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況下,人類總是畏懼黑暗,害怕那些隱藏在看不見陰影裡神出鬼沒怪物的。如果只是少數的人,就像林楓和大衛,他們絕對不會那麼高調的在夜裡燃起篝火大吵大鬧。但眼下已經是夜裡的九點多,那個臨時在空地搭建起來的營地卻沒有絲毫想要安靜的意思。遠處隱約能聽到機器運轉的聲音,大衛去轉了一圈,回來告訴她那邊真的是在修路。
「那個叫托尼的傢伙沒有說謊,公路被挖得亂糟糟的不說,還丟了很多被炸壞的車子當作路障。要完全把這些東西清理乾淨並且修補路面到車子可以通過,至少要等到明天上午,前提是連夜開工不休息。」
林楓抱著利茲坐在他們的車子裡,沉默的看著那邊的火光,沒有說話。
「你怎麼想,林?我覺得很不對勁兒,一切都不對勁兒。」
大衛語氣沉重的說。下午的時候他已經和好幾個人接觸過了,儘管他們的說法各有不同,但歸根結底都是一樣的——托尼背後的神秘老闆和政府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這一次他就是準備帶著大批的軍火物資以及車輛去安置地的。不過這位據說實力雄厚背景複雜的大老闆覺得自己手下的人手不夠,於是他想要招募一批勇敢強壯的人作為自己的部下到時候一起帶進安置地去。
而這個臨時搭建的營地就是他為了試驗而設置的。每個人都想去安置點,那裡有厚厚的城牆,有裝備精良的軍隊和武器,據說還有足夠幾萬人吃上十年的儲備糧。能活到現在的人大多數都不再畏懼黑暗和怪物,但沒人喜歡這種生活。他們渴望能夠在床上睡覺,吃像樣的食物,每個星期能洗澡和刮鬍子。
所以,儘管每個人都知道現在的行為簡直等於在身上綁著靶子坐等怪物們撲上來,卻沒有一個人最先開口說別這麼做。奇怪的自尊心以及好勝比試的心理讓他們奇怪的陷入了一種更奇怪的狀態裡,比試一般的弄出巨大聲響,大吵大鬧,嬉笑喧嘩,似乎不這麼做的話就無法證明自己不是膽小鬼。
林楓透過窗戶看著不遠處的幾個男人在火堆邊上扭打成一團,不知道為了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揍得彼此鼻青臉腫,呼出一口氣。
「晚上別真的睡著了,一定會發生什麼的。」
「嗯。」大衛點點頭,開了車門擠上來坐在一邊,摸著自己臉上的那道傷疤,嗤笑了一聲,「那些傢伙絕對是瘋了,他們在主動找死。平時害怕變異的怪物到屁滾尿流的地步,現在人一多起來,立刻就自我催眠是不怕死的英雄。」
林楓癟癟嘴,沒有說話。不過她一直在看著那個一開始到這裡就遇見的中年男人托尼。那個男人一直笑眯眯的遊走在諸多逃亡者之間,與其說他是在調解那些火爆得恨不得打死對方的傢伙,還不如說他在火上澆油。啤酒和香菸在這個時候都是十分珍貴的東西,可是他卻毫不介意的四處分發,連說帶勸的讓那些精神已經十分亢奮的男人們更加暴躁。最後,他更是帶出了一隊穿得十分稀少基本和全裸沒區別的女人。一時之間這片到處都是篝火的空地上隨時都是一堆堆糾纏在一起白花花的肉體,即便是隔著車窗玻璃林楓都能聽見那些不加掩飾的大叫,不禁有些厭惡的扭過頭去。
「嘿,夥計,一起去找點樂子怎麼樣?」
正想著托尼,他就真的過來了,隔著窗戶敲了敲玻璃,大聲的對著大衛喊道。大衛無可奈何的搖下玻璃,聳了聳肩膀。
「老兄,我覺得你是不是發瘋了。現在我們在沒有防禦工事的公路邊上,前面的路還被挖斷了沒法前進,隨時都有可能會遇到大批的怪物偷襲。可是你不但不讓那些傢伙警惕起來注意四周,熄滅火焰儘量別出生,反倒是讓他們又唱又跳,都快死在女人肚子上了。我說,你是不是那些怪物派來的奸細?」
因為林楓並沒有表示出不該這麼說,大衛就懶得再和這個傢伙兜圈子裝純潔了。從進入這個地方開始,托尼就不停的試圖想把大衛從林楓身邊拉走,百般遊說他應該加入他老闆的隊伍。大衛被他弄得很煩。不想惹事不意味著他和林楓就真的害怕了這些傢伙。儘管托尼的手下們裝備都很精良,而且看上去一個個都很能打。然而在屍山血海中掙紮著爬過來的大衛和林楓卻一眼就能看出,他們和自己不是一類人。所謂殺人不眨眼或者心狠手辣,並不是在臉上花個刺青或者隨時都裝出惡狠狠表情就夠格的。
什麼叫亡命之徒?亡命之徒就是明知對方隨時有可能殺了自己,依然可以無動於衷的拿出槍和他們對拼的傢伙。
他們,他和林楓,才是真正的亡命之徒。
大衛的話已經超越了直接,進入尖銳的範疇,托尼動了動,林楓覺得他是下意識的想要拔槍。不過最後托尼還是忍住了,依舊是一副和藹的笑臉。
「別那麼緊張,看到那邊的人了嗎?他們都是可靠的小夥子,身上帶著的武器足足能幹掉一個團那麼多的怪物。而且,你也看見了,我們的車子。這些車子不是光擺著好看而已,它們都有經過專門的改造,發出的紫外線可以讓那些怪物立刻夾著尾巴跑掉。大衛,你是個勇敢又理智的傢伙,和外面那些沒有腦子被幾句話一激就熱血沖頭的白痴不一樣。我們需要的就是你這樣的人。」
說著,托尼用大拇指比劃了一下外面,信心滿滿。
「看吧,不是所有的人都傻兮兮的逮住個機會就立刻把自己灌得爛醉,好像馬上就要死掉一樣沒命的和女人做愛。那些傢伙以為這樣能證明自己很勇敢,連死都不怕。可惜在我看來那恰好就是懦弱的象徵——他們早就被現實給弄得快要崩潰啦,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還有希望,偏偏又不想死。所以只好麻木的熬過一天算一天。看那些流著口水白痴一樣的表情,我可不認為一個清醒理智的人會在危險隨時會來臨的關頭放縱自己。」
「所以呢,你是什麼意思?」
托尼把視線從那些爛醉如泥狂笑亂吼的人身上收回,看著大衛,露出了一個奇怪的笑容。
「這才是真正清醒,任何時候都不會放棄希望,想要活下去的人。大衛,你才是活在當下的現實裡。哦,上帝,我們真是受夠了那些只會叫囂自己很勇敢不怕死,然後逮住酒就狂喝動不動就做惡夢大呼小叫的豬玀了。」
林楓完全縮在了大衛背後的陰影裡,自從進到這個奇怪的臨時營地後她一直保持著這種看上去畏畏縮縮的姿態。感謝那些男人們對女人的歧視,所有人都以為她是那種靠出賣自己換取男人庇護的垃圾,對她不屑一顧。聽著托尼的話,林楓算是明白了一些內幕。不管托尼背後的那個「老闆」是何方神聖,他絕對在計畫著什麼瘋狂的主意。否則就不會投下如此的大手筆,只是為了篩選出符合他心目「人選」。她悄悄的觀察著外面,發現大概有三分之二的人正在盡情狂歡,好像是下一刻世界末日就要來臨。而剩下的三分之一卻選擇了冷眼旁觀,手裡抓著槍和其他武器。
就算世界已經變成這樣,一步一步的走向毀滅,還是有很多真正想要活下去,奮戰到最後一刻的傢伙存在啊。林楓在心裡冷笑了一聲,覺得自己真是可笑又可悲。
如果她沒想錯的話,接下來應該就是……
一聲突兀的槍響劃破了那片喧鬧,儘管空地上早就鬧成一片,但瞬間全部停止,就像是被那聲槍響給凍結了一樣。
然而,那只是短暫的靜止,因為最多連三秒鐘都不到,緊隨著槍聲之後又傳來了一聲淒厲的慘叫。
「變異的怪————」
像是被誰忽然掐住了脖子,慘叫嘎然而止。接下來的聲音所有人都聽見了,那種不祥的,讓人從心底發毛的呼嚕呼嚕聲,只要近距離聽過一次就絕對不會忘記。
大片大片蠕動著的陰影翻過那些作為防禦工事的車輛,輕巧無聲的落在了被火光照耀下的空地邊緣。沒人知道它們是何時悄悄接近還不發出一點聲響的,而且此刻估計也不會有人會有機會去分析這個問題了。當那些腐爛扭曲沒有表皮的屍體慢慢的圍上來,帶來腥臭欲嘔的味道,在火光下它們殘缺不齊的四肢和發黑變質的皮膚就是最可怕的噩夢。
一個女人發出了尖銳得不像人類的慘叫,然後,下一刻,一隻變異的怪物敏捷的躍至空中,就像是老鷹抓小雞一般撲到尖叫的女人身上,隨後骨頭斷裂以及鮮血從大動脈裡激射而出的聲音半個營地的人都聽見了。
「遊戲開始了,夥計。活下來,願上帝保佑你。」
托尼比黃油還滑,在第一聲槍鳴響起的時候,他就已經丟下這句話消失在了黑暗中。大衛詛咒著快速搖上了了車窗,啪啪啪把所有的鐵護欄全部放下來。而林楓早就把上好子DAN的槍丟給他,自己拿起了另外的一把。
「真是緊張刺激的夜晚,哈?還以為能來點新鮮的玩意兒。」
大衛嘟嘟囔囔的說。他看見不少人連滾帶爬的奔向自己的車子,也有一些人開槍抵抗,外面一瞬間就變成一個由屍體和鮮血組成的地獄。
「沒事,寶貝兒,繼續睡你的覺,記得摀住耳朵,因為接下來的大戲兒童不宜。」
上好了子DAN,大衛把槍塞進專門開出的射擊孔裡,隨後一腳踩下了油門。早就睡著的利茲被驚醒了,抱著自己的玩偶以驚恐的眼神看過來,大衛回頭對她笑了笑,親切的說。
而林楓已經開槍撂倒了一個企圖爬上右門的變異者,不耐煩的說。她一直都注意著托尼的動靜,所以在這種亂成一鍋粥的時候,依舊第一時間注意到了那輛無聲無息駛出的車子。
「少廢話,跟上那輛車。」
「遵命,我的夫人。」
大衛爽快的開著車碾壓過無數擋在前面的人體,也許有怪物也許有活人,不過,誰在乎呢?
此時,時間正好越過了十二點,來到了7月1日。
距離最後的毀滅,還有一個月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