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蘇婉來說的好消息,聽在張氏李氏耳裡卻猶如驚雷,向來穩重的張氏,這會兒也被消息砸得頭昏眼花:「三弟妹要隨三叔去縣裡了?」
宋母點頭道:「這事我與你爹很是考量過,再過幾月子恆便要去省裡參加鄉試了,馬虎不得,開春咱家便要開荒種樹,另有農忙,我是走不開的,子恆媳婦最合適不過,便叫她去縣裡照顧一二。」
李氏尖銳道:「娘,也不說我故意埋汰三弟妹,她啥也不會,去縣裡能照看個什麼?說不得還要三弟顧著她,那真真是添亂了,倒不如就在家教著大娃兄弟幾個認字,反正咱家也沒別的事要使喚她。」
宋老爹臉色一沉:「現在不會,總不能一輩子都不會,去了外面自然要好生學著。」
宋老爹這話倒不是衝著蘇婉說的,不過他沉下了臉,李氏幾人倒不敢再拿這個說事,張氏猶豫了許久,終是對兒子打擔憂佔了上風,鼓起勇氣道:「弟妹去縣裡倒無事,只是爹娘,大娃他們幾個好容易開始學認字了,總不好中途又斷了吧?」
宋老爹宋母一愣,今年家中繁忙,大娃二娃往年都是農忙時的半個勞動力,原想著今年也是如此,然老大媳婦說得卻也有幾分道理,讀書念字,總不能斷斷續續的,進來子恆又說幾個孩子學得都不錯,孫子有出息,他們自然也高興,只是這樣一來,說好的叫子恆媳婦去縣裡,豈不是又要打亂了?
沒等二老開口,蘇婉笑道:「大嫂所言甚是,原本我便想與爹娘商議,大娃幾個在認字方面俱有幾分天賦,然我一介女子,學識實在有限,教他們寫幾個字還行,卻也至多如此,他們現在大部分字都會都會寫了,再跟著我學便是耽誤,倒不如將他們送去學堂,已有了些基礎,倒也不怕聽不懂那些夫子講學。」
張氏聞言如同抓住了水中浮木,感激的看了蘇婉一眼,而後目光懇切的看著公婆,宋老爹沉吟問道:「這幾個孩子如今去學堂合適嗎?」
這話問的自然是宋子恆,宋子恆也點頭,很有幾分自責:「其實早該送他們去學堂了,只是為了供我唸書,家中並不寬約,才耽誤了他們。」
「哪能怪你,咱們家的條件,供你一個都吃力,哪還顧得上他們,想來老大老二也是能理解的,畢竟大娃幾個比不得泥聰慧,況且你是個上進的,眼瞧著這幾年便好了,若是大娃他們,卻不知何時是個頭。」宋老爹嘆氣,「都說唸書好,唸書是個無底洞啊!」
宋有根也道:「爹說的是,眼看著三弟就要出息了,大娃幾個如今也不是很大,再等兩年又何妨?他們若真有這天賦,何時開始唸書都不晚,當初我陪三弟去考縣試的時候,甚至見著幾個年紀跟爹差不多的大叔也去參考,由此可見,大娃他們再等等也無妨。」
「你有這番見識倒不錯,不過你媳婦也說的是,讀書沒有斷斷續續的道理,既然開始了,那就好好唸下去,如今家裡也有進項了,便用不著委屈他們,今年就去學堂罷,正好要與村長去鎮上辦地契,我便去打聽一二劉夫子今年何時開學,可還招不招學生。」
宋母便道:「當年子恆在劉夫子旁邊開蒙,甚得劉夫子喜愛,若能叫子恆去一趟,收下大娃他們怕是不成問題。」
宋子恆卻有些猶豫,遲疑道:「夫子那兒甚好,只是昨日娘子與我商議,今年爹娘甚忙,怕是不得閒,再要抽空每日接送大娃他們來回於鎮上的話,甚為不便,不若送他們也縣裡,正好娘子無事,也能照顧一二,再一點,大娃頑劣,沒人逼著便不愛唸書,有娘子在旁邊,他們若是不好好學,每日考教下來,自然瞞不住。」
「縣裡雖好,可夫子束修要比鎮裡貴上許多,你們在街上,吃用都要花錢買,家用花費太大了。」宋母想要拒絕。
這時蘇婉道:「這次分紅,我自個兒也得了一百二十兩,媳婦原本也想交由爹娘保管,然爹娘拒絕不收,如今家中正值用錢之際,我手頭這點錢雖幫不上什麼忙,也能幫著減輕些負擔,大娃他們幾個進獻於夫子的束修與在縣裡的花費,爹娘就不用擔心了。」
張氏聞言滿面驚喜,想想又覺得不好,還在猶豫著是要謝還是拒絕,宋母也在猶豫,媳婦手上確實有錢,又是她自個兒提出來的,他們家看著有幾百兩銀子,但很快就不是他們的,這錢怕是遠遠還不夠,媳婦如此舉動無疑減輕了他們太多負擔,可是已說好那些紅利都充作媳婦的嫁妝,如此一來又怎好叫她用嫁妝補貼侄子們?
宋老爹卻是想也沒想的拒絕,連帶著宋有根宋有福也連連擺手,還叫宋子恆好好勸他媳婦,再沒有弟媳拿嫁妝補貼侄子的道理。
蘇婉倒也不是善財童子,縣裡物價不低,大娃二娃又是半大小子,吃得一點不比宋子恆少,一下子便增加了許多開支,但是這份錢花得卻值,她拿自個兒的嫁妝供侄子們上學及花用,便是說出去,也只有稱讚的道理,如此一來,她去縣裡只會更加名正言順,照顧丈夫和侄子們生活起居呢,就是張氏李氏心頭羨慕她不用在公婆跟前立規矩,嘴上也只能記著她的好,宋老爹宋母就更不用說了,兒孫出息,還管媳婦做什麼?可謂是一舉多得。
蘇婉於是堅持道:「我做嬸子的,照顧侄子乃天經地義,誰能說嘴?爹娘大伯二伯,若真為孩子們著想,就別再勸我了,孩子們出息最重要。」
聽得蘇婉這話,宋母有些遲疑:「子恆媳婦,照你的意思是,三娃也去?」
蘇婉點頭:「既然一塊兒學了,再沒有哥哥們卻學堂,弟弟卻待家裡的。」
宋子恆也道:「三娃聰慧,現在進學,只會對他有好處。」
宋母便不說話了,誰也拗不過蘇婉,宋子恆不但不勸,反倒幫著她一塊兒說服爹娘兄長,宋老爹他們很快便繳械投降了,此事一定,宋母原先不過是為著親家勸才答應的心頭,此時卻恨不得他們早些去縣裡,租了院子,此事便徹底定了,日後出門,誰不羨慕她?兒子去縣裡上學了,如今三個孫子也去了,她就等著兒孫們都出息,日後好享福了。
這日一家人商議完,當日中午,吃過飯後宋老爹帶著三個兒子,與村長一道趕車去了鎮上,傍晚十分才到家,宋老爹出去前身上帶的沉甸甸的銀子,已經變成薄薄的地契了,村長沒有回去,下了車牛車便留在宋家吃晚飯,剛過完年,飯菜依然豐盛,大娃又去前頭喊了老叔和兩個堂叔一道來吃飯,二娃便拿了錢去劉大娘家買酒,宋老爹高興,難得喝了個半醉,村長也有些醉了,拍著宋老爹的肩:「老哥啊,日後村裡就靠你了!」
村長今日在衙門給宋家說了不少好話,那裡長與村長素來有些交情,聽著村長所言,給出的價格倒比預想他們預想的要優惠許多,如此一來省了二十餘兩銀子,回來的路上,宋老爹便想拿出十兩感謝村長,村長並不收,硬給他他還生氣,倒是有一個要求,他見著宋老爹一下子要這麼多地,又聽他透露了些要種樹,便想著光憑宋老爹夫妻與兩個大兒子,怕是無論如何也忙不過來,自家村裡壯丁甚多,日後宋家要請人手便只管交由他,他安排村子裡的人輪流去宋家幹活,因著就在自家村子,離得近,更不會耽誤農活,如此一來,每家每戶都能賺錢且不耽誤地裡收成,長此以往,何愁他們宋家村不富強?
次日一早,蘇婉便起來了,匆匆用過早飯,宋子恆和兄弟幾個搬了好些行李堆到牛車上,宋有根還在問:「真不用我跟老二與你們一道去嗎?」
「書院附近我最熟悉不過,你們去了倒是耽誤時間。」宋子恆說著,便招呼蘇婉上車,自個兒趕了牛便往縣裡去。
到了縣城入口,宋子恆瞧著前邊一輛牛車,趕車人有些眼熟,走近一看,竟是蘇家家丁,那家丁並未下來,只在車上給宋子恆作了一揖,道:「姑爺,小姐,老爺今兒說您們會進程,便叫我在這兒候著,太太昨兒已好看了幾個院子,小人這便帶你們去看著。」
「岳父岳母此舉甚為妥帖,倒省了我與娘子許些事。」
書院附近的住宅,堪稱書院家屬區,書院裡住宿到底不比外面,因此一些拖家帶口的夫子,也都在這附近租院子,壞境甚是清幽,不過巷子卻不夠寬敞,幽幽深深的,也別有一番滋味。蘇太太先前來看過房子,她的眼光自然捨不得叫女兒住那些又狹窄光線又不好的小屋子,別說她女兒手頭有錢,便是沒錢,她自個兒貼,也絕不叫他們省錢住那些屋子。如此一來,蘇太太看中的幾間院子,連宋子恆家的熊孩子們也能住得下了。
南方較為潮濕,蘇婉住在宋家已有經驗,別的不管,只挑了一間四面朝陽帶院子的屋子,傢俱一應俱全,那房東還在旁邊笑言這間院子也是新房,最適合新婚夫妻了,院子自然比不得鄉下,屋子也很是窄小,但有前頭是廂房與灶房,後頭還有茅廁有澡堂,生活很是便利,便是租金貴些也無事,蘇婉拍板定了,宋子恆也無意見,畢竟是娘子要住的,她喜歡便好。
當下便簽了租契,交了一年的租金,此時已經午時末了,蘇婉覺得餓了,家丁便在一旁道:「出來時太太叫小人請小姐和姑爺忙完回去用午飯,這會兒估摸著已經在家等了,咱們這便過去罷。」
宋子恆招呼家丁一道將牛車上的行李搬進了屋子,屋子與院外都落了鎖,這才坐了牛車去蘇家,蘇太太果然整治了一桌菜,並蘇老爹在廳裡翹首以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