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西棠最終在許白的強烈要求下,把頭繩換成了粉紅色,因為旁邊的花恰好是這個顏色。許白沈默了一會兒,問:「我能換回綠色嗎?」
「不能。」
「其實綠色挺好看的。」
然而傅西棠並不打算繼續接茬,他顯然是更喜歡這個粉色。
許白覺得傅西棠的品味有問題,但他不敢說。
葫蘆娃原本圍在井邊看井水,看到許白的新造型,也好奇得很。趁傅西棠不注意,他們接二連三地跳到許白身上,企圖去他的頭頂跟丸子兄合影。
丸子兄圓不溜丟的,一定是他們失散的同胞兄弟。
他們努力地蹦,蹦啊蹦,堅信自己一定會翻閱許白這座高山。蹦上臂彎,佔領肩膀,然後成功登頂!
「啾!」胡一被傅西棠一把拎住了白色的小尾巴,倒掉著提了起來。
胡二想去救胡一,情急之下咬住了胡一的毛。
胡三想去救胡二,情急之下咬住了胡三的尾巴。
胡四想去救胡三……
胡一二三四五六七,保持著猴子撈月的造型,被傅西棠提了起來。
許白看到這一長串,笑出聲來。
傅西棠把葫蘆娃掛到樹上,說:「不許胡鬧。」
葫蘆娃很聽話地裝乖巧,可是它們實在撐不住了。「啾」的一聲疾呼中,串串倒塌了,胡二咬掉了胡一幾根屁屁毛。
「啾啾啾!」我禿了!
「啾啾!」禿了!
剛剛還兄弟情深的葫蘆娃轉眼反目成仇,並且大打出手。
哦不,他們並沒有手,只是幾個彈球在那邊互相衝撞。他們炸起毛來,尾巴都變大了一圈,變成了哆啦A夢的小拳頭,拼命甩動,激烈互毆。
「啾!」
「啾啾!啾!」
「啾!」
「……」
太喜感了。
真的太喜感了。
許白要很努力的控制自己,才可以不笑出聲來。
屁屁禿了一塊的胡一似乎因此而戰鬥力大減,被其餘兩個兄弟彈飛了,划過一道優美的弧線,滾進了草叢里。許白連忙過去撿,可剛撥開草叢,胡一就從裡邊衝了出來,一個滑鏟像保齡球一樣滾過去,將其餘幾個正在混戰的兄弟們全部撞翻。
「啾!!!」
胡一贏得了勝利!
許白忍不住為他鼓掌,甚至想把浪裡白條的成名絕技波動十八式傳授給他!
傅西棠就靠在樹上靜靜地看著他們,心裡縱然有再多的憂思,也要被他們的吵鬧聲給趕跑了。
過一會兒,葫蘆兄弟終於打累了,攤在地上不動了。許白看著他們渾身臟兮兮的,都快變成灰毛球了,於是就找來一個大木盆,灌滿井水,把他們一個個放了進去。
全身都是毛的葫蘆娃,沾了水之後也沒有瘦多少。他們真的是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了,一個個挺著肚子漂在水面上,一副現世靜好的模樣。
於是許白把他們放到樹蔭下,自己跟著傅西棠進了小樓。
小樓里,還到處都是沈青書的痕跡。許白是個很容易入戲的人,即便出了戲,飾演過的角色仍然會在他心裡佔有一席之地,彷彿他真的曾經存在過一般。
朱子毅說他就是太感性,入戲太深,可許白不以為然。他是他,角色是角色,每個有每個的故事,只不過他們恰好長著同樣的臉而已。
「傅先生,你剛才在閣樓做什麼呢?」許白一邊打量著已經恢復原狀的9號,一邊問。
「在整理一些舊物。」傅西棠說著,繼續往閣樓上走。
許白連忙跟上去,有一句話他沒有說——其實他剛開始一直以為沈青書的故事是有原型的,因為北里街9號與北街9號就差了一個字,太巧合了。
可是後來他認識了傅先生,又見到了北海,就慢慢打消了這個猜測。
閣樓不大,跟許白以前見過的那些老房子里的閣樓都沒什麼大的區別。許白進來之後才發現,裡面不光堆了很多舊物,還系著一張吊床。
吊床很乾淨,像是剛剛清洗過。
許白小時候也有那麼一張吊床,系在屋後的兩棵大樹中央。每到夏天的時候,許白就喜歡窩在吊床上看書打遊戲吃東西,他爹說他玩物喪志,而他死不悔改。
意識到這應該是北海先生的床,許白沒有大剌剌地往上坐,轉了一圈,然後看到了一筐玩具。裡面有撥浪鼓、九連環、小鏟子、火車模型,等等各種各樣的東西。
許白隨手拿起了一個毛線球,猜想以前這裡是不是還養過貓。他跟貓可不對付,許白想。
這時,傅西棠說:「那是隔壁8號那戶人家的,那個老太太養了一隻叫做妙妙的花斑貓。那只貓很有靈性,跟北海是好朋友,前前後後在他這兒藏了很多玩具,這樣老太太就會以為玩具丟了,給它弄新的。」
「我家將軍就不會,他只會在我院子里刨坑埋骨頭。」許白說。
傅西棠在玩具筐邊坐下,又拿起框里的一本小冊子,說:「其實《北里街9號》的故事,跟現實也有一點相似。」
「嗯?」許白這就有點驚訝了。
「只是一點點。」傅西棠回憶著,這或許就是他一開始答應葉遠心在這裡拍戲的原因。僅僅只是那麼一點點的關聯,就讓他忍不住緬懷。
「北海的老師。」傅西棠點到為止。
許白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訝然著,沒說話。此刻只能慶幸北海先生有傅先生看著,還是個妖怪,即便碰到那些事,也不會像沈家父子那樣被動。
傅西棠今天的話似乎特別多,他一樣一樣地翻檢者玩具筐里的東西,有的能一語道破它的來歷,有些卻要讓他想很久。
他像是在重新梳理自己的記憶,將那些悲傷的抑或是開心的,清晰的抑或是模糊的,都一一擺出來,放到陽光下曬一曬。
就像例行曬書那樣。
這算是傅先生對北海先生特殊的告別儀式麼?他已經完全接受現實了?許白這樣疑惑著,卻沒有直接問。
爬山虎哥哥從圓窗里遞了午餐進來,兩人就這樣窩在這小小的閣樓里,數著一件件舊物,時而講一個久遠的故事。許白偶爾也會被某一件東西勾起回憶,然後跟傅西棠講他小時候發生的事情。
「那只王八,前世一定跟我有仇?你說這世上有沒有什麼法寶是能照到前世的,我一度懷疑我上輩子是不是掘了他祖墳。」
許白此生最大的敵手,莫過於西湖里的那只王八,妖怪論壇ID「就是你爺爺」。上次在論壇上跟他交過火之後,王八兄消失了很長時間。
許媽媽說他被壓迫著走上了相親的不歸路。
許白很開心,囑咐他媽一定要替他表示祝賀,最好能去海裡找一個失落的魚雷,放到他家門口爆炸。
這叫波動第十九式。
但是王八兄前幾天又出現了,還說要跟許白約戰紫禁之巔。如果不是許白忙著找碎片沒空理他,一定已經把他約到北京乾掉了。
「對了,傅先生你是論壇的管理員嗎?」許白忽然問。
「算是吧。」傅西棠說。
「來來來!」許白激動,拿出手機打開論壇就問傅西棠要賬號密碼。
傅西棠不動,看著他。
許白可憐兮兮,「有人說要打我!」
傅西棠:「傅西棠,**********」
許白大爆手速,先是登陸自己的賬號,找到之前王八兄給他留的評論一通狂懟,然後迅速切換到傅西棠的賬號,把對方禁言。
再切回去,懟到對方懷疑妖生。
這整個過程,不超過十分鐘,端的是快、准、狠。
忽然,許白又想起什麼,眸光微亮,「傅先生你送我的小方塊呢?」
傅西棠:「……」
「呃……」許白回過神來,「其實我本性很善良的,是他,作惡多端。」
傅西棠不予置評。
許白努力地想要輓回自己的形象,可收效甚微,他覺得傅先生可能已經不愛他了。
你看,他都轉過頭去了!
許白把撥浪鼓轉得啪啪響,他不知道的是,傅西棠轉過頭去的原因很簡單——他頂著個沖天丸子粉紅頭繩,拿著撥浪鼓說別人「作惡多端」的樣子,實在很……討喜。
下午兩三點,阿煙又叫了外賣,王阿婆烤土豆餅和郭師傅酸辣粉。
許白很佩服他能在眾多花裡胡哨的外賣商家裡面找到兩家名字如此親切的,一聽就像聞到了家的味道。
阿煙深有同感,說:「是吧?」
「是個頭。」許白說。
「掌中寶你不要猖狂哦,信不信煙哥下次給你點牛鞭湯?」
「你怎麼不乾脆點燒烤掌中寶呢?」
「有道理。」
許白強烈抗議「掌中寶」這個外號,跟「許阿仙」簡直就像一個小作坊里生產出來的。可是傅西棠對此毫無反應,甚至默認了阿煙點外賣的行為。
兩個人吵著吵著,不知不覺就一起蹲到了門口等外賣。葫蘆娃也湊過來看熱鬧,門口頓時就擠成了一團。
今天的外賣似乎來得特別慢。
阿煙蹲在地上,又回頭看了一眼閣樓上的傅西棠,問許白:「先生真的沒事了嗎?」
許白點點頭,又搖搖頭,他也不能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