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歇下來,躺在床上,蘇婉有些奇怪的問:「相公,你有沒得覺得我最近似乎口味奇特?」
宋子恆臉色如常,琢磨不准自家娘子忽然問這個是要做什麼,便反問道:「為何這般問?」
「我覺得自己近日似是喜酸的樣子。」
宋子恆點頭,恍然大悟狀:「娘子這般一提,似是確有其事。」
蘇婉瞥了他一眼,話鋒一轉:「相公可聽過酸兒辣女的說法?」
宋子恆遲疑著點頭,稍後才反應過來,連忙補充道:「雖聽說過,但這些說法也沒甚依據,連大夫都瞧不出來,誰能有把握?」
「相公說的甚有道理,若這些個說法有用,還要請大夫幹嘛?」蘇婉臉上這才露出了些笑意,又道,「只是相公聽了這說法,難道心中不會高興?」
「便是沒有這說法,我心裡也高興。」宋子恆一把將蘇婉攬到自己身上,拍著她的背道,「娘子早些睡罷,別胡思亂想,什麼酸兒辣女,只要咱們的孩兒聽話些,不亂折騰你,我就滿足了。」
蘇婉還不罷休,繼續問:「相公就不想頭胎生個兒子?」
「娘子難道覺得若頭胎生個女兒,就不是咱們的骨肉了嗎?」
「我自然不會這樣想,只是見多了咱們村那些經常罵女兒賠錢貨的嫂子嬸子們,就有些怕咱們的孩兒生下來也受這樣的苦,都是咱們的孩兒,男孩女孩有何區別?」
「娘子所言便是我的想法。」宋子恆撫了撫蘇婉的頭,「放心罷,就算生的是女兒,咱們的女兒也不會像其他女孩一樣,因為她有爹娘疼愛著,定能快快樂樂、無憂無慮的長大。」
蘇婉這才滿意了,點點頭,抱著宋子恆的手臂就睡了過去。於是被她抱著的宋子恆一晚上都不敢翻身。
宋子恆漸漸發現,他完全捉摸不透自個兒孩子折騰人的規律,他今天會把他娘折騰的見什麼吐什麼,基本上吃的東西也要吐個乾淨,然後晚上又開始餓了,尤其是半夜睡覺時,宋子恆剛開始沒經驗,見蘇婉抱了肚子喊餓,大半晚上爬起來給她做東西,灶房裡辟裡啪啦的響,把整個院子的人都吵醒了,還是宋小妹起來用雞湯下了碗麵,雞湯沒換掉,還放了些肉絲青菜等,一大碗端過去,等宋子恆端出來時,碗裡已經乾乾淨淨了,連湯都被喝了個精光。
吃飽的蘇婉倒頭就睡,宋子恆吸取了教訓,以後睡前都請宋小妹在鍋裡溫些東西,有時候是餃子包子,有時候豆腐魚湯雞湯這些,半夜只要蘇婉餓了,起來端給她吃就是。宋子恆以為他娘子孕吐起來是最揪心的,萬萬沒想到她不吐時更磨人。
懷孕頭三個月熬過去,蘇婉開始想吃東西了,胃口大開,經常想吃些現代的食物,今天想吃烤翅,明天想吃冰淇淋,後天想吃牛排,咖喱飯,菠蘿飯,有些東西弄得來,但大部分是這裡還沒有出現的,像菠蘿芒果這些熱帶水果,南方就不可能有,牛肉這些她一個孕婦也不能常吃。
還住在縣裡那會兒都方便,畢竟縣裡繁華,店面多,有些吃食自家不會弄,鋪子上都有賣,比如油條燒餅豆腐花這些,蘇婉胃口上來時又常圍著甂爐燙些吃食。只是快過年時,宋家村的房子造好,要他們回去搬家暖屋子,且正是回家準備過年的時節,幾人收拾好東西,宋良文他們私塾夫子都放假了,宋有根趕了車來接,因為人多行李多,就沒帶太多日用的東西回去,甂爐放在縣裡,蘇婉突然發現懷孕的日子更難熬了,其他都吃不到,有火鍋時還能忍一忍,現在連火鍋都沒有了,暖過屋子,搬進新房的第二天晚飯蘇婉就心塞的少吃了一碗飯,她這幾月都不在宋家,宋母他們還未察覺,宋良玉卻叫道:「三嬸怎麼就吃這點,小弟弟又不聽話了嗎?」
宋母這才緊張的問道:「這幾日忙著搬家的事,都沒有主意,子恆媳婦吃的比平日少了嗎?這可不行,你肚子裡懷著一個呢,你想吃什麼,娘這就去給你做。」
蘇婉哪能讓婆婆放下碗去給她做飯,忙搖頭道:「許是自前日從縣裡回來,在財福嬸家住一晚也睡得不安穩,這幾日還沒來得及好好休息,有些累,便沒甚胃口。」
蘇婉他們回宋家村時,沒有一開始就住進自家屋裡,一家人都是在村裡找地兒擠擠的,因為這邊有個規矩,新造的房子,沒請人來暖屋子之前不能住人,但是宋家起屋子時就有些趕時間,房子造得大,房間多,還要挖池子,這些都耗工時,好在這個季節雨水不多,天氣好,便沒有耽誤什麼時日,緊趕慢趕的,在大夥兒的忙活下,終於在臘月把屋子蓋好,一蓋好屋子,宋母她們也不得歇,馬不停蹄的把家裡裡裡外外打掃好,新造的房子,院子極大,院門口到堂屋有些腳程,路上鋪了青石板,然後屋子裡都是鋪的青石板,襯得屋子都亮堂了幾分。造這房子花了不少錢,工錢都還沒結算,只是付個材料費,然後宋母每日摸十幾個銅錢出來讓弟妹準備吃食,自家村裡人來上工,太過苛待可不行,宋母這些便已經花得心疼了,只是想到二媳婦說自家屋子起得好,日後子恆當了官也是臉面,這才咬牙拿了出來,眼看著家裡鋪上這麼多青石板,全都是錢啊,宋母那幾日便帶著幾個媳婦把地板都擦得鏜亮鏜亮,恨不得能在地板上照鏡子,既然錢花出去了,等暖房子時,定要親友鄰里大開眼界,好好瞧一回世面。
女人忙著打掃衛生,男人便忙著搬新打的傢俱進院子,雖然宋老爹自個兒就是巧手木匠,但起房子他忙裡忙外,可沒時間自個兒打傢俱,只囑託了村裡手藝靠譜的漢子幫忙,床這些都是照著規矩打來的,蘇婉屋裡那些奇形怪狀的長木凳木椅木桌子什麼的,當日暖屋子時當真讓人瞧了回稀奇,鞭炮點了,院裡用紅布遮了的傢俱都掀開,大夥兒一一扛了傢俱進屋,看熱鬧的人跟著也進了屋,瞧見那個個屋子、連灶房和灶上的鋪著青石板,果然就目瞪口呆了。
親家暖屋子,蘇老爹蘇太太也親自過來了,除了過來送賀禮,他們還有一樁正事,帶了賬本給宋家送銀子來了。蘇太太進了自個兒女兒女婿的屋子,瞧著裡頭像個獨立的小院子,有臥房有廂房,還有小小的灶房和茅廁,雖然面積不若外面的大,但是設施一應俱全,看著真讓人舒心,蘇太太高興道:「正好婉婉懷著孩子,經常被折騰的半夜起來吃東西,自己屋子旁邊就有小灶房,以後夜間醒來想吃什麼都方便了。」
宋子恆點頭笑道:「岳母說的是,娘子也說以防日後有個不方便,這般正好便利。」
蘇太太心裡得意,面上卻不顯出來,直搖頭道:「她就是個顯得無事瞎琢磨,不幹正事的。」
蘇老爹已經在單人沙發上坐下,雙手撐在兩旁,頗有些自得道:「這椅子矮了些,倒比那太師椅坐著舒服,還更有氣勢些。」
「我爹是個懂行的。」蘇婉笑嘻嘻的道,手中抱了個抱枕過來,是小綠繡的枕套,裡頭塞滿棉花,鼓鼓的,前幾日剛曬過,抱出來還有一陣陽光的味道,遞給蘇老爹,「把這個靠枕放在後背試試,會更舒服。」
蘇老爹把塞到背後,舒服得喟嘆:「這個小小的枕頭果然舒服,回頭讓你娘也給家裡做幾個。」
宋家的暖房酒,從早上一直吃到下午,走得近的親戚都來了,連遠在外縣的徐永方先前得了信,也由他大嫂張羅著早早備了賀儀託人帶到這邊,送信的人順道來縣裡,就給了蘇太太,蘇太太來時便帶了過來給宋母,還給徐家帶了句話,說是家裡還有學生,路途遙遠不方便過來,只能備了薄禮,等過年時親自來向宋母他們致歉。
意思便是過年會來拜年了,雖然訂了親就該像正常親戚間來往,但這不是還沒成婚,而且徐家隔得那般遠,來一趟委實不便,徐永方就是過年不來宋家,宋家人也能理解,如今他自個兒說要來,倒成驚喜了一般。
蘇老爹離開前終於找到了機會,把紅利給了宋老爹,蘇老爹這一年去過江州城好幾趟,就是為了開酒鋪的事,兩個月前江州城的酒鋪已經開起來了,原本是沒這般順利,只不過剛好他去江州城的那次,宋子恆也從鹿鳴會回了江州,在江州城逗留一晚,江州知州親自宴請了他們這些舉子,蘇老爹便借宋子恆的手「回贈」了兩瓶葡萄酒給知州,後來就聽得知州對這酒讚不絕口,蘇老爹趁熱打鐵,鋪子方在江州城裡一開起來,便頗受那些達官貴人的喜愛,據說連知州夫人都喜歡每日晚飯時喝兩口葡萄酒,他們的熱情比縣城裡的人高多了。
這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
於是雖然在江州開店舖、打通路子花了不少銀兩,沒到一個內便已經全賺回來,這半年的分到銀子,自詡見過世面的蘇老爹拿到手裡都覺得燙手,宋家這份捎過來,宋老爹打開一看差點眼睛沒驚出來,宋母就想問親家是不是去搶錢了,怎的有這麼好的生意?
蘇老爹來龍去脈一說,宋母這才喜笑顏開的道:「既然如此,晚些咱們就去把工錢結給大家罷。」
蘇老爹現在豪情萬丈,年輕時的銳氣又一次回到他身上,這回是真的準備好好大幹一場,對宋老爹道:「我瞧著咱們的量還遠遠不夠,小地方眼界果然就窄,江州城的人比咱們縣裡的人識貨,這酒到省府去賣說不定更好,我看你們宋家村的人都有成算,不如叫他們也多種些葡萄,咱們肯定是只怕葡萄少,不怕它有多的,大夥兒家家都種個葡萄園,日後親家只管把收來葡萄釀成酒,這般豈不是省了許多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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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老爹如何對親家講訴自個兒偉大的藍圖構想的,只有他們兩對親家夫妻知曉,其他人都不在場,這邊且不提,回到搬回新房吃的第一頓晚飯上,聽得他娘緊張起來,宋子恆也放下碗,笑道,「娘不必緊張,我先扶娘子回屋休息,娘不妨晚間在灶上溫些吃食,半夜娘子若餓了,起來便能吃。」
宋母點頭:「這兩日家裡事多,你們回來還未好好休息,白日又忙著陪客人,可不是累著你媳婦了,畢竟懷著孩子不比一個人。子恆媳婦你且去歇著罷,前兒得了一塊羊肉,一直留著沒吃,等會我便去灶房燉上,你夜間餓了千萬別挨著,想吃時就得好好吃。」 蘇婉自從懷孕,經常晚上睡覺時餓得爬起來要吃東西,宋子恆早就習慣了,他現在睡眠也淺,夜裡聽到一點動靜就會醒過來,然後給蘇婉端茶遞水,最近又增添了一項工作,按摩,月份大了,雖然還沒顯懷,蘇婉卻有些腳抽筋,經常睡到一半發現自己動彈不了,叫一聲「相公」,宋子恆立時就爬起來給她按腳,這般一晚上要醒三四次,宋子恆被鍛鍊出來,幾乎頭一沾枕頭就能睡著,一聽見風吹草動立馬驚醒。
宋子恆是被翻來覆去的折騰,毫無脾氣了,娘子懷著孩子,本身就是被折騰的對象,他也不能對她說什麼,反倒是能分擔的想多為她分擔一點,於是平日唸書的時候,不但念一些經史子集,也開始讀《孝經》,發現《孝經》也沒用後,就乾脆摸著蘇婉的肚子對裡面的小傢伙說話,要他老實點別再折騰爹娘,依舊沒個卵用,宋子恆卻對這個環節樂此不彼了。
這天宋子恆剛給蘇婉按了腳,看著她睡去,自己才安心躺下,眼睛剛閉上,蘇婉忽然睜開眼,騰地就坐起來,宋子恆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卻也隨著她坐起來,習慣性的攬住她的肩撫摸,「怎麼了娘子?」
蘇婉臉上的表情很複雜,似驚似喜,拉著宋子恆的手就往自己肚子上摸:「相公,孩子動了,它剛剛踢我了!」太神奇了,懷孕這麼久,蘇婉一直都沒有安全感,總覺得不可思議,自己肚子裡真的有條生命嗎?她感覺不到它任何存在的預兆,心裡頭總是有種揮之不去的擔憂,說不出來為什麼,就是很難相信自己很久就能擁有血脈相連的骨肉了,直到現在,蘇婉才感受到了真實,它是實實在在的存在著,在她肚子裡活蹦亂跳。
蘇婉一臉感動,莫名其妙就紅了眼眶,第一次體會到一個母親的心情。
宋子恆的表現也沒比蘇婉好些,自從娘子懷孕,他也跟著被翻來覆去的折騰,只是時常把手放在娘子肚皮上,從來沒見孩子給過自己回應,怎麼說,這都是他們頭一回真切的感受到孩子存在的痕跡,它老老實實在母親的肚子裡待著,終於不用再擔心哪天睡一覺起來,它就不見了。
「哪裡?我來看看。」宋子恆的手帶著些微的顫抖,輕輕貼在蘇婉的肚皮上,只是等了許久也沒得到回應,宋子恆頓時激動變成了失落,「他怎麼不回應我?是不是不喜歡我?」
「他害羞呢,估計是躲起來了。」蘇婉難得看到宋子恆這麼孩子氣的一面,拍了拍他的臉,哄道,「乖啊,也可能是寶寶還小,沒力氣連踢兩下,我剛剛也只感覺到很輕微的震動。」
雖然這個解釋很靠譜,對於自家娘子的語氣宋子恆卻有些哭笑不得,也不欲與她爭,只攬了她重新躺回床上:「嗯,咱們睡罷。」閉上眼,手卻一直放在蘇婉肚子上不肯挪去,看來對於錯過了孩子第一次胎動,他很是耿耿於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