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周齊欲哭無淚,躺在光滑的地板上宛如一塊生無可戀的人形抹布。
那廂在網上,事情很快又有了新進展。
無論是許白還是周齊,都沒有第一時間出來澄清。許多看慣了八卦的人都知道,四海的公關還沒出手呢,他們一向都表現得很老神在在,不等到別人把戲台搭完,他們是不會登場的。
於是這個時候,新角色搶先登場了。
「來來來,讓小爺來看看,是哪位英雄又來求死。」葉遠心翹著二郎腿坐在公關部主任旁邊,跟個垂簾聽政的慈禧老佛爺一樣。
四海的公關部主任是個高危職業,老闆三天兩頭坐在你背後看著你辦公,心臟不好的要嚇出毛病來。
現任的這一位,曾是葉遠心的特助,抗壓能力不是一般的強。
「葉總,那些營銷號爆出了那部電影的最終男主角人選,是我們公司出去的楊浩。去年他跟四海合約期滿,就走了。」主任眼疾手快地調出了楊浩的檔案。
葉遠心湊近一瞧,「我記得他,之前那個選秀節目出來的,得有五六年了吧。現在他去哪兒了?百達?」
「對,百達娛樂。」主任說。
葉遠心眯起眼來,一個出道五六年都沒有紅起來的三線,給他的印象實在不深。但這也代表他至少在這之前是個安分的人,沒在四海鬧出過什麼幺蛾子。
可現在這個消息……
帶到楊浩大名的那條博文是這樣寫的——不是xb,也不是zq,最終《十三刀》花落實力小生楊浩!提起楊浩這個名字,可能很多人不知道,但是你一定聽過五年前大街小巷都在傳唱的原創作品《小城》。不光是在音樂方面很有天賦,楊浩曾出演過《俠女佩蘭》中的深情王爺一角,廣受好評。這位的顏,大家都來品品。
下面便是標準的九宮格配圖,有雜質硬照也有街拍。要說顏值,楊浩選秀節目出道,顏值肯定是過關的。
這條博文出現後,有關於楊浩的各種消息也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有安利這位「低調做人、一直不紅」的小哥哥的,有說根本不認識他只要周齊的,黑的、捧的,都有。
可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許白和周齊都拿不下的資源,被楊浩拿走了,心裡就自然而然的多了一分對楊浩的好奇心。
葉遠心便蹙著眉問:「那什麼《十一刀》還是《十二刀》的,到底有沒有請過許白?」
「沒有,他們倒是請過周齊,但是被周齊的經紀人給推了。那部電影號稱投資幾個億,可請的導演已經連續拍了三部爛片,不怎麼牢靠。四海又不缺大投資電影,所以推了。還有,人家叫《十三刀》。」
「嘖。」葉遠心自動無視了來自前助理的吐槽,說:「套路啊,都是套路,套路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這時,秘書過來請葉遠心去開會了。葉遠心戀戀不捨地站起來,一步三回頭地叮囑道:「把人都給我挖出來聽到沒有?什麼楊浩、十二刀的,他們怕是沒聽過我葉遠心的大名。媽的,給我打印個幾百張貼到他們百達的大門上去,告訴他們百達的幹什麼都白搭!瞧把他們能的,搞個營銷還懂得迂迴了,怎麼不上天呢……」
葉遠心罵罵咧咧的,恨不得立刻跑去跟人家大戰三百回合。
開完會已經是晚上六點,葉遠心直接開車去了北街10號。跟阿煙事先打好招呼,他貓著腰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從大門溜進去,殊不知爬山虎弟弟早在第一時間就把他的行蹤告訴了他舅老爺。
路過小花園,葉遠心看到花園裡有一個蹲在地上忙碌的背影,定睛一看,可不就是許白麼。
「我的大影帝,網上都快吵翻天了,你在這兒幹什麼呢?」葉遠心湊過去。
阿煙也跟著湊過去,看了一眼,說:「你怎麼把太陽花搬出來了?」
許白頭也沒回,小心翼翼地把花從花盆裡搬出來栽到花園裡,就種在海棠花旁邊,說:「這個太陽花長得太好,花盆裡快長不下了,傅先生說我可以把它種到這裡來。」
聞言,葉遠心和阿煙齊齊看著那品相普通但開得著實繁盛的太陽花,默默地對視一眼——這種花能出現在先生(舅老爺)的花園裡,實在讓人驚訝。
不,倒不如說是種花的人更讓人驚訝。
這不,他不光種了花,還往土裡埋了幾個果核。
「你又乾嘛呢?」阿煙心忍不住問。
「我試試看能不能出芽啊。」許白下意識地回答著。這幾顆果核就是傅西棠每晚送他的果子,許白心血來潮,就把它們拿來種了。
他覺得傅先生的花園就像灑了金坷垃,是一片神奇的土地。
片刻後,葉遠心和阿煙莫名其妙跑地幫許白一起澆起水來。
三個人站在花園裡,按照高矮一字排開,從背後看,就像一個信號塔。
葉遠心:「我說,你認識楊浩嗎?」
許白:「楊浩誰啊?」
葉遠心:「你怎麼誰都不認識?還想不想在這行混了?」
許白:「我認識葉總你啊。」
葉遠心心想:這個馬屁拍得好。
阿煙:「所以楊浩到底是誰?就是他要踩著許白上位?」
葉遠心:「可不是麼。」
許白笑笑說:「那也要他上得了才行啊。」
阿煙:「???」
許白:「你去網上看看,我的粉絲肯定已經把雙方實績對比做出來了,讓你觀賞一下什麼叫做分分鐘吊打。」
葉遠心:「你不是不認識人家嗎?這麼自信?」
許白:「我不認識他,說明他根本不紅啊。真正有實力、低調不張揚的好演員,又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
你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無法反駁。
葉遠心想了想,說:「你倒是真淡定。」
許白:「那可不是,我得拜託葉總一直這麼捧我啊。只要我的實力總是比他們強,今天他們踩在我頭上撒的氣,明天就會變成眾人皆知的笑柄。」
聞言,葉遠心挑了挑眉,又認真地打量了他一眼,笑著說:「我看朱子毅眼睛瞎了,讓你去看什麼職場寶典。」
還在公司裡加班工作的朱子毅,打了個大大的噴嚏。而後他推了推眼鏡,看著電腦屏幕裡楊浩和百達娛樂的資料,惡狠狠地把這筆帳算到了對方頭上。
媽的,搞死你們。
葉遠心隨後又去見了傅西棠,原本他不想見的,怕被罵。可是感覺到舅老爺對待許白的不同後,葉遠心的小心思活絡起來,就又硬著頭皮進去了。
傅西棠還在書房裡寫東西,聽了葉遠心關於公司最近一系列事宜的報告,只淡淡地問了一句:「許白沒說什麼?」
葉遠心搖頭:「沒有。」
「嗯。」傅西棠應著,擱下鋼筆,說:「那就按你們一貫的處理方式辦吧。」
還以為舅老爺要來一出「天涼王破」的葉遠心,愣了愣,小心仔細地打量著舅老爺的神情,一時拿不準他是不在意許白呢,還是尊重許白自己的選擇。
但既然舅老爺這麼說了,葉遠心當然只有遵命的份。
可就在他以為這事兒已經交代完了的時候,傅西棠又問:「那個百達,值多少錢?」
葉遠心:「啊???」
十點多,許白坐在床上背著台詞,忽然聽到有人在敲打他的窗戶。他連忙起身打開窗子,看著爬山虎弟弟,問:「怎麼了?」
爬山虎弟弟比劃道:先生請你過去。
許白在心裡「哇」了一聲,這麼晚了,傅先生請他過去乾嘛呢?
許白的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種可能,每一種都黃黃的,黃得他有點不好意思。
磨磨蹭蹭十分鐘過後,許白敲響了書房的門。
推開門進去,書房裡一切如舊,沒有絲毫許白期望中的畫面。傅西棠還低頭專注地鼓搗著一個巴掌大的小玩意兒,頭都沒有抬一下,叫人失望。
他撇了撇嘴,提醒道:「傅先生?」
傅西棠這才抬頭看了他一眼,說:「來。」
許白沒骨氣地走了過去,半靠在書桌上看著他手中的東西,問:「傅先生又在做什麼呢?」
「送你的。」傅西棠說。
「送我的?」許白有點兒驚訝。
他又仔細看了一眼那個東西,只見那個是四四方方的黑色方塊,像是金屬做的,在燈光下反射著淡淡的光澤。正對著許白的那一面,畫了一個正在壞笑的小惡魔,背後是一個紅色的大「X」,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方塊。
「這是什麼?」許白問。
「一個無傷大雅的小玩意兒。」傅西棠說著,從抽屜裡拿出一台筆記本電腦打開,而後拿出一根數據線,將電腦與小方塊連接。
許白根本沒看清他是怎麼做的,那個小方塊就發出「咔咔」的聲音,惡魔的眼睛發出了紅光,側邊露出了數據線的插口。
「我請朋友幫忙做了個篩查程序,自己加工了一下。」說著,傅西棠站起來,把位子讓給許白,「你來。」
許白心裡好奇得很,也就大大方方地坐下了,結果視線往電腦屏幕上一掃,就震驚了。只見那屏幕上被切割成了無數小屏,每一屏裡都是一個微博界面,還都是謾罵許白的話。
「你可以罵回去。」傅西棠說。
「嗯?」許白倏然抬頭看著傅西棠,不敢置信,傅先生居然讓他罵人。
傅西棠倚在書桌上,問:「這很奇怪嗎?」
許白無比誠實地點頭,他覺得傅先生這樣的人,可能出生到現在一句臟話都沒有罵過。
傅西棠確實沒罵過臟話,因為他罵人從不需要用到臟話。
他極淡地笑了笑,說:「你可以試試,同時回覆一百條。小方塊自帶賬號,不會暴露你的身份。」
「我可以同時罵一百個人?」許白震驚。
「你想罵一千個也可以。」傅西棠雲淡風輕。
哇,傅先生你真是酷斃了。
接收到許白的崇拜目光,傅西棠微微俯身,伸手點在小方塊上,小方塊上方頓時又凸起幾個按鈕。
他說:「罵累了就按這個,它會自動幫你罵回去。裡面輸入了祛黎提供的罵人大全,一百句不重樣。」
當然,傅西棠嫌祛黎罵人的話太粗俗了,這是他重新編排後的結果,保證能讓對方感受到中文的博大精深。
許白佩服得無以復加,一想到傅先生竟然花費時間為他做了這麼個東西,心裡又有些小激動。但他好歹按捺住了,矜持地問:「傅先生,你怎麼會想到要做這個的?」
傅西棠沒有立刻回答,柔和的燈光下他靠在書桌上垂眸看著許白,往日清冷深邃的眼眸裡彷彿也多了幾絲溫柔。
恍惚間,許白在他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然後,傅西棠清冷磁性的聲音便在他耳邊響起,「只是一個小東西,給你解悶。」
那聲音穿過許白耳膜,拂過他的腦海,最終落在他的心底,像無數彩色玻璃珠落在鋪滿白色羊絨的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