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保護

過了有一會兒,腳步聲才從小巷盡頭傳來,聽著依約是兩個人。

近了點——是一高一矮兩個男人,頭上套著絲襪,手裡還提著巴雷特m107a1狙擊步槍。高個子在前面,利落的一腳,踢開地上倒落的一個衣架,矮個子用搶瞄准地上的衣物,和他一起逐步搜尋。

地上的衣架漸次被踢到一旁,衣服也被撩到一邊,底下卻空蕩蕩的,看不到一個人影。

「不可能的,人呢?操他媽的!」矮個子狠狠踹在牆上。

高個子冷冷地看他,「回去再說,不管怎麼樣,一定要殺了那個女人!不然,不止我們三個有麻煩,那邊的哥們也會被牽連。」

「這麼嚴重?」

「廢話!」

……

兩人的腳步聲漸漸遠了。

背影也消失在小巷盡頭。

狹窄的巷道上方,姜別抱著清河,雙手雙腳撐在兩面牆壁之前,額頭都慢慢淌下冷汗。等了有一會兒,確定那兩個人真的走遠了,他才帶著她跳了下去。

「你的傷怎麼樣了,要不要緊?」清河擔憂地查看他的左臂。

靠近肩膀的地方,破了一個洞,黑血汩汩湧出,染紅了裡面的白襯衫。剛才她太怕了,所以沒理清,現在才發現他的手臂上中了兩槍。因為用力撐在牆面上,鮮血流地更快了。

清河撕下裙子的一腳,幫他暫時包扎了一下止血,「這個地方不宜久留,我們快走吧。」

姜別也是這麼想的。

一般的小診所不敢接這種生意,也沒有好的設施,去了大診所,事情肯定又復雜起來。剛才那兩個人的話她可都聽在耳裡,他們是沖著她來的,清河正是為難,姜別道,「回我那兒吧,有醫療的器具。只是醫生……」

「你信得過我嗎?」

姜別有些奇異地看著她。

清河微微一笑,駐定地說,「我會的!」

回了別墅,沈淮已經回去了。清河把他扶到房間裡,取出他指定的醫藥箱,把子彈取了出來。上一次給那個矮個子匪徒取子彈的時候,她說了謊,其實她學過較久的醫術。雖然這些年一直很少用到,底子還在。不在那麼緊張的環境裡,只是一會兒功夫,子彈就取了出來。

認真地給他處理了一下,清河叮囑道,「這幾天不要碰水。」

「謝謝。」

「謝什麼,是你救了我。」清河會心一笑。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給她的印象挺冷淡的,十足的一個嚴謹軍官。現在看來,他倒是挺親和的,至少不會讓人有高高在上的距離感。

「……冒犯一下,那些人,為什麼要殺你?」姜別想了想,為了她的安危,還是問了這個問題。

「那兩個男人,就是那天逃離的匪徒中的其中兩個。」清河記得他們的身高和聲音。

至於他們為什麼要冒著這麼大的風險,也要出來殺她——

「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殺我。」清河說。

姜別想了想,慢慢分析道,「這說明你身上有他們忌憚的東西。很有可能,你已經知道了他們的身份,掌握著威脅他們的證據。」

「可是我不認識他們啊,那天,他們也戴著頭套,我根本就沒看清他們的樣子。」

姜別說,「你再仔細想想,那天有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事情。」

清河皺眉深思,想了會兒,腦袋裡還是一團亂麻,她伸手敲了敲頭。姜別忙攔住她,「好了好了,慢慢想吧,一時半會兒也抓不到他們。只是,你不能再一個人回去住了,太危險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暫住在我這裡。」

「那……太麻煩了吧。」她低下頭,雙手交握到一起。

姜別道,「不麻煩,你是重要證人,我也有義務保護你。只是,這幾天我還要去警局,你要自己照顧自己。過幾天,我會找個朋友來,讓他保護你。在這之前,你最好還是不要出門,免得發生意外。」

清河想了想,還是應下來。

「你先在這兒坐一下,晚上我讓李嫂幫你整出房間。」姜別拍了拍她的肩膀,轉身走了出去,幫她掖好了門。

清河靠在床頭,望著外面已經黑下來的天空發呆。

這個時候,手機又響了起來。清河拿起來,看到號碼就不想接了。過了很久,電話還在執拗不斷地響著,清河只好接通,「喂——」

「你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電話那頭是個嚴厲的女聲,聽著已經上了年紀。

清河頓了一下,「姑姑。」

「你什麼時候回來?你知道嗎,你這麼久都在外面,我很擔心你啊!外面很危險,你知道嗎……」宋麗霞的聲音很嚴厲。

「姑姑,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有自己的思想,我想做我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從小到大,你讓我學琴,學畫,學種種種種,我都聽你的。但是現在,你連我的終身大事都要把持嗎?我和那個人根本沒見過面,你讓我們怎麼相處?」

「對方家世很好,人品也好,也有能力。要不是他父母年輕時和姑姑是好朋友,你以為這種好事輪得到你嗎?」

「什麼好事?我不要!」

「你不要也得要!」宋麗霞的聲音陡然尖利起來。

清河忍著氣憤,平息了很久,才心平氣和地說,「姑姑,我們家已經落魄了,不再是當年的宋家了,你接受現實好嗎?我嫁入豪門又能怎麼樣?門不當戶不對的,以後只會受人白眼,根本就不會幸福的。你以為這樣會很有面子嗎?人家只會嘲笑我們。」

「夠了!你給我閉嘴!」宋麗霞喝道,「你到底回不回來?」

清河忍無可忍,掐了電話。

過了會兒,電話又響了。

連著這麼關了幾次,電話還是孜孜不倦地響著。清河實在受不了,抓起手機就砸到地上,抱著頭縮到床裡。

眼淚順著指縫間淌下來,她盡量不發出聲音,哭得很壓抑。

有腳步聲從走廊盡頭傳來,清河忙擦了擦眼淚,這時,姜別正好推門進來。看到她的樣子,他連忙別過頭,「對不起……我聽到聲音,以為你出了什麼事。」

既然都被看到了,也沒必要掩飾了。清河放下手,苦笑了一聲,「不好意思的是我,被你看到這麼狼狽的時候。」

姜別走到床邊,關了點燈。

外面的夜色已經很深了,只有稀疏幾點月光,透過窗簾滲透進來,把暗紅的地板染出一點微微的光亮。

這樣安靜和黯淡的氛圍裡,清河心裡那種被窺視到秘密的尷尬終於少了點。雖然她剛才表現地不在乎,心裡還是不太好受的。自己的傷疤,總不願意被人看到。被看到了,除了假裝不在乎還能幹什麼?

在安靜和黑暗中,周遭的一切都變得親切很多,安全感也會變強。因為這樣,即使是面對面,就在旁邊,也看不到別人的表情,不用顧慮那麼多。

忍了這麼久,清河終於找到一個恰當的時機,心裡的委屈都吐了出來。

「我姑姑催我回去,要我和一個根本沒見過面的人結婚。你說,我該怎麼辦?」

姜別愣了一下,「……我們的遭遇還挺相似的。」

清河心裡很詫異,忍不住回頭。

昏暗的月色中,他的臉頰在陰影裡依然柔和,還有種說不出的無奈,伸出手指點了一下腮幫子。

清河笑了,從沒見過這樣的他。

有時模糊能拉近人的距離,清河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不要想太多,實在不想聽他們的,就敷衍幾下,總不要和他們吵架,畢竟是長輩。時間久了,他們也會慢慢理解你的。」姜別猶豫了一下,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輕輕捏了捏,表示一點安慰。

清河心裡的氣順暢多了,對他笑了笑,「……謝謝你。」

「不早了,早點睡吧,睡一覺,什麼都會過去。」他像個大哥哥一樣,摸摸她的頭髮,幫她鋪好了被子,轉身走出了門。

這個晚上,清河終於做了一個好夢。

第二天,她早早就起來了。

餐廳裡,李嫂早就准備了早餐,挎著籃子出門買菜去了。姜別看到她,微微一笑,端了碗粥給她,「早上吃什麼?」

「就粥吧,清淡點。」

「總得有點別的吧,粥是吃不飽的。」姜別進了廚房,出來的時候,居然圍上了圍裙,拿著鍋鏟,「你吃煎蛋嗎?」

清河一時沒有辦法適應。

他不穿軍裝的時候,其實……烏黑的頭髮,俊秀的面頰,淺淡的笑容——像一個鄰家哥哥一樣無害親切。

清河展顏一笑,重重點頭,「愛吃!」

姜別笑了,進了廚房。

清河一個人坐在餐桌上,有些百無聊賴,腳跟不由自主地伸出拖鞋,活動了一下腳趾。

忽然,門鈴響了,姜別解下圍裙從廚房出來,正好看到。

她光裸的腳丫還在空中搖晃,雪白小巧的腳丫沒有一絲雜色,指甲也是晶瑩剔透的。

他愣了一下,清河的臉「轟」地一下紅了,手忙腳亂地穿上拖鞋,快步向門口跑去。姜別的唇邊含了絲不易察覺的笑意,隨著她一起到了門口。

門開了。

一個修長峻拔的少年斜斜地靠在門口平台上的牆壁上,穿了條黑色的高領羊絨衫,灰白碎格子圍巾搭在領口,依偎著優美的下頜。頭上戴著一頂淺灰色的寬邊太陽帽,遮住了大半張臉。明明是很奇怪的打扮,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有種說不出的和諧美。

他摘下了頭上的寬邊帽子,陰影裡的面頰一下子明亮起來。

「好久不見。」他上前一步,張開雙臂,笑著抱住姜別。

「一彥,好久不見。」姜別也抱住他。

清河完全愣在原地,仿佛大冬天有一盆冷水從頭澆下,把她淋了個透心涼。她的嘴唇都開始打顫,一種由衷的恐懼從心底生出來。一彥的腦袋就枕在姜別肩上,眼睛彎而狹長,含著說不出道不明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