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看手中的劍,覺著憑我現在的能力恐怕是連他們之中最弱的一個也打不過。
我左右尋了一番,猛的發現在不遠處掉落著一把弓弩,心頭一喜,我悄悄摸了過去,將弓弩撿了起來。我這方正在鼓搗,忽見一道黑色的陰影自我背後投下,我心頭大驚,立即扭過身來,想也沒想,弩箭徑直射出,直中那黑衣人的褲襠。他蒙面黑巾背後的眼睛倏地瞪大,一聲驚天慘嚎脫口而出,其慘痛程度恕我無法累述。
他捂襠倒地,我心覺此招雖是情急之下的無奈之舉,但還是過於陰毒,我忙一個勁兒的給他道歉,但倒在地上的人已經做不出反應,周邊的的空氣靜默了一瞬,一個女子的聲音大喊道:「活捉她!她是齊國的青靈公主!」
我扭頭望去,是那個身材嬌小的人在發號司令,這……竟是個女人,而且她的聲音怎生讓我莫名熟悉。
我想了一會兒,恍然大悟:「馨雲!」不待讓我多做感想,後頸一痛,我眼前開始一陣一陣的暈乎,糟糕,我想,這次真要去冥府親閻王臉蛋了!
初空,會來找我的吧,找不見,他會不會像陸海空一樣慌張失措呢?
突然有點想看看他陣腳大亂的模樣啊。但是,那麼傲嬌又死要面子的人約莫是裝也會裝出鎮定來的吧,更何況,他實在沒必要因為我而大亂陣腳。我們不會「死」,誰都清楚。
再次醒來,周身皆是難忍的寒意,葵水雖完,但這樣的寒冷仍舊讓我感到刺入骨髓般的難受。我抱著手臂搓了搓,掃視了一圈四周,不知這是何處枯木林,地上的雪被掃了開,一堆黑衣人坐在一起,沒有點火,沒人說話,沉默而壓抑的閉眼休息,我看了看腳上的鐵鎖鏈,輕輕動了一下,鐵鍊的響動立即驚醒了靠近我的幾個黑衣人。
他們即便是在睡夢中也不曾脫下蒙面黑巾,只透過黑巾中露出的眼睛冷冷盯著我。
我撇了撇嘴,小聲道:「不能生火嗎?好冷。」
「你以為這還是齊國都城嗎,公主殿下。」一個女聲在頭頂嘲諷我,「想要溫暖,就不該任性的跟著楚清輝來戰場。」
我仰頭一望,馨雲坐在我背後的枯樹之上。她現在這副模樣與在京城勾引楚清輝時全然不同了,我道:「不是我想來的。」若不是初空較真了,我現在又豈會被綁到這裡。
「那個楚清輝竟然會讓你跟著上戰場?」馨雲的聲調一變,她翻身躍下樹枝,行至我面前,一手挑起了我的下巴,「你到底是用什麼,才能把那樣一個男人迷得不分輕重……」
我想了一下,繼續發揚我誠實的美好品質:「用身體哦。」靈魂互換,身體共用,這一世的我和初空之間,沒有秘密。
馨雲僵了一瞬,臉色一白,倏地難看的笑了,她將唇湊到我耳邊,輕聲道:「你現在且占盡嘴皮子的優勢,你讓我有多不舒坦,我便十倍的還給你,還給楚清輝。」她的手摸著我的喉嚨,帶著危險的意味,「彼時,你再是喜歡他,他再是喜歡你,你二人反正是不能在一起的。」
我看了馨雲一會兒:「你喜歡楚清輝。」
馨雲盯了我半晌,倏地勾了唇角,而眼中卻盡是怨毒:「公主說笑,這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可是你是衛國細作。」我覺著楚清輝這男人生前未免太清苦了一些,兩個喜歡他的女人在政治上都處於敵對地位,他要是不知道便罷了,可他一旦知道了,這兩個送上門的女人,都吃不得碰不得,多讓人撓心肝。不過那將軍好似也是個不按理出牌的人,先讓這馨雲有過孕,又讓這公主有過孕……
「是又如何。」她捉了一束我披散下來的枯黃頭髮,放在手中輕撚,「我得不到,你也得不到。時至今日,我也不怕承認,那碗打胎藥不是楚清輝讓我餵你喝的,我就是要讓你們仇恨,看著你把刀刺入他的胸膛,然後自己服了毒,你知道我有多開心麼。只可惜,你們倆都沒死。」
不用可惜……公主和將軍真的已經被你玩死了。
我心中最後一個結終於解開,原來將軍是被公主刺死的,想來當時是這個馨雲以楚清輝的名義讓青靈公主喝下了打胎藥,公主心有不甘,在將軍來看她的時候將他殺了,回想了一下當初我醒來之時胸膛插著的那把匕首,公主應當是把吃奶的勁兒都使上去了。而將軍身為一個身手矯健孔武有力的男人居然會被一個弱女子給刺死,他……應該也是心甘情願的吧。
公主殺了將軍,又沒了孩子,傷心絕望之下自己服毒自盡。
我在心底嘖嘖歎息,若是我與初空喝了孟婆湯,沒有性別轉換,我們就此投在了這將軍與公主身上,從小種下孽緣,糾結著長大,這真真是一出極狗血澎湃的苦情戲。
只可惜……我們齊心協力的把正劇扭曲成了爆笑劇,李天王,真是對不起。
頭皮一痛,是馨雲扯了扯我的頭髮,她冷冷一笑:「不過也沒關係,讓你們生不如死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看著這個姑娘還在命運的擺弄下盡心盡力的演著正劇,我心裡有些歎息,我相信每個人心底都有善良正直的一面,可長歪成現在這個樣子,可不都是給狗血人生給逼的麼。
為了更好的配合她,我用心的提出建議:
「生點火吧,不然你還沒玩夠,我就凍死了。」
馨雲盯了我一會兒:「你倒是與從前大不相同。」
自然,一國公主背著一堆什麼家國榮譽,斷不會向誰低頭,而我……為了晚一點見到閻王,暫時向別人低一低頭也沒什麼關係。
「整裝,上路。」馨雲倏地大聲發號施令。我便見著那一群黑衣人快速的起身,列好了隊,馨雲冷漠的看了我一眼,眼底帶著嘲諷,「青靈公主既覺得冷,與我們一同趕一下路,應當會好些。」
我望著馨雲,突然有種帶她去黃泉路上晃一圈的衝動,這姑娘歪得太厲害,還是回爐重造一下吧。
跟著衛國的一群細作趕路實在是個苦力活,大冷的天,白天夜裡皆不能生火取暖,日夜顛倒的趕路,每日只能休息一會兒時間。這公主的身體本就不好,如今被這麼一折騰,先是傷了風,後又開始嘔血。我眼前整日昏花得看不清東西,腳步也如灌了鉛般抬不動,除非是誰拿繩子將我拖在地上拉走,我如今是半點也走不動了。
馨雲最終是下了決定,將我扔在荒野雪地中,此時我倒是更希望她能一刀將我殺了,我還舒坦一些,左右,我也掙扎著活不過二十年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身體已經麻木得不知冰冷和疼痛,我忽而睜開眼看看頭頂眩暈的光,忽而閉上眼能看見越來越清晰的黃泉路。生死之間,我仿似看見有個人焦急的向我跑來,穿透生死,越過黃泉小道,然後——
狠狠抽了我幾個巴掌,他將我當做破布一般抖了抖:「起來!你敢閉眼試試!」
你妹的……有你這樣的英雄救美麼。來晚了不說,還如此粗魯。
「我帶你去找大夫。」初空一把抱起我,走了兩步又罵道:「都跟你說過了不准在雪地裡睡覺!不准在雪地裡閉眼!」
他這句話音一落,我忽覺心頭一空,神智消失了一瞬……於是,我在他懷裡閉了眼。
黃泉路在我面前打開,沒有鬼差來引路,我也沒急著走,少了身體的束縛,沒了寒冷與病痛的折磨,我站在初空身邊靜靜的打量著他。這張將軍的臉上長了不少胡茬,許是連日來的追逐讓他顯得有些憔悴。
他身體有些僵硬,探手摸了摸的的頸項,我想,應該感覺不到脈搏的跳動了吧。初空明明知道我是不會「死」的,但方才那一瞬間的神情,卻讓我恍然記起了多年前的陸海空,那個少年把他的哀傷都藏在了我的心底,此時卻被初空不經意的勾了出了。
「蠢……東西。」初空咬牙切齒,一時竟讓我分不清他罵的是我還是他自己。但我卻能聽見聲音中帶著讓我無法忽略的隱傷。
雪地、山野或許是勾起了他什麼不好的回憶。
我一聲歎息,剛想踏上黃泉路離開,忽聽初空道:「你若還在,便聽好。」
我老實站住,聽好。
「這筆債,我自會幫你討回來。」我點頭,這是必須的,時至今日初空若不虐一虐衛國,就是太對不起我了。他捏了捏那具屍體的嘴,「還有,下地府,不准親閻王的臉。」
我抽了嘴角,這又不是我能決定的。閻王若是要強了我,我能如何。
初空將那屍體抱了一會兒:「你不准親,一切等我下去再說。」
開玩笑!他下地府肯定是二十年之後了,難不成我還要在下面等他二十年麼?我……乾脆先跑了吧……走上黃泉路之前,我回頭看了一眼初空漸行漸遠的背影。
孤獨,蕭索。挺直的背脊像是什麼也壓不跨一樣,倔強而且逞強。
我突然覺得,等一等他,二十年,三十年,或許也沒什麼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