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了。」
「是啊。」
夜色已經悄悄降臨，幾個人坐在車子裡，很久都沒有說話。自從下午杜子秋回來之後，就一直保持著這種氣氛。杜子秋坐在最裡面的角落，帶著漫不經心的微笑，一下一下的摸著崔西的頭髮，眼睛卻看向林楓。崔西在他的撫摸下從喉嚨裡發出咕嚕咕嚕貓一樣的聲音，同樣帶著惡狠狠的眼神瞪著林楓。而林楓也一反平時誰也不愛搭理的習慣，抱著槍腰板挺直，兩眼一眨不眨的迎向杜子秋的視線。其他幾個人看他們倆這樣互相凝視的樣子，都下意識地躲開不想靠近。因為他們的表情就像是兩隻互相打量不停試探的狼，只要有一方稍有疏忽，另一方就要直撲過來咬斷它的喉嚨。
經過了之前的談話，林彥無疑已經把杜子秋當做頭號敵人，死死盯著杜子秋，還緊貼著林楓身邊坐下，似乎生怕杜子秋忽然暴起一樣。迪恩看他們之間暗潮湧動，心裡感到很不安。儘管林楓信誓旦旦的說自己的計畫絕對不會有問題，萬一出了岔子怎麼辦？看著外面陰沉沉的天空，他隨口感嘆了一句，沒想到大衛也湊過來，還附和了一聲。迪恩有點奇怪的看了看大衛，他們的關係是比以前好很多沒錯，但大衛很少和他這麼心平氣和的相處過。
「你覺得他知道嗎？」
大衛用下巴比比方向，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問。
「知道什麼？」
「得了。這種時候就不要裝傻。不知道為什麼，我有點緊張，總覺得今天晚上好像會出什麼事情似的。」
大衛掏出最後一根香菸，捨不得抽，放在鼻子底下聞了又聞，視線戀戀不捨的在林楓身上打轉。迪恩順著他指示的角度看過去，這才恍然大悟。
「你說那傢伙？唔，我覺得他一定知道我們想要對付他，就像林知道他想殺掉她一樣。」
「真叫人不爽，如果可以直接動手幹掉他就好了。」大衛煩躁地抓了抓頭髮，「他讓我心神不寧。」
「等一下，再等一下，只要再等半個小時，大概……」
他們說話的聲音已經不比蚊子哼哼大多少，然而還是引來了林楓陰鷙的一瞪，迪恩在她銳利的視線下不由自主地閉上嘴。
他們打算在天黑之後穿過隧道。
聽起來像是一個瘋狂的計畫，實際上也是迫於無奈。世界已經完全亂了套，不再有人上班開工，不管走到哪裡，看到的只有死亡和混亂。食物和武器的極度匱乏在冬季過去之後已經初現端倪，他們一行人還好，因為事先搜刮了整個冷藏庫，然而其他人未必就有那麼幸運。
通常能找到的食物也就是超市或者雜貨店裡的，大型工廠之類的地方一般都成為了怪物的巢穴，沒有誰敢大著膽子進去，就算是白天也一樣。但是在沒有電的情況下很多食物都迅速的腐爛了，再加上災難過後沒有多久就開始下雪，這樣一來就算是有沒壞的食物，在大雪以及停電的幾個月後，都已經不能吃了。林楓他們就遇到過餓慌了跑出來打劫的逃亡者，要不是他們火力充足，也許就真被洗劫一空。
現在想要找到食物，只能去那些也許還沒有人進去過的城市角落，艱難的在廢墟裡翻找還沒有壞的罐頭。或者是在白天的時候冒著危險跑進那些高樓大廈，小心的搜尋每一個角落——那很危險。因為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些怪物也越來越飢餓，它們也在需找食物。以前還能趁著它們睡著時候悄悄潛入不被發現，如今只要靠近它們哪怕還隔著十幾米的距離，它們就立刻會尖叫著從睡夢中清醒。飢餓讓它們變得更加凶殘，更加敏捷。
因此，那些「營地」的首領就把主意打到了活著的人類身上，林楓他們見到的暴行已經多到讓人麻木。更卑劣的是，那些營地中派出的所謂「搜索隊」，還會故意隱藏在那些通向東邊的必經之路上，偷襲那些經過的逃亡者。杜子秋在營地裡混了很長的時間，十分清楚他們的那套行動模式。在他的指示下，一路上他們躲過了不少麻煩。但是那個隧道，無論如何都要通過那個隧道，那些營地的人肯定不願意放過這個機會。如果在白天想要過去，一定會遇到伏擊，所以他們不得不選擇冒險在夜幕降臨的時候通過。營地的搜索隊膽子再大也不敢冒著被怪物撕成碎片的危險夜間活動。當然，他們也許會遇到怪物的圍追堵截，相比人類的狡猾，他們寧願選擇面對那些怪物。
「本，我好害怕，萬一我們被那些怪物堵在隧道里怎麼辦？」
時間不知不覺又過去了一會兒，外面的光線越來越暗，傑西卡忽然輕聲地問。
「不會有這種事情的，看看這附近，除了這個破破爛爛的小城，還有什麼？沒有下水道，沒有高樓大廈，沒有樹林，只有光禿禿的山和石頭。營地那些人不是笨蛋，他們要埋伏在隧道周圍搞偷襲，當然不會讓隧道里滿是睡著的怪物。我們被堵上的危險很小，就算被堵上了，它們也沒辦法抓爛一輛改裝後的裝甲車啊。」
杜子秋若無其事的插話，林彥表情複雜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吱聲。
「你們聽，有聲音，好像是車子開過去了。」
一直把耳朵貼在車壁上的傑米突然開口說，迪恩馬上滑了過去，在駕駛室那排複雜的儀表上面啪啪啪啪一陣操作，很快的，頭頂的監視器上出現了有點模糊的畫面。
「哦，那應該是老傑克的手下，天黑了，他們也開始撤退了。嘿，夥計們，行動的時候到了。」
杜子秋吹了聲口哨。
「如果他們只是撤走一部分，還有人躲在那裡怎麼辦？」傑米問。
「營地裡的人手不像你想像的那麼充足，他們想要食物和武器，但相信我，他們更喜歡自己的小命。沒人願意在晚上怪物滿世界亂竄的時候還呆在外面，你以為人人都是終結者嗎？」
杜子秋聳聳肩膀，誰都能看出來，他似乎格外的興奮，雙眼發亮。
「那好，再過十分鐘，確定沒有人埋伏在隧道入口，我們就出發。」
林楓冷靜地說，狠狠在林彥握槍的手上掐了一把，示意他不要衝動，按照事先說好的計畫行事。
這十分鐘簡直就和十個世紀一樣漫長，所有人，不管此刻心裡在想些什麼，都屏息靜氣的默默傾聽，用耳朵捕捉空氣中任何一絲可疑的波動。他們聽到了變異者嚎叫遊蕩時那種特有的聲音，忽遠忽近，不知道那些破破爛爛會行走的屍體都隱藏在黑暗的什麼角落。不過這種堪比恐怖片生效的背景音對他們來說早就習慣了，不足為懼。
林楓衝著大衛說，晃了一下頭。
「收到！」
大衛搓了搓手，呼出一口氣，踩上了油門，車子發出低沉的咆哮聲，慢慢從隱藏的地方滑出，駛入了茫茫黑夜。有意無意的，林楓坐到了杜子秋的對面，一隻手按在腰間的匕首上。林彥和迪恩對視一眼，各自坐在杜子秋的兩邊。傑西卡和傑米早就縮到了離他最遠的角落。
「呀呼，小楓，這就是你的最後回答？」
杜子秋坐得穩穩的，依舊帶著泰然自若的笑容，語氣甚至還有點委屈。
「一路上我可從來沒有起過什麼壞心思想要陷害你們，要不是因為我，你們現在一定早就被營地那夥人盯上打得不可開交，怎麼可能順利的來到這裡。我還以為大家已經成為朋友，冰釋前嫌了呢。」
「我們永遠也不會成為朋友，你心裡在打什麼主意，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林楓盯著他，語氣冰冷。
車子在夜色中飛快的前行，沒有光，沒有路燈，車廂裡一片漆黑，偶爾會有一絲微弱的月光射進來，在每個人臉上滑過，形成變化的奇怪陰影。
「那麼，你想怎麼樣？殺了我？哦，很好。千萬別提槍，那是種毫無美感的存在，尤其是在車裡還有手雷炸藥的情況下，開槍只會讓我們一起見上帝。」
杜子秋語氣輕快地說，還按住了崔西伸向手槍的手，他被三個人圍在中間，卻看不到任何懼色，簡直就像是在面對一場有趣的遊戲。
「你從來都不喜歡槍，不是嗎？因為那無法讓你滿足。」
林楓看著他在黑暗中閃閃發光的眼睛，無聲無息地抽出了匕首。
「只有用手撕裂獵物的感覺才能滿足你，告訴我，你是不是經常做夢都夢見殺死我，就像那隻貓一樣。」
杜子秋咯咯地笑了起來：「對，做夢都想，你無法瞭解我的那種飢渴和失落，就像是做愛做到一半被人粗暴的打斷，我想只有把手插進你的肚子扯出你的腸子，才會有高潮來臨的快感。哼哼哼哼，那真是好長好長一段等待的時間啊……」
車子呼嘯著駛進了隧道，完全的黑暗像是一塊巨大的黑布般籠罩下來，所有人的眼前都漆黑一片。
「現在！」林楓大叫一聲，伴隨著她的叫聲，大衛猛打方向盤，車子發出恐怖刺耳的尖嘯劃出了一個急轉彎，車裡的人因為慣性全部跌作一團。林楓猛地睜開眼睛，之前她就提前閉上了眼睛，就是為了適應這種黑暗。但她知道，杜子秋也會這麼做的，她沒有指望林彥和迪恩能夠抓住杜子秋，實際上，在車子急轉彎的一瞬間，她就看見杜子秋已經不在原來位置了。
一隻手，無聲無息地從黑暗中伸出，抓住了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