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煎蛋

  許白沒想到自己這躺在床上一休息,就睡著了。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床頭亮著一盞小燈,燈下放著一本熟悉的書。

  嗯?這不是放在木盒子裡送給傅先生的其中一本嗎?

  許白揉著眼睛把它拿起來,稍一抖動,一張照片就從裡面掉了出來。他拿起來一看,迷迷糊糊地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而後一個鯉魚打挺就從床上坐了起來。

  克斯維爾的明天:媽!!!!!

  克斯維爾的明天:【靈魂抽離.jpg】

  青城山下白素貞:咋了,我的崽?

  克斯維爾的明天:你怎麼給我寄照片也不說一聲呢?

  青城山下白素貞:驚不驚喜?

  克斯維爾的明天:我很驚喜,謝謝你,媽媽。

  克斯維爾的明天:所以你答應嬸嬸給我介紹對象了嗎?

  青城山下白素貞:我答應了。

  克斯維爾的明天:媽!!!!!

  青城山下白素貞:騙你的我的崽,意不意外?

  克斯維爾的明天:我很意外,媽媽。

  青城山下白素貞:期待著你談戀愛的一天,我的崽,媽媽一直在stand by。到時候你也可以問我,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克斯維爾的明天:我愛你,媽媽。

  青城山下白素貞:愛我就給我買個包,過兩天我要帶你嬸嬸去遊湖。三潭印月那邊的幾隻大白鳥,一點都不懂得時尚。呵呵。

  克斯維爾的明天:……已轉賬,請查收。

  放下手機,許白一頭栽倒在床上,結果壓到了他扭傷的腳,疼得他差點哭出來。這時阿煙來敲門,許白喊了聲請進,他就端著熱騰騰的飯菜進來了。

  「快吃吧,特地給你留的。」阿煙給許白搬來一張小桌子放在床邊,這樣許白就可以不用下床直接坐在床上吃了。

  許白驚訝於阿煙還有這麼細心的一面,結果阿煙攤手,說:「要謝就去謝先生吧,都是他吩咐我做的。還有骨頭湯,對你的骨頭好。」

  許白愣了愣,再次覺得大老闆真是個面冷心熱的好人。

  隨後阿煙坐著陪他聊了會兒,又問:「你洗澡怎麼辦?需要我幫忙嗎?」

  「這沒關係,我可以變回原形。」許白說。

  阿煙如醍醐灌頂,忍不住想為許白的機智爆燈。

  一夜無夢,第二天許白醒來時,忽然意識到可以省去上班路上的時間再睡半個小時,就覺得格外舒坦。於是他把頭埋在枕頭裡,長舒了一口氣。

  有時幸福就是來得這麼突然,也很簡單。

  等到他洗漱完從客廳出來,就看到阿煙在露台上晾衣服。於是,完全不知道阿煙還有這「勤儉持家」屬性的許白拄著枴杖走過去,倚在門口跟他打招呼。

  阿煙回頭朝他揮了揮手,然後抓起一件衣服抖開,爬山虎的藤便從衣袖管裡穿過。一件之後又是一件,爬山虎串了一串兒的衣服,在清晨的和風裡將他們撐開,然後掛到晾衣繩上。風吹啊吹,白色的襯衣和T恤就像天邊的雲朵,有著許白最喜歡的顏色。

  「你們不怕被隔壁看見啊?」許白笑問。

  「沒事兒,這兒有結界,他們看不到的。」阿煙說。

  原來如此。

  許白也拄著枴杖走到露台上來,不知道阿煙洗衣服的時候用的什麼洗衣液,衣服上有一股很清爽的味道,並不算香,可聞著很舒服。

  他吹著風,忽然感覺特別愜意。

  這時,他好像聽見什麼水聲,於是走到欄杆邊往下一探——傅西棠就在花園裡,他站在一大片開得正盛的海棠花前,手裡拎著一個水壺,正在澆水。

  美人與花是個永不過時的組合,尤其是氣質如此出眾的美人。許白不由得便倚在欄杆上多欣賞了一會兒,目光時不時停駐在傅西棠露出的後頸和手腕上。

  傅西棠哪能察覺不到有人在樓上看他,不用想,也知道是這裡唯一的那位客人。他從不做讓客人覺得尷尬的事,於是他什麼都沒做,慢條斯理地澆完水,慢條斯理地將水壺放回原位,然後掏出手帕來擦了擦手,抬頭說:「下來吃早飯了。」

  阿煙歡呼一聲,忙招呼許白一起下去。

  許白卻在對上那雙眼睛的時候,反覆地想——他沒看到我在看他吧,沒有吧?沒有吧?

  儘管懷著這樣的疑問,時不時會有不好意思的時候,但對於許白來說,北街10號的生活顯得寧靜安好——如果阿煙不搞什麼幺蛾子的話。

  幾天過後,許白已經完全地適應了這裡的生活,並且具備了做米蟲的優秀潛質。

  在隔壁上班的感覺真是太棒了,過個小鐵門就能回家。而且傅先生非常大方地允許許白在家裡吃午飯,這意味著許白不用吃劇組盒飯了。唯一讓許白感到遺憾的是,傅先生並不常下廚,他們吃的大多是荷和軒送來的餐點,這也是許白第一次覺得荷和軒的廚子——簡直弱爆了。

  不過,許白最後還是婉拒了傅西棠中午留餐的好意,他不想在劇組搞特殊化。大家都吃盒飯,沒道理他一個人在隔壁吃大餐。

  八卦依舊在流淌。

  對於隔壁神秘的大老闆,劇組的大家時刻保持著高度的好奇。可是大老闆神秘得很,除了那天在鐵門口驚鴻一瞥外,他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許白也從不會把傅西棠掛在嘴邊,於是八卦依舊八卦,好奇依舊好奇,劇組的整體氣氛卻很平和。

  這天又是一個場夜戲,許白拍完回到隔壁已經是晚上十一點,餓得飢腸轆轆。他能感覺到心底有個聲音在呼喚他,那是來自二十世紀偉大發明之一的泡麵的呼喊。

  還沒進屋時許白就抬頭望了一眼二樓書房的方向——很好,燈已經暗了,傅先生應該已經睡下。

  隨後許白放輕腳步,拄著枴杖身殘志堅地走進廚房,打開櫥櫃——阿煙偷偷屯的泡麵還在,還是他最喜歡也是最經典的紅燒牛肉麵,真棒。

  燒水、煮麵,許白做得順手至極。作為一個只會溜溜狗、餵餵麻雀,閒來讀幾本無用書的宅男,泡麵是最佳的夥伴。

  許白倚在料理台上等面熟,指尖輕輕敲打著大理石的檯面,嘴裡輕輕哼著小調,心情甚好。幾分鐘後,面熟了,許白湊上去聞面的香味,嘴角微微勾起。

  可問題來了。

  他現在是個瘸腿,別說端著麵碗上桌,就是把面從鍋子裡倒出來,可能都有點麻煩。想了兩秒,許白嫌麻煩,乾脆端著鍋坐在了地上,把鍋放在地上吃。

  沒有什麼事能難倒許白,從來沒有。

  奇妙的是,許白現在坐的這個位置恰好在窗戶投下的陰影裡。窗子的框將他包圍裡面,中間是如水般的月光。剛才許白只開了一盞小燈,此刻小燈的暖黃的光與月光恰好接軌,各佔一半,幾條爬山虎的藤在中間蜿蜒,像是什麼玄妙的圖案,美極了。

  如果現在有個相機就好了。

  許白退而求其次,拿出手機找好角度,咔咔咔三連拍,然後挑了張意境最好的發了朋友圈。

  克斯維爾的明天:【圖片】奇妙的魔法陣的奧義。

  冬眠之後的第一條朋友圈,引來了「叮叮叮」無數的點贊和回覆。有人揶揄「文藝宅男」又上線了,也有人開玩笑說許白如果把這水平放在自拍上,現在肯定已經火爆全球了。

  其實許白的攝影技術很好,只是不喜歡自拍。這與他本身的長相無關,跟角度有關。他是一隻妖怪,在妖怪漫長的生命中,去觀賞別人的悲歡離合、愛恨糾纏,從平凡的生活中汲取養分,是一件必須要學會的事情。也是許白覺得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

  但是被傅西棠發現他坐在廚房的地上吃麵,就不太有意思了。

  許白抬頭看著忽然出現在他面前的傅西棠,下意識地抓緊了他的鍋,乾笑道:「傅先生還沒睡啊?」

  傅西棠手裡還抓著一本書,就是許白送給他的那本《一朵花》。他只是看書看得太久了,睡不著,所以乾脆下來泡一杯咖啡,誰知道許白會坐在地上吃泡麵。

  傅西棠沒有說話,這讓許白忽然有些緊張,可他的面還沒吃完呢。

  這時,傅西棠忽然彎腰,向許白伸出了手。許白愣了愣,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卻也沒有躲。於是他就看到傅西棠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得幾乎能看到他的喉結……然後傅西棠就從他的頭髮上摘下了一片花瓣,紅色的,海棠花的花瓣。

  他忽然想起來了,剛剛有場戲是在花叢裡拍的,所以……他剛剛就一直頭頂著那麼片花瓣嗎?

  像個花痴似的。

  許白摸了摸鼻子,除了微笑,別無他法。

  傅西棠好像也只是隨手摘下而已,把花瓣放在料理台上的白瓷小碟子裡,就拿出咖啡豆和手磨咖啡機開始泡咖啡。

  許白就坐在他腳邊,一邊吃麵一邊仰頭看。不得不說大老闆做起什麼來都很賞心悅目,月色撩人啊,許白想。

  很快,咖啡的香味就飄出來了,許白嗅了嗅,有點想喝。但大老闆好像沒有準備他的份。

  許白有些遺憾。

  這時傅西棠忽然又從籃子裡拿出一個雞蛋,許白還在疑惑著「咖啡加雞蛋」是什麼組合,就看到傅西棠擰開了燃氣灶,火苗竄上來的同時,一柄黃銅的長柄大勺子在他手中打了個轉兒,停在了火苗上方。他拿著把小刷子往裡面刷了些油,便單手拿著雞蛋在勺子邊一敲,「咔」的一聲,雞蛋就完美地落進了大勺子裡,一滴不漏。

  「噗滋……」一個雞蛋,恰好盛滿了大半個黃銅勺兒。

  許白看得目不轉睛,目光掃過他的手腕,就見他微微顛著那勺,雞蛋便在勺裡愉快地翻著身。蛋清迅速染上乳白,將裡面可愛的蛋黃包裹住。

  哇,這一定是個溏心蛋,許白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可惜不是我的。

  許白又低頭吃了口泡麵,可是在溏心蛋的誘惑下,他覺得泡麵好像都不怎麼美味了。於是當傅西棠關火,轉身準備將蛋放進許白鍋裡的時候,就看到他抱著鍋一臉惆悵——他大約是真的鑽過花叢,頭髮有些亂,嘴裡還嚼著泡麵,臉頰一鼓一鼓的,嘴巴上沾了油也不知道擦一下。

  疲憊和遺憾從他身上的每個角落冒出來,又讓他看起來有點兒……可憐巴巴的。

  傅西棠把銅勺伸到他面前,他聞著味兒就抬起頭來,眨眨眼睛盯著那顆蛋。

  一秒、兩秒、三秒……

  許白主動地抬起了鍋,誠懇道:「謝謝傅先生。」

  傅西棠卻愣了愣,他剛剛……是在逗許白嗎?他不由失笑,翻轉勺子將溏心蛋放進許白的鍋裡,說:「吃吧。」

  「哦、哦……」許白下意識地去夾那顆蛋,心裡卻不斷地在想:剛剛大老闆是笑了嗎?是笑了嗎?笑了嗎?

  還是他眼花了?

  思索間,許白一口咬下半顆蛋,溫熱的蛋黃瞬間溢滿了他的口腔。

  真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