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白,洗洗並沒有睡。
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剛才發生在花園裡的一切,思考著——傅先生到底是不是在撩他呢?
他對自己那麼好,是不是代表自己有機會?
可是傅先生,多麼「冰清玉潔」的一個人物。
葫蘆娃窩在許白柔軟的枕頭上,一溜七個像光環一樣環繞著許白的頭,似乎這樣就能為許白多吸收一格信號。
過了一會兒,許白拿出手機來想看看傅西棠還在不在線,結果打開來就看到祛黎發了一條最新的朋友圈。
葫蘆娃他爹:東非大裂谷&乞力馬扎羅山【圖片】【圖片】【圖片】
許白連忙點開圖片一看,驚得坐了起來。
他在這兒幫人看孩子,結果孩子他爹帶著老婆跑去了非洲旅遊!不過短短一天時間,他居然跑去了非洲!看什麼東非大裂谷!
大裂谷怎麼沒把他埋了呢,許白心平氣和地決定再次把祛黎拉黑。
再度看向圖片,祛黎從背後抱著漂亮的胡桃,背景是籠罩著雲霧的山脈,唯美又浪漫。
許白怒吃一頓狗糧,看著葫蘆娃的目光不免帶上了幾絲幽怨。這兩天他似乎總是在吃狗糧,一次吃一噸,吃到懷疑人生。
以前他沒喜歡上誰的時候,怎麼就不這樣呢?
今晚怕是難以入眠。
許白又跑到窗邊,撓了撓爬山虎弟弟,問:「傅先生在幹什麼呢?」
爬山虎弟弟帶著睏意懶洋洋地爬過來,他本來是要跟許白生氣的,因為許白搶了他遞碗筷的活。但爬山虎弟弟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好弟弟,他看著許白真誠的雙眼,又心軟了,於是答應幫他前去偵查。
於是許白就等啊等,百無聊賴地靠在窗口吹風。
隔了大約十分鐘,爬山虎弟弟回來了,給他送來了一顆乒乓球大的綠色果子,然後比劃道——先生給你的。
送我一顆果子?
許白疑惑地問:「這是什麼果?」
爬山虎弟弟:蜜果。
許白:「什麼是蜜果?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爬山虎弟弟:我也沒有聽說過啊,這是先生說的,他說給你吃呢。
於是許白也沒有再問,謝過爬山虎弟弟,讓他去睡覺了。
等到爬山虎弟弟走了,許白關上窗拿著果子回到床上。果子上還沾著乾淨的水,明顯已經洗過了,於是他「嘎嘣」咬了一大口——清甜爽口,味道棒極了。
等等,爬山虎弟弟怎麼又被傅先生發現了?
許白忽然意識到這個事實,唯恐傅先生再來一次人質事件,吃完果子把書和飛機模型藏進抽屜裡,趕緊關燈睡覺。
第二天,許白與傅西棠一同出門。許白去拍戲,傅西棠去找商四。揮手說再見的時候,許白忽然有種他們真的是住在同一屋簷下的一對情侶,一起出門各自上班的感覺。
回頭,阿煙搬著小馬扎坐在小樓前,頭上頂著一窩葫蘆娃,哈欠連天。
許白更是忽然生出一股要養家餬口的錯覺,要命。
今天拍戲,朱子毅也來了。
放飯的時候,妖怪三人組重新聚首,圍坐一團說悄悄話。
朱子毅斜眼瞅著許白,問:「你前天又跟葉大少去乾嘛了?」
許白也斜眼瞅他:「你的消息會不會太滯後了一點?」
「什麼?許哥你跟葉大少出去了?」姜生一頭霧水。
朱子毅冷冷地掃過去,「這個月獎金沒有了。」
姜生如喪考妣,暗恨自己為什麼要那麼多話。
許白說:「我們去了一趟妖怪書齋,在書裡見到了從前的傅先生,至於其他的可不能說。」
朱子毅點點頭,表示瞭解,隨後又叮囑了一句:「四海的週年慶快到了,這次可是六十週年。你正好在北京拍戲,可不能再缺席。我待會兒去跟姚導打個招呼,到那天你就早一個小時收工,好好打扮打扮。」
「公司的週年慶而已,不必要打扮得像走紅毯吧。」許白說。
「你知道個啥,你就知道養豬!」朱子毅恨鐵不成鋼。
「豬多可愛。」許白淡定從容。
「呵,比你可愛。」朱子毅不甘示弱:「你知道最近公司新簽了誰嗎?周齊!」
聽到這個名字,許白忍不住挑眉。
而就在朱子毅以為他要發表什麼驚人言論時,他問:「周齊是誰?」
朱子毅一口氣堵在嗓子眼,差點沒憋死。
「你不認識人家挑什麼眉?」
「我只是驚訝,哪裡來的大明星讓你如此忌憚,而我居然不認識。」
朱子毅翻了一個白眼,覺得自己需要一顆速效救心丸。
「周齊啊!這幾天熱播的那部古裝劇你沒看嗎?他是男主角,現在的熱度足夠把你甩到東非大裂谷裡攤成一塊餅。」朱子毅再次完美地發揮了他的冷幽默。
姜生倒抽一口涼氣,「這麼紅啊?」
朱子毅點頭:「而且人家演技也不錯。我說你們倆都不看電視不刷微博的嗎?」
許白和姜生便張張嘴想解釋,結果朱子毅立刻擺手,說:「別說了,我知道,農業頻道養豬。」
其實並不是。
姜生最近一直在逛妖怪論壇,而周齊這樣剛剛爆紅的明星,是不可能在那裡撲出什麼水花的。
許白則顧著拍戲和傅先生,根本沒有精力再去想其他。
朱子毅繼續說:「據說這部劇沒播之前,葉大少就讓人把他簽下來了,瞞得滴水不漏。結果沒兩個月,人就火了,現在最起碼身價翻倍。」
許白明白朱子毅的意思了,「葉大少眼光毒辣,人簽過來,肯定要大力栽培。可他的戲路跟我並不一樣啊。」
「你以為人家不想進軍大螢幕?」朱子毅問。
「那你以為我不想拍電視劇?」許白反問。
空氣一時有些凝固,瀰漫著一股令人尷尬的氣氛。
「咔。」姜生咬碎了一塊巧克力。
朱子毅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儘量保持平靜,說:「那你想演什麼樣的?我給你挑挑。」
許白認真想了想,說:「看劇本,看合作對象,不看薪酬。歷史、武俠,二選一。」
他這麼一說,朱子毅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別的不說,至少在工作這一點上,許白是他合作過的所有藝人中,最認真負責的,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拍多了電影,獎盃也拿到手了,去刷一刷國民度也不錯。
不過他想了想,還是認真叮囑了一句:「週年慶,還是要按我說的來,造型師我都幫你約好了。」
許白見他堅持,便也沒有再反對。
朱子毅不放心,就說:「難道你樂意你的黑子們嘲笑你——連唯一的一點美貌都被人艷壓嗎?周齊的長相可是很出挑的,否則也不會這麼紅。」
「好好好,都聽你的。」許白哭笑不得。
對於網上的粉黑大戰,他早看淡了,因為他真的可以活很久。
許白現在更關心他的戲和他的傅先生。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每天都有夜戲,許白便得異常忙碌。他每天早出晚歸,連晚飯都在劇組解決,雖然依舊與傅西棠同住一個屋簷下,可見面的時間大幅度縮短。
但是許白總能在每晚睡覺前,從爬山虎弟弟那兒拿到一枚果子。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吃了果子之後他睡得特別香甜,第二天起來精力也很旺盛。
傅西棠則再度變得悠閒起來,他時常坐在書房裡畫圖紙,或是坐在露台上看書。偶爾,他會往隔壁片場望一眼,從風中捕捉到一絲許白的聲音。
許白的那本《一朵花》還在他手上,書頁被反覆翻閱,批註寫了一條又一條,新的舊的,像一個個故事的交匯。
隔壁又下了一場人工雨。
故事裡的主人公快步走到大門前,打開門,迎來了一位撐著黑傘的客人。今天是故事的第九天,這是他的第十三位客人。
沈青書沒有料到自己等到的會是他,他很疑惑、不解,但仍禮貌、甚至友好地將他迎進去。因為這是他的老師,也是他父親的老師,他是蜚聲在外,學生遍佈各地。
在沈青書的記憶裡,這位老師一心教書育人、淡泊名利,對所有學生都很寬厚。父親不在家時,他便常常讓沈青書過去吃飯,從小便很照顧他。
可是他來了,在沈青書死前的最後一天,這麼關鍵的日子裡,冒雨來訪。
沈青書那日在書房中想通後,許多以前想不通的問題都想通了。在這短短九日裡,他被困在這個時間的迷宮中,到訪的每個人都必定與他死亡的故事有關。
所以,他一貫敬重的老師怎麼會出現呢?
越往屋裡走,越是與之交談,沈青書心中的疑惑便越來越重。可他已經不是兩天前的沈青書了,經歷過父親那件事後,縱然有迷惘,他也能堅定不移地看著前方,不再動搖。
他已經死了不是嗎?他應當更加無所畏懼。
於是接下來的短短半天時間裡,沈青書儘管飽受著內心的煎熬,不願意懷疑老師,仍舊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與他全力周旋。
每一句話,都有可能是一個陷阱。
每一個輕微轉換的語氣,都可能是風雨欲來的預兆。
他步步為營,如同棋場博弈一般,小心翼翼。
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所有溫情都是假象,所有的關切,都是入骨的毒藥。
傅西棠雖看不見隔壁小樓裡的情形,但他能聽見。只要他想,這兩棟房子裡發生的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的耳朵。
花木沒有眼睛,但能感知天地。
這感覺,像是在聽書。
他彷彿又回到了從前看顧著梨園時的日子,大家敬重他,尊他一聲「傅先生」,凡是有什麼大戲上演,總是要親自過來請他過目。
許白也總喊他「傅先生」,但他的「傅先生」,似乎又與其他人不一樣。
那一聲傅先生,純粹之中透著一絲小小的崇拜。時而又會帶著一絲驚喜,抑或是一絲感激,還有一絲……像這風中不知何處飄來的甜味兒。
傅西棠聽了許多天的書,書本翻開在那一頁,遲遲沒有動。
許久之後他才終於想到許白像什麼——他就像炎炎夏日裡的一碗冰鎮綠豆湯。
乾淨爽直如透明的薄荷水,點綴著漂亮的紅綠絲、甜甜的冬瓜糖以及蜜棗。但他又不僅僅只有那華而不實、可有可無的東西,碗中還有糯米和綠豆。
想到這裡,傅西棠的指尖輕輕敲打著書頁,閉上眼,繼續靜靜地聽著隔壁的戲,神色愈發舒緩。
這一場重頭戲拍了足足十多天,終於快拍完了。
沈青書在那樣緊張的言語交鋒中,依舊沒有失去自我,反而從他老師的口中慢慢套出了事實的真相。
他的老師才是往外遞情報的叛徒,他以「為沈父把關」為由,將沈父要發表在報紙上的文稿那去過目——這是他經常為學生做的,沈父當然不會起疑。
文稿被送回來後,只是稍加刪改,沈父出於對恩師的信任,也不會為了一兩個字而追根究底。結果,無數的情報就混在文稿中被刊登了出去。
這最後一天的最後一次拜訪帶給沈青書的只有兩個選擇,投靠,或是死。
傅西棠專注地聽著,忽然有點好奇故事最後的走向。沈青書最終是死了,可故事絕不會到這裡就結束。
這時,傅西棠的訪客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