隊伍中的主要戰鬥人員,就是看中了迪恩的身手還有槍法林楓才願意等著他回來。一個受過專業訓練的警察再怎麼也不會比自己這個半吊子市民差太多。他們兩個人在一邊清點武器一邊商量以後的安排和計畫。
「噢,老天爺,巴雷特狙擊槍,你們真是厲害,居然連這個也能搞到手。」迪恩小聲地吹了聲口哨,拿起了一把查看,還比劃了一下。林楓看著他熟練的上子DAN和校對動作,心中產生了一絲疑惑,他看起來像是對這種專業性很強的狙擊槍很熟悉。
「以前你用過狙擊槍嗎?」林楓試探地問。
迪恩愣了一下,放下槍:「啊,是的,我用過。其實以前我是特警隊的,因為受了傷才調回這裡做警察。」
林楓對於M國的警察制度完全沒有瞭解,不知道他所說的是真是假,決定一會兒去問問傑西卡和林彥,是不是有這麼一說:「要是你會用狙擊槍就太好了,以後需要用到這把槍的時候還多呢。」
「為什麼?」迪恩疑惑地問。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林楓暫時不想和他說到那麼後面的事情,又一次轉移了話題。迪恩雖然和她相處的時間不算太長,基本還是瞭解了這個人的性格,她不想說的事情,不管是威脅或者哀求都沒有用。
「可以吃飯了。」傑西卡把自己的槍在車壁上敲了敲,迪恩笑了笑,禮貌性地讓開做出女士優先的姿勢。這位警察先生顯然也是典型的M國人,從最開始的驚慌和不知所措中冷靜下來後,又恢復了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態度,和大衛有得一拼。只不過比起大衛來他顯得更加理性和清醒得多。林楓想起在國內時見到的人,真不知道M國人是天生的樂觀呢,還是神經粗到讓她已經無法想像的地步。或許這就是西方人和東方人在生活態度和人生觀上的典型差異吧。
既然是在M國的地盤上,做飯的還是個洋妞,就不要指望什麼大米飯和家常小炒。傑西卡真的已經不錯了,就用一個野餐用的小爐子和一個盆子弄出了熱咖啡,煎了培根,加在吐司裡,再澆上特別的醬汁,就是一頓美食。M國人的主食林彥已經習慣了,而林楓早就養成什麼都吃的本事。再加上吃了一天多的餅乾礦泉水,有熱熱的咖啡喝——儘管是速溶的,還有肉吃,大家都很滿足。
那個小女孩還是一直昏迷著,傑西卡勉強給她灌了些水下去。儘管他們有藥品,但都只是一些消炎止痛的,對於她的這種症狀無能為力。最後還是使用了老辦法,用酒精不斷地擦拭她的全身,靠著酒精蒸髮帶走一些熱量,希望能把她的體溫降下來。可是似乎沒有什麼用,到了晚上七點左右,天早就黑透了。幾個人都到了後車廂,打開暖氣用被子把自己裹好,睡在一堆槍支食物之中。為了不引起注意,他們關閉了車上所有的燈。幾個人輪流到前面的駕駛室去守夜。就等著天一亮就向大學城出發。
一時之間也沒有能睡著,可是聊天似乎也沒有什麼話題。傑西卡想著自己的家人,默默不語,林彥安慰了她一陣,又開始擺弄那個收音機。大衛是第一個守夜的,在前面駕駛室小聲哼著歌。
「要是我們能找到留在大學城裡的裝甲車就好了。」迪恩忽然說,「比起這輛車,裝甲車更結實,車上還有專門的武器倉庫和監視儀器,在車裡一樣能看見外面的情況。不知道我們能不能找到一輛……不過估計很難吧。」
「你怎麼不說要回去救人了?」想起之前迪恩的樣子,林楓不帶任何情緒地問了一句。
聞言,迪恩苦笑了一聲。
「現在,大學城裡還有人活著嗎?見識過了那些怪物是多麼可怕,又斷絕了一切消息來源……我已經對倖存者不抱任何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