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暗,我感到初空的臉在我正上方,他的唇緊緊貼著我的額頭,我便在他脖子那處空隙間喘息,他雙手抱住我的背,硬邦邦的胸膛擠得我胸前那兩團肉有點奇怪的疼痛。
「你倒是……起開啊!」我手使勁推了推他的胸口,「尼瑪,喘,喘都喘不過氣了!」
「你他媽急什麼!」初空也怒,「你以為我想挨著你麼,且容我緩一會兒。」
我繼續喘氣,感到被體溫融化的雪變成了冰水,浸入單薄的衣裳中,凍得我一陣戰慄。正在這時,初空一提氣,我只覺他又將我勒緊了一些,然後耳邊一陣悶響,我倆終於離開那個狹小的空間,破土而出……或說,破雪而出。
站在慘白的雪地上,我與初空大喘不停,我幾層薄衣已被雪水浸濕,此時刺骨寒風一吹,更是要將我凍成冰棒,這情況真是要多糟有多糟。至於我倆為何境況會糟糕至此……
初空恨恨的捏了拳頭:「若這有天意,必定是李大鬍子的惡意報復!」
我深深的認可初空的觀點,天上的狗血李定是為我二人沒按著他所寫的命格生活而生了悶氣,且他以後也不能書寫我倆命格了,所以便在我們投胎入世的時候做了手腳!
這卑鄙小氣的李天王,居然讓我們一投胎來世間便遇上了雪崩,被生生活埋在了裡面!這分明就是徇私報復!可恥!太可恥!
我一邊打哆嗦一邊道:「我……我們快去弄幾件襖子來吧……省得石頭沒找到,又見閻王了。」
初空此時已經緩過勁兒來了,他斜眼看我:「你不知道用仙力禦寒麼?」
我一怔,一拍腦袋,做了這麼幾世凡人居然把我會仙法這回事給忘了,我忙撚了個決,驅散身中寒氣,然後扭頭望著初空道:「雖然你提醒我讓我用仙力禦寒是件好事,但是,你居然沒想到趁機蹭到我跟前來占我幾分便宜。」我搖頭歎息,「活該你單身啊。」這是為人處事勾搭女人的手段問題,而初空的手段,顯然還不如我來得高明。
初空盯了我一會兒,然後面無表情道:「你有什麼便宜好讓我占的。」
我嘴角抽了抽,覺得這傢伙其實心裡對我是沒有意思的吧,那一張嘴跟抹了鶴頂紅似的。
我斜眼嫌棄他:「活該你單身!」言罷,我轉身便走,行了幾步,沒聽見初空踏雪跟上的腳步聲,我心頭奇怪,扭頭望他,卻見他失神站在原地,一手摸著嘴唇,一手捂著胸口,眼神虛幻的落在我們逃出來的那個雪坑裡,臉頰帶著有些莫名的紅。
我心頭一跳,也急急忙忙的扭過頭,不敢看他,只覺自己的額頭和胸部都有些灼熱起來……
那個、那個口是心非的二貨,哪裡是不佔便宜……他明明就是已經將便宜占夠了!
我與初空找了許久終於尋著被雪崩掩埋的下山小路,順著小路一路向下,我漸漸察覺到有點不對,看了看正值中天的太陽,我問初空:「這裡既然有下山的路也就是說往日上山的人還是挺多的,而這種天氣即便是看不見山下的村落也應當能看見升起來的炊煙吧。」我指了指頭頂的太陽,「可都這個時候了,怎麼沒哪戶人家做飯?」
初空也站住腳步,他皺眉思索了一會兒,忽然道:「你可有覺得這山上的雪有些奇怪?」
我神情嚴肅的望他:「不覺得。」
初空無奈:「算了,是我蠢,居然問你。」我倆又沉默的走了一會兒。我四處張望,奇怪的發現雪地裡竟還摻雜著一些碎木頭,正在思索間,突然一頭撞在了初空的背上,初空沒理會我,聲色鄭重道,「這雪山不對勁,有人在此處擺了陣。」
我迷惑:「可是沒有看見哪裡有陣法啊。」
「你當然看不見。」初空一如既往的嫌棄我,「你看這路邊的雪,排列整齊,就像是有人剛剛打掃過一樣,每走不了多遠便有大石塊壓在路邊,你仔細瞧瞧,這塊石頭與下一塊石頭之間的間距永遠是固定的。」
我依著初空的言語老實將周圍環境打量了一遍,然後心頭一驚,臉色微變:「我們方才從山上走下來便一直有這些東西,有人竟用一座山擺了陣?他要做什麼?端了這座山麼?」
「若只是針對這座山倒也還好……」初空欲言又止,我們正在揣摩之時,忽見路邊大石塊驀地一亮閃過一道血紅的光,石頭上浮現出我看不懂的複雜符文,初空眼中神色一沉,「是嗜血陣,它會吸幹所有待在陣中的活物的血!」
我立即拽了初空的衣角,緊緊貼著他的後背站著:「活物,包括我們嗎?」
「你說呢?」
我仔細想了一會兒,「我還真不知道包不包括我們。」
於是初空也沉默下來。
我貼著他後背貼得緊,初空一揮手,赤紅的長鞭出現在他手裡,他回頭看了我一眼:「你是沒本事還是沒出息,都恢復仙身了居然還害怕這種陣法,找到陣眼破了它便是。」
聽得初空這話,我微微一怔,其實今日若是我一人陷入此陣,我不見得會表現成這樣,但看見初空挺直了背脊站在那裡,我便屁顛屁顛的躲了過來,這好像已經成了一種我無法阻止的行為。
當然,這樣的事我才不會告訴初空。「你當我願意躲在你背後嗎?要不是你當初將我那柄團扇給絞碎了,叫我如今沒有法器護身,我會站在你後面?」
初空沉默了半晌,一聲冷哼:「不就是一把破扇子麼,你這窮鬼居然跟我記了這麼久的仇,回頭賠你一把便是。」
我眼睛一亮,忙拽住初空的手:「這可是你說的啊!咱們說好了啊!我要織女織的錦雲扇,最好的。」初空嫌棄的一撇嘴,「沒眼識的東西。」
「大爺你有眼識,你找更好的來賠我啊,我絕不拒絕……」
話音未落,初空忽然伸手一攬,扣住我的肩,將我往旁邊一拉,躍空而起。我還在愣神,忽聽下方發出了奇怪的聲音,我回頭一看,只見方才我倆站的那地陡然長出了數條觸鬚,臨空亂舞,像是要把它們抓住的所有東西絞得粉碎。
我問:「這些是什麼?」
「陣法啟動了。」初空聲色一凝,「找陣眼!」
我仰頭一望,看見山頂之上有一束金光閃爍,沒入蒼穹之中,我戳了戳初空的手:「那邊那邊,初空,上!」
「你在這裡等著。」初空二話沒說,鬆開手,立即向那陣眼而去,我臨空站著對他的背影揮了揮手:「努力啊!」
待他與那陣眼鬥上了,我才恍然驚覺,方才我使喚他使喚得如此自然,他竟也沒覺得哪裡不對。
大地一顫,發出沉悶的響聲,是陣眼動了。我仰頭望著山頂之上的初空,隔了這麼遠我已看不見他的神情,但能想像出來在他眼中流轉的光會有多麼漂亮。
初空他確實有些本事,而且他的本事已經超過我最初所預見的範圍,他分明就不像一個在別的仙人手下做事的人。
現在仔細一想,好似不管是閻王還是太白金星,他們都喚他為「初空神君」,而「神君」這個稱謂明明超過他所擔任的職位應有的稱呼。
初空應該沒有看起來那麼簡單……
大地又是一顫,卻並不來源於陣眼那方,我下方不遠處,有一個動物突然從雪地裡鑽了出來,它通體雪白,長了一身白毛,連腦門上都有毛搭下,遮住了他的眼睛:「何人破我嗜血大陣!」
它一聲怒吼,聲音渾厚,我挑了挑眉,用一座山布了陣,還有妖獸護陣,這事看來不簡單。
我向初空那方望了一眼,這正是破開陣眼的關鍵時刻,不能打斷。
地上那妖獸腦袋甩了甩,撅蹄子便衝山頂跑去。我身型一動,落到妖獸面前,手中撚了一個決,以仙氣凝出一個大網,手一揮,徑直拋到妖獸頭上將他罩住。
「雖然我不大厲害,但是你也不能不拿正眼瞧我啊。」我走到被仙網覆住的妖獸面前,小聲道,「男人在辦事,我怎能讓他有後顧之憂。」我本是如此溫柔體貼之人啊!
妖獸的喉嚨裡發出「咕嚕嚕」的威脅聲。
大地又是一顫,頭頂上的天空像是要破一般發出清脆的碎裂聲,躺在地上的妖獸忽然開始掙扎起來,像要拼死一搏,以仙力凝聚而成的往竟在他的不斷掙扎間破開了洞,一個兩個。
沒想到凡間妖獸居然還有這等能力。我心頭微驚,上下摸索著自己周身,看看有沒有什麼防身法器,但最後發現果真如初空所說……我是個窮鬼,身上什麼都沒有。
「你給我離它遠點!」頭頂上傳來初空的粗聲喝罵。
我精神一振,忽覺餘光處有腥紅光芒一閃,我定睛一看,竟是那妖獸被長毛覆蓋住的眼中閃著紅光,它一聲驚天怒吼,徹底將覆於它身上的仙網震碎,然後扭頭對準我,我汗如雨下:「其實,你不拿正眼看我,也沒關係。」
它又是一聲長嘯:「破陣者死!」揮爪便向我打來,我往地上一滾,堪堪躲過這一擊,還沒緩過神,它第二爪又揮了過來,速度之快,讓我有些應承不下來。
陣法破碎的聲音越來越快的響起,想來是初空那邊在加快破陣。
我撚了個決,凝出一個仙罩將自己護在裡面,拖延時間等初空過來,怎料這妖獸如同發了狂一般,腦袋大的爪子狠狠往我這裡拍,我大怒:「破陣的明明在那邊,你現在一個勁兒的打我是怎麼回事!」
我這話話音未落,仙罩竟立時破開,眼瞅著那妖獸一爪揮來便能打碎我的腦袋……
電光火石之間,我只覺腰間一緊,是一隻手將我摟住,我一愣神,再醒悟過來的時候那妖獸已經離我老遠了。
我仰頭看見初空還在山頂那處與陣眼做鬥爭,一回頭,見一襲紫色的衣袍隨風而飄。
「阿祥姑娘?」來人的聲音中帶著一抹驚訝。
我望著這人的臉,想了許久,終於琢磨了出來:「啊,你是那個陰險的石頭妖怪,紫輝?」
「多年不見,阿祥姑娘說話依舊如此直白。」他一笑,眼角彎彎,「不過姑娘能記得在下,真是榮幸。」
我望了他一會兒,又扭頭望了初空一會兒,突然好有一種惡作劇的衝動,要吼出聲來,告訴初空「你情敵尋來了哦!」真想知道,他聽了這話會是怎樣一副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