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年後,許白回憶起在安河山上棠塢中的那一晚,仍覺得備受「屈辱」。他堂堂一個大影帝,一米八五的大老爺們,跟個小媳婦兒樣被摁在床上,被迫認識那些不正經的玩意兒。
一樣一樣,叫什麼名字什麼用途,都得說得一清二楚。網上說這叫科普,許白覺得那叫公開處刑,臊得許白想當場自裁。
都怪那一晚,許白日後才會變得那麼不純潔。
好在第二天許白又回歸了劇組的懷抱,用忙碌的工作來麻痹自己。劇組里的人哪個不是人精,許白消失了一整天肯定跟傅西棠有關,但沒有哪個不長眼的敢當著許白的面提起。大家心照不宣,彷彿都忘了昨天的事情。
況且樊導一向討厭有人在自己的劇組里嚼舌根,無形中也幫許白減少了很多麻煩。
阿煙和安平昨晚並沒有睡在棠塢,因為棠塢里只有一間臥室,所以兩人被傅西棠無情地趕到了溫泉酒店裡住。
只是這一晚上,阿煙和安平都沒有睡好。安平是因為見到了傅西棠,所以想了許多,越想越睡不著。平時大大咧咧的阿煙卻也失眠了,一閉上眼,耳邊彷彿還有早晨蹦極時呼呼的風聲,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了一整晚。
於是第二天上午兩人起床的時候,各自頂著一雙黑眼圈在浴室相逢。
安平:「早。」
阿煙:「……早。」
兩個人一起站在梳洗台前刷牙,左三下右三下,難得的同步。
阿煙吐掉泡沫,問:「今天你想乾嘛?」
安平反問:「你有什麼想做的嗎?」
「啊?」阿煙愣住,他有什麼想做的?點外賣算嗎?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而後齊齊轉過頭去漱口。半個小時後兩個人走出酒店,安平一邊走一邊翻著手機里的願望清單,找啊找啊終於找到一條現在就能做的,「當一天不良少年。」
阿煙一頭霧水:「what?」
這願望太他媽清奇了吧?這個人是不是有毛病?
安平卻不在乎阿煙的驚訝,上下打量了一下阿煙這個背帶褲白跑鞋的造型,搖搖頭,「你這樣一點都不符合葬愛家族的形象。」
阿煙:「老子葬個屁的愛!我還林黛玉葬花呢!」
安平張張嘴,正要說話,他的背後卻忽然傳來一陣彷彿摩托車刮過一般的笑聲。
阿煙蹙眉,撥開安平看過去。此刻他們已經走到了酒店大堂,三個跟安平差不多大的男生就站在安平身後差不多十米遠處,看著他們笑得萬分欠扁。
其中一個染了黃毛的走上前來,「安平,難怪你一放假就不見人影了,原來跑到這裡來當不良少年來了?怎麼,這裡有什麼小貓小狗能讓你欺負的嗎?」
說完,他另外兩個同伴也走過來,其中一個斜眼看著安平,說:「還以為學習委員多熱愛學習呢,原來都是裝的,還要去當不良少年,就你那身板,出去被人打嗎?還是給人撿煙頭?」
「就是,等開學了我們幫你宣傳宣傳,保准讓所有人都怕你哈哈哈哈哈……」
又來了又來了,這摩托車是漏油了吧?阿煙如此想著,忍不住要上前跟他們對罵。論罵人,煙哥還從來沒有輸過。
阿煙捋起袖子,這就要上,然而安平卻伸手攔住了阿煙,目光平靜地看著三人,說:「即使你們去找老師告狀,讓我做不成學習委員,也輪不到你們來做的——」
說著,安平鄭重提醒:「因為你們的成績,真的太差了。」
現在是早上十點多,酒店裡正好人來人往,不乏有人對堵在酒店大堂里的這五個半大少年投去好奇的目光。剛才那三人笑的時候沒有半分收斂,安平說話時也沒有壓低聲音,於是一個恰巧走過的路人,聽到「成績太差」時,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笑聲很輕,輕如鵝毛,可卻像一個巴掌拍在那三人臉上,火辣辣的疼。
「安平!你是不是想打架!」
「就是,你以為老師喜歡你我們就不敢動你了嗎?有本事你別去打小報告!」
三人氣得跳腳,阿煙眼前一亮,立刻繞到安平前面,擺了個打架的pose,「來啊來啊來啊!」
黃毛老大卻對他不屑一顧,「你又是哪兒冒出來的矮子,一邊兒去!」
「你叫我啥?」矮子兩個字,成功的激起了阿煙的鬥魂,眾人只見眼前一花,黃毛就被撲倒在地,而阿煙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一屁股坐在黃毛背上,一把揪住了他的兩只耳朵,怒喝:「說!你期末考試到底考了多少分?!」
黃毛被揪著耳朵,疼得眼淚都要出來了,但其實腦袋里還是懵的。他感覺自己上一秒好像還好端端的站著,下一秒就被人騎到了身上。
這是怎麼回事?
黃毛的同伴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趕緊上前救人,可是也不知道怎麼的,他們忽然發現自己動不了了!
而這時,黃毛已經受不了屈辱和疼痛,腦子一抽就交代了,「我說我說,我考了42分!」
「我的天吶!42?哪一門42?英語數學語文你是不是都考了不及格?數學滿分一百五,及格分90,你竟然考了42分!」
黃毛被阿煙晃得腦袋里彷彿都是水,周圍的人越聚越多,他好像聽見所有的人都在議論他期末考試數學考了42分。
奇恥大辱,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黃毛因為悲憤而雄起了,一把推開阿煙站了起來,氣急敗壞地瞪著阿煙,也讓趕來救他的保安們愣在原地?
不是說打起來了嗎?怎麼人還好好的?
「我、我……我考42分關你屁事!」黃毛氣昏了頭,憋了半天,只憋出這麼一句話來。他爸他媽,他爺他奶,誰都沒有罵他考了42分,偏偏跑出來一個根本不認識的矮冬瓜當眾批評他,讓他完全喪失了理智。
保安和路人們紛紛面面相覷,這是……小學生吵架?
這時,阿煙卻已換了一副高冷模樣站到了一邊,一副「我不屑跟考了42分的人說話」的嫌棄表情。
安平適時出來打圓場,說:「其實他已經比上個學期進步了,上個學期只有38分。」
黃毛氣到暈厥,他的兩個同伴想要上前支援,但安平和阿煙冷冷掃過去,便讓他們齊齊住嘴。因為他們的成績並不比黃毛好,這要是在這麼多人面前說出來,還要不要臉了?
而且他們是拿了家裡的招待券來的,沒准就會在這裡碰見熟人,那也太慘了。趕明兒七大姑八大姨都知道了,嘴碎到地老天荒。
阿煙自認為深得傅西棠真傳,知道打蛇要打七寸的道理,於是又轉頭問安平,「你考了多少?」
安平謙虛地壓低了聲音,但實際上聲音還是非常大的說:「135.」
阿煙驚訝:「哇,那不是比他整整多了一百分?」
安平:「沒有一百的。」
黃毛這下是真的要氣暈了,白眼翻到天上。
最後,這事兒以雙方家長趕到而告終。黃毛的爸媽真的就在酒店裡,聽到消息趕過去,把丟人的兒子抓了個現行,差點當場就要揍人。
傅西棠還在棠塢,但是愛打小報告的影妖轉頭就把消息告訴了他,於是他也去了。
清冷高貴的傅先生,一個眼神carry全場。
阿煙的小心肝兒顫啊顫,於是等到回到棠塢後,立刻主動認錯:「先生,是我錯了,我不該惹事的。」
安平詫異地看著他,說好的一起當不良少年呢?
結果傅西棠冷冷地回過頭看了他一眼,說:「準備準備去上學吧,你也該長大了。」
阿煙的世界奔潰了。
再也沒有陽光和雨露。
傅西棠沒再理他,目光看向安平,問:「安同學不請我們去家中做客嗎?」
安平回過神來,連忙說:「那我今天請你,還有許先生一起去吃晚飯。」
「好。」傅西棠點頭應下,又掃了一眼阿煙,卻沒再說什麼,只是轉身進了屋。
阿煙仍在震驚中無法回過神來,安平便安慰道:「別擔心,我把我的參考書分你一半。」
參考書分一半,這絕對是革命的友誼了。
阿煙卻像忽然看到了什麼救命稻草,雙手緊緊抓住安平的胳膊,說:「你知道嗎?我在國外待了很多很多年,我會德語、法語、意大利語、希臘語、日語、韓語、阿拉伯語還能跟印第安土著交流……」
安平看著他,遺憾的說:「這些高考都不考。」
阿煙:「…………」
安平:「其實沒那麼可怕的。」
阿煙:「教育部長住哪裡?」
安平沒有說話,拿出手機打開音樂軟件為阿煙點播一首歌——《水手》,粗獷的男聲隨即在小院中響起:「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麼,擦乾淚不要怕,至少我們還有夢……」
阿煙被打動了,「我們的夢是什麼?」
安平:「當一個不良少年。」
阿煙:「……」
安平:「我有一個朋友,是在髮廊工作的tony老師,他會幫我們改造成想要的樣子的。」
一個半小時後,阿煙坐在某知名城鎮連鎖髮廊里,看著自己的全新造型,想死。他偷偷看了一眼旁邊的安平,安平同學適應良好,頭頂的紅髮還有緊身褲雖然極其囂張,但那張面癱臉成功為他增添了幾分高冷色彩。
阿煙挎著臉,兩個人站在一起,又喪又葬愛,簡稱「喪葬一條龍」。
阿煙忍不住抬頭望天,今天的太陽,好大啊。宜動土,宜出殯。
傍晚,傅西棠帶著許白去安家拜訪,收到了許白迷妹安媽媽的熱情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