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白最終帶著葫蘆娃一起上了葉遠心的車,車子穿過大半個城市,來到了大學城附近。這兒也曾是許白念大學的地方,所以他對這一帶熟悉得很,看到前面的梧桐樹,他就靈光一現,猜出了此行的目的地。
「我們這是要去東街的妖怪書齋嗎?」
「對啊,你聽說過?」葉遠心問。
「妖界沒有人不知道妖怪書齋的,裡面的那位,是最大的那位大佬。」許白說。
葉遠心驚訝,「嚯,那不是比我家舅老爺還大?」
許白:「應該吧,沒聽說過比他更大的了。」
聞言,葉遠心小心肝顫啊顫。他舅老爺就已經夠嚇人了,現在還讓他來找比舅老爺還嚇人的,那不是要他小命嗎?
於是當車子停在書齋門口後,葉遠心死活都不肯下車,「你去唄,舅老爺又沒說讓我進去。你是妖怪,跟大佬一定有共同語言。」
許白:「……傅先生不在?」
葉遠心挑眉:「我什麼時候說我舅老爺回來了?」
「那傅先生讓我來這裡做什麼?」
「這我哪知道啊,舅老爺只說這是他朋友家,讓我把你送來。總之我舅老爺既然讓你去,那肯定不會有危險,我是個普通人,就不進去攪和了。」
葉遠心倒不是真膽小,他就願意活得糊塗一點,在他人類的世界裡盡情享樂、紙醉金迷。至於那另外一個妖怪世界是怎麼樣的,他完全沒有探究的念頭。
他的舅老爺是傅西棠,僅此而已。
有時他也在想,舅老爺是不是就是看中他這一點,才把那麼多的產業都交到他手上。
葉遠心這麼說,許白也不好勉強。他本想問問傅先生到底怎麼回事,可發出去的消息石沈大海,半天也不見回音。
沒辦法,許白只好一個人進去了。
可許白在北京待了這麼些年,一次都沒有來過書齋。倒是朱子毅曾經四處托關係,幫他從隔壁的裁縫鋪買到了一套西裝。
據說裁縫鋪的老闆和書齋的主人是一對,倆都是男的。
所以說大佬都帶頭搞基,不怪許白這種小妖怪彎成蚊香。
書齋的主人叫商四,人稱四爺,諢號大魔王。
畢竟是第一次上門拜訪,還是見那麼厲害的人物,許白整理了一下儀容,深吸一口氣。可他正要敲門,那扇古樸的雕花木門卻自動在他面前打開了。
「啾?」葫蘆娃叫了一聲。
與此同時,兩聲交疊著的「歡迎光臨」響起。那聲音軟糯可愛,聽著像是還沒斷奶的小娃娃。
許白低頭看,只見兩個拳頭大小的小胖子一左一右站在門邊,一個穿黑衣,一個穿白衣,頭上紮著小揪揪,正仰頭看著他。
「你們好。」許白彎腰跟他們打招呼。
「你好呀!」小胖子們說話總是異口同聲的,「快進來吧,我家主人正在裡面等你呢。」
許白這便抱著葫蘆娃跟他們進去了。穿過擺滿書架的鋪面,走進遊廊,入目便是一個有花有池塘,還有葡萄架子和鞦韆的小庭院。
商四就在客廳等他。許白一進屋,就看到一個比傅先生高大許多的男人毫無形象地躺在懶人沙發上,光著腳,穿著一襲緋紅的大袖衫,有點兒放浪形骸。他手中還把玩著一把陶紅茶壺,支著下巴,正在看電視裡播放的——八點檔狗血言情劇。
「主人!」兩個小胖子撲到商四懷裡,去搶遙控器。
商四便一臉嫌棄地將他們撥開,可兩個小胖子胖歸胖,身手異常靈活,抱住商四的手腕不鬆手。於是堂堂一個妖界大佬,跟倆拳頭大的小妖怪鬧到了一處。
許白:「……」
「別鬧了。」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清冷聲音。
許白回頭,就見一個穿著白襯衫的清秀青年走進來,衝他禮貌地笑了笑。而後他轉過頭看商四,商四無辜地攤手,兩個小胖子卻一溜煙跑到他腳邊,扯著他的褲腳告狀:「陸陸、陸陸,主人又又又又又欺負我們!」
「好了,廚房裡有布丁,去吃吧。」被叫做陸陸的青年俯身摸了摸兩個小胖子的頭,小胖子便開心地跑走了,還招呼葫蘆娃一起去。臨走前,倆人古靈精怪地衝商四扭屁股做鬼臉,好不得意。
許白覺得大佬可能快氣死了。
然而大佬並沒有被氣死,他起身擁住了青年的腰,像只大貓一樣蹭著他的臉蛋兒耍流氓。
許白怒吃一噸狗糧,間接懷疑起了傅先生的用意——他不會就是讓自己來這兒吃狗糧的吧,可憐的許阿仙到現在還沒吃晚飯呢。
好在青年及時制止了大佬的不人道行為,轉頭招呼起了許白。許白猜他應該就是隔壁裁縫鋪的老闆了,一位在圈內很有名氣的獨立設計師,陸知非。
比起商四來,陸知非清潤溫和,雖不會與你多熱絡,卻能讓你放鬆下來。
「你吃過了嗎?不介意的話廚房裡煮著紅豆粥,一起吃一點吧。」陸知非問。
許白正餓著,聞言也不多矯情,大方地應了下來。
待陸知非走了,商四終於坐直了身子,上下打量了許白一眼,屬於大魔王的威嚴其實便逐漸顯現。
「傅西棠跟你說過了嗎?」
許白搖頭,「暫時還聯繫不上傅先生,四爺知道他現在在哪兒嗎?」
聞言,商四終於高看了許白一眼。難怪傅西棠專門打電話過來請他幫忙,這小蛇妖確實有點過人之處——他都把威壓釋放出來了,許白仍能表現得磊落大方、不卑不亢,坐姿端正。
「他既然沒告訴你,那我自然也不能告訴你。」商四說著,又收了威壓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說:「他只托我幫你一個忙。」
「幫忙?」許白愣住。
「你不是演員?遇到瓶頸了?」
許白頓時「啊」了一聲,這事兒他只跟阿煙聊天的時候提了幾句,沒想到傅先生也知道了,還請商四來幫他的忙。
思及此,許白心裡不禁泛起一絲暖意。
這時陸知非端著紅豆粥過來,三人便先坐下喝粥。
陸知非的廚藝很好,紅豆粥很好喝,但架不住狗糧太多,掩蓋了紅豆粥本來的味道,讓許白吃得生無可戀。
他低頭看著碗裡紅艷艷一片,又想起了傅先生。
有首詩是怎麼寫的來著?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
談戀愛了不起哦。
喝完粥,商四跟兩個小胖子吩咐了幾句,小胖子便蹭蹭蹭地跑開,又蹭蹭蹭地扛著一本書回來。
許白瞄了一眼書的封面,正是北海先生的那本《一朵花》。
商四接過書,說道:「《北里街9號》的故事是虛構的,但我可以帶你去到故事發生的那個年代,你想感受什麼、見證什麼,都隨你的意。」
聞言,許白眼睛微亮,「真的可以?」
商四勾起嘴角,「當然,你以為本大爺是誰?」
話音落下,陸知非拿來了一套民國時期的學生裝,讓許白換上。
待許白換好衣服出來,商四翻開封面,那書頁便開始自動翻頁。嘩啦啦的翻頁聲中,一個又一個金色字符從墨色的字上剝離出來,旋轉著,將兩人包圍。
許白只覺一股吸力從書中傳來,眼前一花,失重感隨之而來。
「啪。」書頁合上的聲音喚回了許白的思緒,他眨了眨眼,就見一輛黃包車從他眼前飛快地掠過。
他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四下張望,屬於1940年的北平的秋天便毫無預兆地撞入眼簾。
商四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去前邊小茶樓裡喫茶,你看完了就去那裡找我。」
許白聞言轉過頭來,商四卻已經不在原地。不遠處倒是有一座精緻的臨街小樓,牌匾上就寫著三個毫不做作的大字——小茶樓。
這就是傅先生與胡三小姐打過牌的那座茶樓嗎?那此時的傅先生會不會也在裡邊?
許白這樣想著,忍不住想立刻過去看看。可邁出一步,他又停了下來,暗自苦惱。這回是傅先生特意拜託朋友幫忙,幫他跨越瓶頸來著,他可不能辜負了傅先生的好意。
於是許白便停下來,四處看看。
這裡……似乎是在北海公園一帶?
許白記得北海先生有許多篇文章都是寫北海公園的,因為他覺得他與一個公園同名,非常有緣分。於是許白仔細回憶著書上的內容,果然找到了許多契合的地方,開始摸索著往湖邊去。
恰在這時,前方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許白一時沒反應過來,待抬眼一看——那不是阿煙麼!
此時的阿煙跟現代的那個阿湮沒有什麼差別,都是十幾歲的模樣,臉頰上長著一些可愛的小雀斑,穿著背帶褲戴著貝雷帽,活力十足。
他拉著一輛板車,在路人驚訝的目光中跑得飛快。那板車上還盤坐著個一個穿著月白長衫、頭髮花白,氣質頗為儒雅的老爺子,笑呵呵的,雙手對插在衣袖裡,讓阿煙跑得再快一點。
「北海先生,不能再快啦!再快先生該罵我了!」阿煙一邊跑一邊說著,爽朗的笑聲在這兒都能聽得到。
但讓許白更驚訝的是,那老爺子竟然就是北海先生?!他不是傅先生的雙胞胎弟弟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