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四說,飛鳥最終落在了秦嶺一帶,靠近渭水的地方。
「我找到的那本書是本雜記,書中世界太小也太不穩定,我追蹤到那附近的時候世界就崩潰了。不過那個時候已經是深秋,那只飛鳥一路從北京飛過去不曾停歇,耗了太多的力氣,想來也飛不遠了。我在出來前強行推動時間看了看,它應該就落在了那裡。具體是哪兒,還需要去實地找一找。」
聞言,許白在腦海中勾勒著中國地圖,卻不大能確定商四所說的地方在哪個位置。
「秦嶺?你確定就在那附近?」傅西棠的聲音卻緊接著在許白身後響起,許白連忙回頭,就見傅西棠已然回來了,正抬頭看著商四。
商四攤手,「看來你上次沒找錯,鑰匙的碎片不在那兒,可是花種就在附近。」
傅西棠默然,過了許久,才說道:「如果是靠近渭水,那離我上次找的地方還很遠。」
「傅先生,先坐下來吧。」許白拉了拉傅西棠的衣袖,打破了稍有些凝重的氣氛,而後轉頭看向商四,笑問:「四爺你真的不下來坐會兒嗎?」
商四這才捨得從屋頂上下來,大爺似地往椅子上一坐,說:「過幾天我要帶圓圓回他老家。」
傅西棠點頭,商四在每年的五月份都會帶著一大家子南下踏青,今年為了他的事情已經往後拖了大半個月了。
「代我向他問好。」傅西棠說。
商四沒坐多久就走了,臨走時帶走了傅西棠做的一些機巧小玩意兒回去討好陸知非,然後作為交換,給了傅西棠一張簡略的地圖,「大致就在這兒,你自己去找吧。」
大佬拍拍手,擔子一撂,一身輕鬆。
傅西棠粗粗看了一眼,卻說:「如果是在這片區域里,那我知道應該在哪兒了。」
「哦?」商四挑眉,不過他一貫堅守自己的原則,不過分參與到別人的故事中去,該幫的忙已經幫了,就不必再多問,只笑著說了一句,「祝你好運。」
傅西棠的唇邊也有了一絲笑意,「承你吉言。」
大佬不走尋常路,又閃身上了屋頂,不見了。
許白好奇地問傅西棠:「你們說的那個地方有什麼特別的嗎?」
他是個地理渣,思考半天也沒確定那個地方到底在地圖的哪一塊,也沒想到相對應的神話故事或相關傳說。
傅西棠解釋道:「換個說法你可能就知道了,那裡有座山,叫小南山。」
「小南山?」許白驚訝,他記得《芝麻圖鑒》里有提到過這個地方,說那是一個方外之地,就像桃花源一樣,是一個遺落在人世間的幻境。
他忍不住問:「既然是幻境,那那個地方真的存在嗎?」
傅西棠:「存在,只不過它就像被特殊的結界包裹起來了,尋常人難以找到入口罷了。我當年也是機緣巧合發現了這個地方,然後把它寫進了書里。」
聞言,許白跑進書房把《芝麻圖鑒》取了出來,按著記憶把書翻到記載了小南山的那一頁,右手輕輕一拉,就拉出了一張巨大的折頁。
折頁上畫著一幅很漂亮的圖,從左到右,恰好是從白晝到黑夜。和煦的春風刮過芳草如茵的山坡,吹得草葉輕搖,花瓣飛舞。那是一個宛如仙境一樣的山坡,山下是一個清澈見底的水潭,水潭里倒映著精緻的小木屋。花瓣被風吹著擦過屋檐上的鈴鐺,「丁零丁零」的聲響中,它們掠過昏黃的暮色,撞進了一大片被螢火蟲的海洋里。
折頁的兩個上角,一邊是金日當空,一邊是明月高懸,不同的時間被融合在一張圖上,微微泛黃的紙張讓它看起來更有韻味,美得讓人心顫。
當初許白第一眼看這張圖時,就覺得這個地方特別美,畫畫的人畫得也特別好,只不過太美得地方,往往都似夢境一般遙不可及。
許白再次看得入神,傅西棠的聲音便在他耳邊悠悠響起,「其實我跟北海雖然在北京扎根,可實際上,我們是飛鳥從某個不知名的遠方帶到這裡來的。」
「嗯?」許白好像又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此飛鳥當然不是彼飛鳥,但現在想來,北海去了小南山這件事,應該是我早該想到的。」
「怎麼說?」許白疑惑著,忽然靈光乍現,想到了一個猜測,「難道小南山就是你們的故鄉?」
傅西棠卻搖頭,說:「我曾經試著找過,可離開故鄉的時候我們都還是一顆花種,什麼都不記得了。」
傅西棠並不是一個對身外事過分執著的人,在他看來出處並不重要,北京早已是他的故鄉了。只是在看到小南山的時候,他想:如果他真有一個遠方的故鄉,那它應該就是這個樣子的吧。
「北海比我長得慢,那時候他還小,總是纏著我問這問那,所以我就跟他說,那裡就是我們的故鄉。小南山這個名字還是我隨口起的,沒想到他竟然一直記得。」
對於許多年前的一句笑談,傅西棠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如果不是今天商四對他提起,他可能要在很久之後,才會因為某個契機想起來。
但是北海竟然還一直記得,這讓傅西棠覺得有點意外,卻又好像在情理之中,因為北海本來就是一個比他更感性、更浪漫的人。
許白也忍不住遙想了一下當年的情形,北海先生墜湖變回花種後,心裡想的大約就是要回家。他已經死了,所以只剩下模糊的意識,一直想著要回到故鄉。
於是它等來了飛鳥,飛鳥載著他,飛過漫漫長路,陰差陽錯地把他帶到了小南山——也許此飛鳥真的不是彼飛鳥,此故鄉也不是彼故鄉,但如果我真的有那麼一個故鄉,那就應該是這裡吧。
這樣想著,許白忽然覺得這個故事漸漸蒙上了一層晚霞般瑰麗的色彩,變得溫暖了許多。
「那我們什麼時候出發?」許白是個實幹派,既然確定了目的地,那就走唄。正好他最近都有空,再合適不過了。
傅西棠莞爾,握住許白的手將他拉到自己腿上坐下,說:「現在不懶了?」
許白不客氣地在他鼻尖上啃了一口,說:「我這叫合理分配體力,該用就用,不該用就歇著,爭取最高效率。」
傅西棠不予置評,只是伸手扣住他的後腦,在漫天的霞光中,與他交換一個纏綿的深吻。與許白交往日久後,他從許白身上學到一個道理——別廢話,就是乾。
但是許白這個老牌實幹家怎麼會甘心屈居人後呢,他很快就反客為主,把傅西棠推在椅背上,熱情地親了上去。
踩著飯點回到家卻不小心看到此情此景的阿煙:MMP。
翌日,傅西棠帶著許白和阿煙,乘坐北國專列出發。
許白對此很開心,因為他一直想坐一次這個專列,來一趟說走就走的旅行,沒想到這麼快就實現了。
阿煙一想到馬上就能找到花種了,也很開心,因此大方地端起了面前的狗糧,表示即使吃出內傷,也要勇敢前行。
北國專列從北京出發,穿過北方各省,一路開往青海湖。
當刻著時代烙印的汽笛聲再次在站台上響起時,許白忍不住從車窗里探出頭去,看著站台上一隻只或人模狗樣或現著原形的妖怪,新奇不已。
他好像一下子從現代化的都市跨越到了光怪陸離的妖怪世界,時間、空間的限定都被無限模糊,只剩下即將展開新旅程的喜悅。
「嗨!許阿仙!」有妖怪認出了許白,尾巴和手一起揮舞著跟他打招呼。站台上前來送行的其他妖怪也因此看到了他,他們一看到許白,就想到了傅西棠,於是氣氛空前熱烈。
「大明星!」
「傅先生、傅先生在嗎!」
「讓讓、讓讓!給我也看看!」
「嗷嗷嗷傅先生看我!」
「傅先生!」
大家你推著我、我擠著你,一個比一個更熱情,只是許白聽到他們兩眼放光地喊自家先生的名字,有點點小吃醋。
不過車窗只開了一半,米白色的窗簾垂著,將坐在許白對面傅西棠遮掩了大半,只給外面的妖怪們露出一個高冷的下巴,絲毫沒有要現身的打算。
就在這時,列車開動了,帶著許白和傅西棠逐漸遠去。
許白瞧著對面捧著一本書古井無波的傅西棠,非常滿意他的表現,而後大方地朝外面的妖怪揮揮手——你們的傅先生我就帶走了。
可妖怪們示愛的舉動總是大膽的,一個女花妖忽然笑咯咯地朝著許白的車廂灑了一大把花。風吹過,花瓣飄揚著隨著列車遠去,又美又爛漫。
阿煙忍無可忍,蹦到窗邊探出頭去大喊:「耍流氓啊!!!」
花妖掩嘴大笑,眉目風流。其他的妖怪們見怪不怪,甚至對此非常興奮——敢對傅先生耍流氓,敬她是個英雄。
阿煙氣得把車窗關上了,轉頭正要說什麼,卻正好對上傅西棠的視線,頓時又慫了。
傅西棠語氣淡然,瞥了一眼旁邊的座位,道:「坐下。」
「哦。」阿煙聽話地坐下。專列上那麼好的真皮沙發,愣是被他坐出了小板凳的效果,但他還是忍不住用眼神詢問許白——你就不擔心先生被搶走嗎?
許白挑眉:我會怕外面那些小妖精?呵。
許白隨手就把一片落在座椅上的花瓣毫不留情地扔出車窗,心裡對此行有了新的認知。妖怪們追起星來可比人類的手段多多了,以傅先生在妖界的地位,這一路一定是狂蜂浪蝶擋都擋不住。
但是沒有關係,傅先生的男人從不認輸。
很快,列車駛出了北京的範圍,正式踏上了旅途。許白一路都望著窗外的風景,當列車終於駛入第一個大妖構築的結界時,他呼吸著天地間濃郁的元力,覺得通體舒暢。
大妖們似乎都喜歡這樣鍾靈毓秀的地方,便是繁華熱鬧的都市都無法轉移他們的注意力。
「叩叩。」忽然,許白聽到有人敲窗,連忙轉頭看去,就見一隻大鵬鳥在外與列車同行。它飛得很快,一雙眼睛看著許白似乎有話要說。
許白頓感新奇,還以為這是同路的旅客,於是打開車窗跟他打招呼。傅西棠看了他一眼,沒有阻止。
「你好啊。」許白大方地朝它揮手。
大鵬鳥拍打著翅膀,口吐人言,「喲,你也好啊,帥哥,買果子嗎?」
許白愣住,「啊?」
大鵬鳥立刻飛得高了一點,給許白展示它爪子上拎著的竹籃,「今天早上新摘的,飽滿多汁、天然無公害,一斤只要九九八!」
許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