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這會兒是飯前,宋良辰一般要跟大家吃完飯,再去兒童房裡玩好久的遊戲才肯睡覺,是以這會兒精神頭正好,瞧見一家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蘇老爹手中,居然沒有關心自己,便有些不甘寂寞的啊啊啊了,手舞足蹈費盡了力氣,就是沒拉到注意力,畢竟大家現在都在討論正事,他一個人咿咿呀呀了好久,連平時專業的捧場王蘇太太都沒看他了,宋良辰心頭的失落可想而知。
其實主要是因為小傢伙現在被蘇婉抱在懷裡,蘇婉不理他,導致他沒有半個觀眾,所以小傢伙不樂意,毫不猶豫的往側面一道,胖乎乎的小手拍向旁邊的蘇太太,蘇太太回神,什麼生意啊銀子啊,都比不上自家外孫重要,連忙心肝肉肝的將小傢伙接過來揉在懷裡,結果小傢伙只是把她當跳板而已,過渡到外婆懷疑,便張開雙手朝著外公撲過去,蘇老爹不疑有他,直接將人接住,托著放到腿上,小傢伙動作麻利,剛做好就從蘇老爹手裡將榮譽招牌給搶了過去了,揚著戰利品回頭沖蘇婉笑,一副揚眉吐氣的樣子。
蘇婉:……
她兒子真的沒成精嗎?
無論如何,宋良辰還是成功靠自己的努力,重新贏回了全家人的關注,蘇太太笑得不行,把拿著戰利品的外孫抱過去一陣親:「真是聰明,你娘小時候可連你的一半都比不上。」
雖然小時候的那人不是她,但是別人不知道,蘇婉還不想以後熊孩子真正能說話了,張口閉口就是「外婆說娘小時候不如我」之類的,為人母的尊嚴都蕩然無存了。思及此,蘇婉看了蘇太太一眼,抗議道:「娘誇良辰就誇唄,幹嘛每次都要拿我做對比。」
「自然是讓你心裡有數,別對良辰要求過高了。」
小傢伙雙手抱著戰利品異常得意,笑呵呵了好一會兒,又吵蘇婉張開手,蘇婉沒理他,他也不上心,直接把剛剛捧在懷裡當寶貝的東西塞到蘇婉手裡,蘇婉這才挑眉:「給我的?」
小傢伙啊啊啊了幾句,又朝蘇婉張開手,蘇婉這才將人抱過去,「既然給我了,日後就不許再找我要,知不知道。」
小傢伙聽不懂,只窩在麻麻懷裡甜甜蜜蜜的笑。
蘇太太在一旁道:「瞧見了沒,良辰對你多好,平日帶他時也稍微溫柔些罷。」
宋小芬不由奇道:「這麼小的孩子,竟知道孝順母親,日後不得了。」
蘇婉摟著兒子沒說話,眼底的笑意卻更濃了,宋子恆也眉眼含笑的看了母子倆一眼,這才起身道:「該開飯了罷。」
金碧輝煌的宮殿裡點著燈,夜間也亮如白晝,宮人各自埋頭幹事,動作卻清得連腳步聲都幾不可聞,再亮的夜晚仍舊是空寂一片,坐在榻上的宮裝麗人抬頭瞧了外頭一眼,嘆了口氣,中年嬤嬤附到宮裝麗人耳邊輕聲道:「小姐,林側妃這胎懷相不好,爺去瞧一眼也做不了甚,您還是早些用膳,休息好,也能養好身子不是?」
宮裝麗人輕聲問:「什麼時辰了?」聲音在偌大的殿裡迴蕩。
「已到戍時了。」
「我沒胃口,撤了膳罷。」
「小姐——」嬤嬤有些著急,還想再勸,宮裝麗人已經起身往內室走了,嬤嬤只得趕忙追上去,內室,女子坐在寬大的床上,從枕下捧出一件大紅色的肚兜,做工在她們眼裡看來甚是粗糙的,宮裝麗人卻如珍寶般雙手捧著,嬤嬤本來說的話,瞧見主子這般神色,便不敢多嘴了,只是用關切的眼神看著她。
女子其實也沒流露出什麼神色,她是溫婉大氣的,連上便是淡淡的,瞧著也讓人覺得可親可近,此時感受到嬤嬤的目光,便抬頭看了她一眼,頓了頓,才開口問道:「奶娘,爺是不是已經對我失望了……」
嬤嬤臉色微變,忙道:「小姐,慎言!」
女子卻沒多大表情,又低頭看了眼手中的小衣:「爺那般高傲的一個人,竟主動向人開口要這個,即便是這般我也沒有好消息傳來,偏生那林氏進來才幾個月就有了。」
嬤嬤蠕動了唇,好半響才道:「小姐身子弱,好好將養,應該很快便有消息了。」
女子卻搖搖頭,成親幾年,別說兒子,女兒都未曾給丈夫生一個,她其實早認命了,只是如今瞧見丈夫竟這般上心,難過的同時,也無端多了幾分愧疚,若不是自個兒拖累,丈夫怕是早有嫡子了,也是她太不爭氣,不然丈夫何至於對別人家的兒子那般上心?
她雖不知那孩子是誰,卻知道丈夫隔段時間總會出宮一趟,回來後笑容得比平時要開懷許多,且每回只要丈夫出宮回來,便只會來她這裡,任憑側妃妾侍如何著人來請,理由花樣百出,丈夫都不曾走開。她先前還擔心,以為相公外頭有了得意的女子,畢竟有次相公回來衣裳都換了,穿著件新縫製的長袍,針腳細密,面料卻不算好,且樣式簡單,連個繡花都沒有,並不是丈夫喜愛的衣裳,想來那女子認識相公的時日還短,不夠瞭解他的喜好。那時她也惶恐過,差些就忍不住叫丈夫把人迎進來了,她又不是善妒之人,對方若真得相公的心,只要家世清白,至少能進門得個名分,何至於沒名沒份的將人安置在外頭?
想到這兒,女子不由的吐了口氣,「還是奶娘那時及時拉住了我,不然我若真叫爺將莫須有的女子納進門,那才真叫傷了爺的心。」
「小姐就是憂思太重,爺本無這個意,您想多了,什麼事也能想出來。」嬤嬤嘆了口氣,道,「快別想這些了罷。」
「你說到底是個怎樣的孩子?」
嬤嬤一愣,半響才反應過來自家小姐問的是什麼,斟酌了一下才道:「瞧這小衣還是新的,應該年紀不大,不過想來也是古靈精怪的性子,不然也不會得爺這般喜歡。」頓了頓,又加了一句,「許是家境不算頂好,衣裳用的是棉,而不是錦緞。」
「然這針腳也是精心的,家境不用頂好,這般才能叫也放心來往,不至於讓人盯上。」女子又撫了撫手中的小衣,道,「爺近來在尋小孩玩的玩意兒,應該是給那孩子的禮物,說不得正是過生辰……」
嬤嬤忽然道:「也有可能是滿週歲。」
女子想了想,點頭道:「也是,難怪爺這般大費周章。」
嬤嬤冷笑道:「虧得西苑那位還以為是在提前給她肚裡的準備了。」
女子卻並不接嬤嬤的話,只是道:「奶娘,你說咱們也給那孩子準備些禮物如何?雖然爺沒說,我琢磨著卻是個討喜的,既然相公如此喜愛,日後定有見面的時候,倒不如先來往起來。」
嬤嬤瞧見自家小姐精神頭好了,心下也高興,自然樂意她多轉移些注意力,忙道:「奴婢瞧著爺既然與那位這般來往,想是真心結交,倒不必弄些華而不實的物件,要人家家裡用得上才好。」
「爺往常說我手藝好,不如我給那小孩兒縫件衣裳如何?」
嬤嬤本來想說沒看過小孩兒,怕是不知道該做多大的,然而又難得見到自家小姐這般興致勃勃的時候,還是不忍心忤逆了她,最終權衡一下,道:「一歲的小孩子,相差倒是不大,只要小姐問問爺那孩子體型大概如何,大概就能把握了。」
女子聞言高興起來:「等爺來了就問,咱們先開庫,小孩兒穿的衣裳面料可得好生選。」
「小姐說的是,一歲的孩子皮膚嬌弱,確實不能馬虎。」嬤嬤面上作出一副感興趣的樣子配合,心裡卻微微酸澀,其實小姐也是喜歡孩子的,奈何肚子遲遲不見消息。
「若林氏平安生了兒子,就叫他養在我名下罷。」
女子冷不丁說出這話,將嬤嬤嚇呆了,好半響才蠕動著唇道:「小姐,還不至於此,您這般年輕,調養好了身子,遲早能有自個兒的孩子,何苦要養別人肚子裡出來的……」
女子卻擺擺手:「總不能叫爺名下沒個嫡子,林氏身份不低,把她的兒子記為嫡子,總比養其他妾侍所出的要好。」
「可林側妃才剛進門幾月就開始恃寵而驕,若您真將她的兒子養在名下,日後她眼裡可還瞧得到小姐您?小姐……」
女子卻搖頭:「行了,我只是這般想,爺未必同意,若林氏真生了兒子,她也未必樂意將兒子養到我名下。」
嬤嬤這才終於舒了口氣,小姐說得對,以那林側妃的性子,若真得了兒子,怕就真瞧不上自家小姐了,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將兒子放到小姐名下的。
趕在宮裡來人拉貨之前,第二趟出發去宋家村運貨的鏢局也將足夠的新酒運回來了,同時跟過來的人還有宋有根。
宋有根這個時候過來倒不驚訝,這麼天大的好事落到自家頭上,怎麼說也要來看一眼才心安,然這只是其一,其二是葡萄成熟之際,宋有福他們要去各鄉各鎮大量收葡萄,收完葡萄又要釀酒——如今有了宮中供奉,蘇記酒鋪根本不愁沒生意,唯一擔心的就是存貨不夠,原先買的地都不夠,又擴了兩百畝,原先定下今年釀酒的數量,自然也遠遠不夠了,因此即便宋有福和宋小芬夫妻在,人手仍是遠遠不夠的,宋有根過來也能搭把手,第三點是關於小傢伙宋良辰的,八月初就是小傢伙的生辰,滿歲宴,洗三和滿月家人都不在身邊,現在滿歲宴宋老爹他們恨不得親自過來,只是家中實在走不開,便由宋有根代勞了,算著時間,把葡萄收了回來釀,差不多一月就能成事,到時正好給侄子過了滿歲,還能趕回家與父母一道過中秋。
宋有根不但來了,還帶了一筆巨款,半年的分紅,蘇老爹一份,蘇婉一份,他都帶了上來,另有自家加起來的五成也都帶來還債。
其實還債倒用不上這些銀兩,前幾天京裡的店舖也分了一次利,除掉提前支取的一千五百兩,還能一次性將向蘇老爹借的銀子也都全部還清,能這麼土豪,是因為蘇老爹暫時不打算在京裡開店了,至少也等到明年,因為手頭沒存貨,一家店都夠嗆,哪還敢開兩家?
當然宋有根帶來的錢也是很有作用的,買下剩餘的二百畝地,還能在山下蓋莊子,日後那裡就做大型的酒場,新鮮的葡萄一摘下來,當即就能釀成酒,也在莊子上做庫房,周邊哪兒要酒,都從莊子上調過去便是。
宋有根聽得這裡的打算,心裡頭也是一團火熱,順道匯報了下家裡的情況:「家裡也又買了上百畝地,瞧著儘夠了,如今咱們村家家戶戶都種了十幾畝葡萄,每家都能賣個好幾兩銀子,他們也高興,打算年年都種,有條件還會多種些,是以咱們老家的葡萄夠用的,只是釀酒人手不夠,老叔一家全來幫忙了,吃住都在咱家,還是忙不過來,爹只得去找村長想法子,倒還真讓村長想著了,選了十來個平日就可靠的嬸子,又叫他們簽了什麼契,反正村長叔說不許洩露咱家的秘密,不然別說銀子沒有,還要捉她們去見官,她們的男人和孩子都要被逐出咱們宋家村,她們全都應了,來咱家釀酒,這才堪堪儘夠人手……」
宋有福便在一旁點頭:「村長叔人一向不錯。」
「可不是,聽說裡正要走了,到時就是咱們村長叔做,誰讓咱們宋家村家家都過上富足的日子了呢?連知縣老爺來鎮上的視察時,聽聞咱們村,都點名誇了村長書。」宋有根嘿嘿笑了兩聲,頗有些得意,「村長叔原是想叫咱爹當下任村長的,他日後要是還能陞遷,裡正的位置也能給咱們做,不過爹不樂意,叫老叔去做。」
宋子恆便道:「爹不做也好,咱們家這事都忙不過來呢。」
宋有根又問:「不過有一事我鬧不明白,不是說新酒拿來京裡賣太便宜,不夠回本,所以都儘量推陳酒,為何這次又忽然要拉這麼多新酒過來?」
「怕信裡寫不明白,便沒細說,這新酒實則是給宮裡貴人們準備的,陳酒口感勁道,然女子若要用來美容,到底不如新酒。」宋子恆簡單的解釋了一遍,又道,「且自半月前店裡上了美容專用酒,咱家的新酒未必就賣得不好,價格也不低了。」
美容專用酒,這個名字蘇婉堅決不承認是她想的,她想的被全票否決,說名字稀奇古怪,沒人聽得懂,然後蘇太太取了這麼個簡單粗暴的名字,居然都認同了。不過創意是蘇婉的沒錯,其實也簡單,就是換了個包裝改頭換面罷了,按照現代的禮盒款,瓶子是專門燒的美人瓷,價格不低,用這瓶子一裝瞬間就高大上多了,還有異常精緻的專用布袋拎著,裡頭有個量杯,告訴客人每次用來敷臉洗臉倒多少,還有一塊精緻輕薄的白帕子,只邊角繡了漂亮的花紋——其實就是蘇記的商標,仿造後世的面膜,剪出了眼睛鼻子嘴巴幾個洞,簡易的面膜紙便做好了。
有了這些東西,檔次瞬間又上升了幾個層次,這麼一瓶酒,價格已經是店裡最貴的一種了——畢竟是給宮裡貴人們用的高檔貨。當然如今還沒有打出這個品牌來,在店裡擺是先做個示範,下次黃太監來,也知道他們沒有糊弄他,誰料沒有宮中貴人專用這個金字招牌,這酒一推出去仍然每日能賣出個幾十瓶。
解釋到這裡,蘇老爹道:「下次你回去,可以順道與鏢局一道,新酒賣得竟這般好,得再多存些貨。」
宋有根也是一臉的喜意:「行,家裡還有呢,且今年釀的酒是去年的三倍,儘夠了。」
宋有福道:「我估摸著京裡也能釀這麼多酒,跟京裡附近幾個村子打好招呼,他們村長願意直接將葡萄運到咱們這兒來,省出來的時間咱們可以多去別處收些葡萄。」
宋子恆又道:「也不知良文他們在書院學得如何,自從送他們過去後,幾個月竟也沒時間將人接回來,正巧大哥也來了,不如明天去把他們接回來住兩日罷?」
宋有根他們雖也想見兒子,權衡之下卻擺手:「不用,家裡正忙著,哪有時間去接他們?再說了,學業為重。」
「就一兩日而已,哪就耽擱了?咱們家現在也有馬車,明日叫大牛親自去接他們回來。」
宋小芬附和宋子恆的話:「正是因為忙不過來,等二嫂來了,也能幫一把不是?二嫂自來做事麻利著。」
過了兩日,黃公公果然親自來了,瞧見蘇老爹白了一個色度的臉,果然是驚訝的,不過時人不愛拿男子外貌說事,黃公公平日採買受多了奉承,委實不用把小小的蘇記看在眼裡,然這家確是三皇子親自關照過的,後來聽得消息靈通之人說蘇記酒鋪後頭有安遠侯府四少爺的影子,他這才明白,就算不把蘇老爹看在眼裡,他背後的曾四少的面子卻不得不給,因此顧忌蘇老爹顏面,權當沒看到他的變化,還是蘇老爹自個兒主動說起。黃公公聽得一愣,隨後眼底閃過一絲喜意,明白自個兒的機會來了,貴妃娘娘最是愛美的一個人,能將這東西獻上去,對她有作用,還愁自己不入貴妃娘娘的眼不成?
黃公公倒也不怕蘇老爹蒙他,一來見到了蘇老爹的改變,二來這是蘇記的東西,他送上去也不過是借花獻佛,東西若真不好,自有蘇記頂著,再不然還有三皇子,自從三皇子協理內務以來,貴主子宮裡頭每月都要換一批瓷具,在他們這些有頭臉的公公姑姑耳裡,已經不是新鮮事了,若真捏著三皇子的把柄,貴主子高興還來不及,如何還會怪罪下來?
黃公公打得一手好算盤,自然毫不猶豫的贊同了蘇老爹的安排,一時間皆大歡喜。
宋小芬倒沒有說錯,李氏做人愛掐尖要強,幹活卻是個麻利的,只是不愛做家務,每每都偷懶扔給張氏,然每逢下地下田,她是家裡幾個女人中最厲害的,力氣又大,一個人抵一個半張氏,是以家裡幹活時李氏偷些懶,張氏倒也不會說什麼。
知道家裡接她回來幹活,李氏也不生氣,她其實還有些得意,平日蘇氏如何得臉,到這時還不得站自己旁邊去?還是那句話,女人就得會幹活會持家,也就是小叔慣著蘇氏,自家男人又不是個能拿主意的,現在連小叔都要聽的大伯過來了,頭一件事不就是把自個兒接回去麼?李氏覺得婆家特意駕馬車來接自己,是件頂得意的事兒,等她回宋家村與人一說,誰都得對她肅然起敬!
是以揚眉吐氣的李氏一回去,便特別賣力的投入幹活,她這個時候不偷懶,跟下地幹活時不偷懶是一個道理——多賺點錢,都是自家的,沒得為了偷一點懶浪費了賺錢的大好機會。
宋良文他們在家住了兩日,陪話嘮的小堂弟說了整整兩日的話,期間糾正過無數張冠李戴從稱呼,也就是孩子才能這麼較真,每聽小傢伙念喊錯一個人,便要認真的朝他解釋,再聽他喊對了才肯罷手,宋良玉原本還特意帶了書回來,準備教弟弟認字,結果沒想到還要先教弟弟突破說話這道大關,內心的失落可想而知。不過孩子們的較真倒也不是無用功,至少宋良辰不會再衝著別人亂喊爹娘了,其三最不容易出錯的是哥哥,可見一遍遍糾正的行為是有用的。
蘇婉看得驚奇,同時也在反省,她一開始也給兒子糾正過,只是三五次之後,就發現他根本聽不懂,仍舊想怎麼喊就怎麼喊,完全我行我素,她就放棄了,且身邊所有養過孩子的人都告訴她這個時候叫不對人很正常,等懂事就能叫對了,良辰能這麼早開口,吐字還這麼清晰,已經比別的孩子不知聰明多少了。蘇婉聽得多了,就真以為如他們所說,便也順其自然等「他」自己懂事,現在發現小傢伙其實是能夠聽懂,只是要耐心多對他說就好,蘇婉既愧疚又慶幸,愧疚自己第一次帶孩子,也犯了教條主義的錯誤,更慶幸小傢伙還小,頂多就浪費了一兩個月的時間,倒也不算是耽誤。
自此,蘇婉告誡自己要多給孩子一些耐心,說不準他回報過來的就是驚喜,比如從此後小傢伙再也沒有喊錯過的爹娘。
得了蘇婉高度評價的小夫子們,住了兩日後依依不捨的準備回書院了,李氏主動表示要留下,她幹活麻利,釀酒這事幹得比誰都熟練,一個完全能抵兩個人用,還能盯著那些丫鬟婆子不透懶不亂弄。至於這群孩子,反正也有婆子在那裡照顧,他們平日都在書院,只夜間才回家住,倒也不怕什麼。
於是李氏也家忙了整整一個月,到七月底才把所有的葡萄釀了,這個時候再也不嫌院子大了,宋家人沒有全部住進來,還空了整整兩間院子,便全部用來放葡萄酒,整日滿院的葡萄酒飄過來,宋良辰那個小吃貨,每每趁人不注意就從兒童房爬出來,飛快的朝香味傳來的地兒爬去,只是出師未捷身先死,還沒到院門口便被人拎小雞仔般拎著回屋了。
葡萄酒一停手,宋有根幾兄弟也沒閒著,立即抽空去看了地,仍舊是安遠侯府的管家出面替他們把地買下來的,照例聯繫了春季給他們種葡萄的葡萄園主人,秋季也是種葡萄的好日子,便叫他們趁著天氣好,將剩下的兩百畝都種滿。
當然他們兄弟幾個也順便看了下山腳下,考察了蓋莊子的位置,倒不急著現在蓋,家裡的酒只是在釀,離徹底釀成還有一段時日,得好生盯著,不能掉以輕心,再過不了多久又到了秋收之時,農忙時節不太好請工匠,乾脆先放著,索性山上也沒這麼快結葡萄,便是拖到明年後年再蓋莊子也使得。
因著八月初就是宋良辰的生日,滿週歲是個大日子,不但要辦酒宴,更重要的是抓周,蘇太太宋小芬她們都是過來人,有條不紊的吩咐下人要備哪些東西,八月初一就忙活起來了,李氏也來湊了熱鬧,她沒急著回清遠縣,反正過兩日滿歲宴時還要去清遠縣接其他幾個孩子回來,她也就免得來回奔波,索性到時跟孩子們一塊回去便是。
李氏對蘇婉很有些不滿,倒不會遷怒到宋良辰身上,一來宋良辰是宋子恆的兒子,李氏自來最敬佩這個小叔,若不是他,自個兒也不會成為女人們羨慕的對象,以前娘家姐妹還會說她嫁得不好,婆婆太窮太摳,到如今哪個不是巴著她,就指望從她指甲縫裡漏一點出來?當然她也不傻,該孝敬爹娘的,吃穿用她都不會小氣,也儘量照顧兄弟了,侄子的紅包她比誰都給得多,但是想從她手頭拿錢卻是萬萬不可能,她的錢都是她兒子的,日後她兒子娶媳婦蓋房子,就是兩個賠錢貨的女兒出嫁,她也能給上一份豐厚的嫁妝,叫她們在婆家也能像蘇氏和小姑子一樣腰板挺得直直的。
當然了,李氏對宋良辰態度這般好,也不單單是因為敬重宋子恆的緣故,更想與蘇婉叫口氣。她覺得自個兒自來與蘇氏不和,不知吵過多少回架,然蘇氏卻是個奸詐的,對她兒子比對大伯家的兩個孩子都不差什麼,甚至因為她兒子年紀最小,還會偏袒一二,並沒有因著她的關係而遷怒她兒子,就這點子事,蘇氏不知被婆婆他們誇過多少回了,整個宋家村都知道蘇氏大氣不記仇,她當然氣不過,打量著場面功夫誰不會做?她真要做起來,做的要比蘇氏好上幾倍不可。
因此種種,李氏上串下跳,力圖哪個地兒都插一腳,讓人知道她才是宋家最得意的媳婦兒,蘇氏什麼的,連持家都不會!
對蘇婉來說,李氏心裡打什麼算盤她不管,只要李氏不沒事就撩自己,她也不會故意針對人,不過李氏對小傢伙的態度,她還真不驚訝,以前宋小芬來宋家住,最不樂意、當著大夥兒的面都敢刺幾句的人是她,如今去清遠縣照顧幾個孩子,也沒瞧見她對張志強兄弟苛待,反正幾個男孩子都長得白白嫩嫩的,氣色瞧著不錯——對李氏而言,她的兒子總不至於比李氏眼裡純屬來自家吃閒飯的張家兄弟礙眼吧?
為了準備小傢伙的滿歲宴,大夥兒都在忙碌著,蘇婉這個當娘的,不意外又成了最閒的人,當然也不算完全無事可幹,蘇太太準備什麼都要拉著她在旁邊看,學著點,萬一日後宋子恆外放,這些事都她都要會的,因著幾個孩子回來給她帶小傢伙了,小傢伙也樂於跟哥哥們玩,蘇婉這才覺得自己很閒。
忙忙碌碌兩天,宋良辰滿歲的日子終於來了,因為這回家裡來了這麼多人,已經算熱鬧了,客人便也沒有請太多,還是原先來參加過暖屋酒的那些人。
才一歲的小傢伙,還沒有人權,蘇婉便惡趣味的給他弄了個在現代很流行,古代應該算是稀奇古怪的髮型——其實就是頭頂留一小撮頭髮,其他地方全部鏟光光,蘇婉以前合作過的一個小童星就弄這麼個髮型,把她萌得不要不要的,做夢都想生個這樣的兒子,現在兒子有了,長得也這麼好看,想來什麼髮型都能Hold住,應該是圓夢的時候到了。
蘇婉給兒子鏟這個髮型,連宋子恆都不知道,宋子恆當時洗澡去了,等煥然一新的回來,就發現兒子大變樣了,宋子恆絕對震驚,自家娘子的童心又一次刷新了他的認知,腦子裡忽然閃過念頭,會不會有一天,他兒子都比娘子懂事?
雖然震驚,等仔細看了幾眼,宋子恆竟然覺得還好,也不是想像中那麼難看,主要是他兒子長得像娘子,五官精緻,小臉蛋白生生的,別說只留一小撮頭髮,就是沒有一根頭髮,也依然是好看的,唯一讓宋子恆頭疼的是,明天客人們都來慶賀兒子滿歲,最重要的環節抓周,肯定都會圍觀的,那時候大家是看他兒子抓周,還是看他兒子與眾不同的新頭髮?
更為難的是愛外孫如命的岳母,岳母大人瞧見小傢伙的頭髮變成這個樣子,肯定是要發飆的,他不想出個好的理由來,估計攔不住岳母大義滅親的衝動。
於是據傳才高八斗文采斐然的宋狀元,第一次為了個理由絞盡腦汁,直到睡前也沒想出合適的解釋來,第二天起來自認為最好的辦法就是給兒子戴上帽子。
蘇婉:……
不過等找了帽子出來,宋子恆又不捨得給兒子戴上了,許是因為昨天夜裡燈光暗,他都沒看清小傢伙的樣子,如今他穿著紅色喜氣的肚兜,眉心還被點了一顆又圓又亮紅痣,再配上這個頭髮,還真有幾分像畫像上觀音菩薩坐下的善財童子。
小傢伙不知道宋子恆打量自己做什麼,這個年紀卻是最喜歡模仿大人的時候,遂也不吭聲,只留一雙大眼睛朝宋子恆水汪汪的眨呀眨。宋子恆抿了抿唇,將帽子拿過去比劃了一下,才在小傢伙頭上一放,還不等他不耐煩的掀掉,宋子恆已經把帽子拿起來了,果然戴上帽子要比這樣少幾分靈動。
蘇婉在一旁抿唇笑,頭一次見到宋子恆左右為難的樣子,宋子恆收到她的視線,不由無奈:「你還有心思幸災樂禍,被岳母瞧見了,估計有你好看。」
蘇太太正巧在外邊敲門,順勢推門進來的時候便問了一句:「子恆方才說什麼好看?」
蘇婉一臉的自豪:「我兒子今天真好看!」
「是嗎,我瞧瞧……」蘇太太迫不及待的繞過來,就看到趴在穿上小金童的模樣的乖外孫,頓時愛得不知跟什麼似的,忙上前把人抱起來,「乖乖寶貝,早說了你穿這身好看,偏你娘不讓,說什麼不雅觀,也是叫人無話可說,像你這般大的小人兒,可不都這麼打扮,有甚個不雅觀的?」
蘇太太說著,手習慣性的摸上小傢伙的頭,結果手上光溜溜的,她立時呆住,這才注意到自家寶貝外孫今日有哪個地方不同,仔細打量著這個奇形怪狀的頭髮,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了,看著外孫比平日更叫人心疼的小樣兒,她委實沒辦法昧著良心罵女兒亂來,好半響才笑嗔了蘇婉一眼:「至此一回,這般胡鬧,小心良辰長大了怪你。」
蘇婉也道:「等他長大了,再剪這樣的頭就不好看了。」她也不想以後兒子頂著越來越像自己的臉剪這種發型,她是以坑兒子為樂,而不是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