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翧把餅子嚥下去還是納悶,悄悄湊過來問青翎:「二姐,大姐怎麼跑了?」
青翎雖說活過一世,可上一世統共就活了十八年,十八年還活的朝不保夕,大都在醫院裡,接觸的人極其有限,出去的機會更少,但畢竟看的書多,也看過電視劇電影,對於男女之間多少還是明白些的,至少比白目的青翧強。
琢磨著大姐跟表哥的意思難道是彼此喜歡,要不怎麼跑了呢,而且,表哥的神情也不自然,這會兒臉還紅呢。
見青翧眼巴巴的望著自己,深覺這樣深奧的話題不適合跟小孩子討論,便想找了個由頭引開小傢伙的注意力,瞧見水邊兒有好些蜻蜓,拉起他:「咱們去捉蜻蜓好不好?」
青翧小孩子心性,一聽見玩,什麼都顧不得了,三兩口把餅子塞進嘴裡,招呼福子:「快回去拿掃院子的大掃帚出來。」拖著青翎就要往水邊兒跑。
青翎卻叫住福子:「拿掃帚做什麼?」
青翧:「捂蜻蜓啊。」
青翎搖頭:「水邊可不能拿掃帚,掉水裡可了不得。」
青翧:「那怎麼辦?」
青翎瞥眼瞧見小妹帽子前的垂紗,靈機一動,把小滿叫過來吩咐了幾句,小滿愕然看著她:「二小姐,您要做針線?」不能怪小滿震驚,平常夫人一說學針線女紅,二小姐可是比兔子跑得都快,這忽然主動讓自己進屋那針線笸籮,能不奇怪嗎。
小滿的聲音極大,周圍幾人都聽見了,青羿笑道:「娘要是知道可放心了。」
子盛跟著點頭:「小翎兒學會了給表哥做個扇子套,回頭表哥給你買甜糕吃。」
青翧用非常質疑的語氣道:「二姐,你會嗎?」噎的青翎想捏著他的小嘴。
胡家老太爺呵呵笑著湊熱鬧:「小翎兒,學針線可不能急在一時,回頭紮疼了自己,可要掉金豆子了。」
老太爺一句話,都跟著笑了起來,就連一向厚道的陸敬瀾都跟著笑,青翎不滿的道:「敬瀾哥哥也笑話青翎。」
陸敬瀾急忙收起笑,捂著嘴咳嗽了一聲:「那個,其實胡爺爺說的是,學針線不必急在一時,你還小呢,以後慢慢學,肯定能學會。」話音婉轉,可怎麼聽怎麼也是不信自己。
青翎撅了撅嘴:「做針線有什麼難的,想做就會。」話一出口,就連小青青都笑出了聲,青翎拍了她一下:「小青青也笑二姐。」
青青忙道:「我沒笑,我信二姐。」
青翎這才眉開眼笑:「還是我們家小青青最好。」瞪了小滿一眼:「還不去。」小滿忙著跑了,不一會兒把青翎要的東西都拿了過來。
要說青翎唸書上的聰明,胡家沒有不知道的,可要說起針線女紅就真不成了,都知道就連胡家的小女兒青青都比青翎拿得出手,這忽然要做針線,簡直比什麼西洋景都新鮮。
尤其小滿拿的東西有些奇怪,除了針線之外,還有一個繡花使的竹繃子,一大塊像是糊窗戶的用的紗布,故此都圍攏了過來。
青羿笑道:「小翎兒你這是要繡花不成怎麼連繡繃子都拿出來了。繡花可難著呢,我記得青羽跟娘學了好幾個月,才繡了個帕子出來。」
青翎不理大哥,拿著紗布在繡繃子上比了比,讓小滿認上針,從針線笸籮裡翻出一條沒用的碎布條,把砂布一點一點縫在繡繃子上。
其實做針線對於青翎來說並不難,孤兒院長大的孩子,沒有養尊處優的資格,即便有病,某些基本的生活技能也需掌握,繡花是不行,但給孤兒院的孩子們縫補衣服卻經常做。
小孩子本就調皮,衣服扯破了也是常事,加上孤兒院經費有限,孩子又多,也不可能扯破了就丟,大孩子給下頭的小孩子縫補衣服是孤兒院的傳統。
而且拆被子,縫被子也都是自己做,做個抄網又不是多難的活兒,自然不在話下,三兩下就縫好了,讓福子去拿竹竿把縫好的繡繃子固定在竹竿上,一個抄網就做成了。
青翎拿在手裡比劃了兩下,還算趁手,見那邊兒正好飛過來一隻蝴蝶,手一揮就網在了抄網裡,看的青翧興奮的不行,蹦著高的要:「二姐二姐,給我,給我,我捉蜻蜓去。」
青翎遞給他,一溜煙跑了,後頭跟了一串小廝,年紀都不大,正是好玩的皮小子,有這樣的東西,誰不往前湊,就是青羿子盛都十四了,看著都眼饞的不行。
青羿看著青翎笑道:「你說你這小腦袋瓜裡怎麼這麼多鬼主意呢,一眨眼就能冒出來一個,對了,有這個抄網可好,咱們晚上來捉螢火蟲,放到紗罩子裡,掛在廊下,夜裡能當燈照亮,快著快著多做幾個。」
青翎:「我可做不來,縫了一個都累的手疼了。」
子盛好笑的道:「小翎兒你這可不行,做個抄網就喊手疼,趕明兒嫁人的時候,繡帳子可怎麼辦。」
子盛一句話,引得周圍又是一陣大笑。
青青小聲開口:「大哥,我幫二姐縫。」
青羿愣了愣,對於這個小妹妹,他們全家都異常疼愛,可這丫頭就是話少性子悶,一直不肯出屋,不跟青翎似的,打小就跟在自己屁股後頭滿野地瘋跑,日子久了,自己這個當大哥的也不知該怎麼跟小妹親近了,小妹這忽然一開口,青羿愣了一下,一時有些無措。
青青以為他不樂意呢,目光一暗,低下頭:「那我先回屋了。」青羿忙抓住她:「對啊,聽娘說,青青針線學的好,比小翎兒強多了,青青能幫忙,就太好了。」忙招呼二鬥去找紗布竹竿繡繃子來。
胡老太爺一聽,知道這麼鬧下去可了不得,繡繃子都拿來做抄網了,還怎麼繡花啊,再說,也糟蹋東西,忙攔了,吩咐胡三去把去年換下來的窗紗找出來,再找些編筐的竹篾子,圍成圈給他們當繃子。
青羽也被青羿叫了出來,幫著做抄網,那些小廝也眼饞起來,不敢勞動主家小姐,但是丫頭就不一樣了,小滿啊,立夏啊,春分啊,這都成了小廝們圍攏的對象,許著下次去縣城趕集的時候捎好玩的好吃的,求著縫個抄網,一時都拿著針線在哪兒縫抄網,場面異常熱鬧。
人多了,就顯得青翎的手笨了起來,青青手裡的抄網縫好之後,青翎先頭縫的那個就給比下去了。
青青心細,又天天在屋裡做針線繡花,跟青翎隨便糊弄的可不一樣,針腳細密,縫的異常結實,也比青翎的漂亮。
青翧看了看大哥手裡的,再看看自己手裡的,立馬不平衡了,自己手裡的塞給青翎毛,跑去央求大姐給他做個漂亮了的。
青翎好氣的道:「你個沒良心的小子,這才多一會兒就喜新厭舊了。」剛說著,手裡的抄網被人拿了過去,青翎側頭有些不好意思:「敬瀾哥哥,這個抄網做的不大好,你要玩,我叫青青給你重新做一個來。」
陸敬瀾笑著搖搖頭:「這個就好,對了,螢火蟲是什麼?杜牧的秋夕裡有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的句子,螢火蟲是這個嗎?」
青翎愣了愣,心說這位也太孤陋寡聞了,連這個都不知道,不過想想也就不奇怪了,陸敬瀾從小身體不好,家裡又養的金貴,別說出來看什麼螢火蟲了,估摸連他自己的屋子都極少出,更何況,螢火蟲是野外才有的東西,陸家那樣的深宅大院,即便花木扶疏,奇花異草應有盡有,但絕不會有這個。
有時候想想,便覺大戶人家的日子其實也沒什麼好的,亭台閣榭,珍饈美味,富貴榮華唾手可得,卻錯過了人間最自然的東西。
這麼想著忽覺陸敬瀾分外可憐,點點頭:「就是杜牧詩裡的流螢,水邊最多,田裡也有,到了夜裡屁,股上能發出螢光,在草叢間上下飛舞,漂亮極了。」
陸敬瀾開口道:「那晚上我多捉幾隻,給你做盞小燈掛在廊上,你瞧著玩好不好?」
雖說這些日子陸敬瀾的身體好了不少,但仍不算康健,他喜靜,即便常跟她們出來,也多坐在一邊兒瞧著她們,極少參與。
青翎覺得,他要是想身體徹底好起來,光出來還不行,更要運動,說起來也才十四,做什麼把自己弄的跟個小老頭似的,可也不能逼他跟自己瘋跑。
對於陸敬瀾,青翎還是有分寸的,他可不是自己的親大哥,也不是子盛,從小在一起鬧慣了,又是自己嫡親的表哥,怎麼都行。
說是親戚,卻遠著呢,更何況,青翎心裡清楚陸家是京裡頗顯赫的世族,這樣人家的嫡子金貴著呢,從他來這兒還帶著廚子就能知道,陸家有多重視。
說白了,人家就是借自家這個鄉下地方養病罷了,好聽點兒是親戚,其實陸家不一定瞧的上自家這樣的鄉下人家。
舅舅也不過是個六品官罷了,舅母每次來還都嫌這兒嫌哪兒的,話裡話外的說鄉下如何如何不好,眼睛恨不能長腦瓜頂上,更何況陸家了。
故此,跟陸敬瀾接觸必須把握分寸,真要有閃失,恐怕爹娘也兜不住,所以青翎雖總拖著他出來,卻從不敢胡來,如今他自己想玩,自然最好,捉螢火蟲至少也能動動,比坐著強。
青翎笑眯眯的點頭:「那敬瀾哥哥可要多捉一些,不然,做的燈不夠亮,可不好看。」
陸敬瀾眼睛都亮了,躍躍欲試:「小翎兒放心,敬瀾哥哥一定捉許多螢火蟲,給你坐做一盞最亮的燈。」
後頭的長壽看了眼分外興奮的少爺,又瞄了眼笑的跟只小狐狸似的瘋丫頭,忽心裡又生出那個念頭,少爺不是真瞧上這丫頭了吧,不能吧,這丫頭除了有點兒小聰明,哪兒好啊,就這個瘋勁兒也不能當不了陸家的媳婦兒啊。
就算這丫頭不瘋,胡家跟他們陸家門不當戶不對的,也成不了姻緣,自己這想什麼呢,根本是沒影兒的事兒,忙拚命搖頭,再一次告訴自己,這絕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