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見天陰了下來,青翎跟敬瀾忙去收書,剛收到屋裡,就落雨了,雨不大,滴滴答答的,先生詩興大發,進屋作詩去了,青翎跟敬瀾兩人辭了嚴先生沿著迴廊往客院裡走。

到了客院的小門,青翎站下:「我得去娘親哪兒瞧瞧,就不攪擾敬瀾哥哥看書了。」

陸敬瀾有些不捨:「你在也不會擾我的。」

青翎笑道:「我娘總說我是話嘮呢,說起來就沒完沒了的,哪能不擾,今兒是七夕,夜裡可別忘了拜魁星,保佑敬瀾哥哥蟾宮折桂。」轉身走了兩步,忽聽身後的陸敬瀾道:「小翎兒,過了七夕,我就要回京去了,你會不會想我?」

青翎回頭笑了笑:「自然是想的。」揮揮手走了。

一直瞧不見影兒了,陸敬瀾才進了客院,長壽端了茶上來,就開始收拾東西,在胡家住了兩個多月,東西放的哪兒都是,旁的還罷了,只少爺平常使喚的萬萬不能落下,不然就麻煩了。

把案頭先看不著的書收在了箱子裡,走的時候就省事多了,陸敬瀾想起什麼,把架子上的空瓦罐拿了下來,遞給他:「把這個收好,仔細些,別回去的時候顛壞了。」

長壽:「少爺咱們帶回去的東西可多著呢,這個瓦罐又不是什麼稀罕東西,裡頭的青蛙秧子也都放回了河裡,就這麼空瓦罐,街上有的是,一個大子就能買倆,就甭帶著了。」

見少爺臉色掉了下來,忙接了過來:「那我收起來。」 長壽算看出來了,只要是胡家二小姐的東西,哪怕是一個破瓦罐在少爺眼裡都是寶貝,也不知少爺著了什麼魔,他瞧著胡家二小姐就是個沒真長大的小丫頭罷了,真不知少爺怎麼如此上心,瞧瞧這會兒都不看書,倒畫起花樣子來了,不用問也知道是給二小姐畫的,一筆一劃都極認真。

長壽暗暗嘆了口氣,打著傘去廚房瞧晚上的供果做的如何了,讀書人,七夕不拜魁星可不吉利。

再說,青翎往娘院裡正走呢,忽的小滿道:「二小姐瞧前邊可是大小姐跟表少爺不是?」

青翎往前瞧了瞧不禁暗笑,倒是會找地兒,廊子角哪兒種了一架子金銀花,長得甚為旺盛,藤蔓都伸到了廊子裡,像一扇天然的屏風,青羽跟表哥一前一後站在那些藤蔓後,加上今兒青羽穿了一身淡黃的衣裳,表哥也穿著淺色人袍子,站在一架子開滿了黃白兩色小花的藤蔓後,不是大姐頭上烏沉沉的頭髮,真瞧不出來。

兩人不知道說什麼呢,大姐低著頭,捏著帕子,離著老遠,都能瞧見她紅彤彤的臉頰,還有表哥,想伸手碰大姐的肩膀,又縮了回去,一會兒又伸了出去,有意思的緊。

見小滿要喊,青翎眼疾手快的堵住她的嘴把她拖到了一邊兒:「咱們走那邊兒。」

小滿道:「明明這邊兒近,幹嘛繞遠啊。」

青翎白了她一眼:「你沒見大姐跟表哥在哪兒說話呢嗎。」

小滿眼珠子轉了轉,終於明白了過來,小聲道:「奴婢聽見立冬說,舅老爺昨兒來的家書裡好像又提了大小姐跟表少爺的親事,夫人這回不好再推,估摸著這門親事成了,指定是表少爺得了信兒,跟咱們大小姐哪兒說呢,如今沒過定,還能說上兩句話,若是過了定,可就不能見面了。」

青翎點了點她:「就你這丫頭明白,走吧。」

兩人繞了個遠,到了爹娘院裡的時候,瞧見立夏站在外頭,跟立冬幾個在廊子上正挑綵線,備著晚上穿針乞巧呢,可見大姐已經先一步回來了。

見了青翎,立夏一把抓住她:「二小姐,您看的書多,快跟我們幾個說說,怎麼年年七夕都下雨呢,就不能晴上一天,讓咱們好好的拜拜織女星啊。」

青翎眨了眨眼:「七夕節是怎麼來的總知道吧。」

立夏:「這個誰不知道啊,不就是牛郎織女一年一回相會的日子嗎。」

青翎道:「就是說的,人家夫妻一年才見一回,還不許人家哭啊,牛郎織女可是神仙,神仙一掉淚,可不就成了雨嗎,明白了嗎?」

立夏點點頭:「怪不得七夕年年下雨呢,原來是人家兩口子哭呢。」

裡頭的姑姑聽了,忍不住笑了出來:「別說二丫頭還真是個明白的,連人家夫妻見面掉眼淚都知道,可見是看的書多。」

翟氏道:「這哪兒是書裡寫的,這丫頭跟青翧每常纏著咱們家老太爺講故事,老太爺看戲聽書的新鮮事兒都說給他們,什麼牛郎織女鵲橋會啦,狐狸精穿著衣裳裝人啦,黃鼠狼偷雞蛋放在樹杈上了,神神怪怪的稀罕事兒什麼都有,青翧聽了就忘了,這丫頭卻是個好記性,聽了都記下了,碰上丫頭問她,就會胡謅幾句,當不得真。」

姑姑:「我倒是覺著有理,我小時候聽村裡的老人說,七夕下雨是喜鵲搭鵲橋的時候,因不忍牛郎織女夫妻分開,就一直搭著,有那喜鵲白天喝多了水的,就憋不住了,撒起尿來,所以人間才會下雨,這雨水其實是喜鵲尿,聽了之後,七夕我都不敢出門了,生怕淋著喜鵲尿,如今聽了二丫頭的,可是不怕了。」

屋裡的人都笑了起來,青翎也聽見了,剛到堂屋就捂著肚子笑的不行了,她姑姑還真是活寶,這樣沒譜的話都信。

翟婆婆見她彎著腰,忙給她揉肚子:「快別笑了,一會兒笑岔了氣兒,可要肚子疼了。」

裡頭姑姑道:「小翎兒你別笑,姑姑知道你去幫著嚴先生曬書去了,那先生一瞧就是有大學問的,指定給你說了好典故,你進來說給姑姑聽聽,也讓姑姑跟著長長見識。」

青翎進屋見了禮道:「先生哪會講什麼典故,滿嘴的之乎者也,沒意思的緊,我是真曬書去了,要是不下雨,這會兒還回不來呢。」

姑姑:「這些有學問的大都是酸裡酸氣的,莫說嚴先生這麼大個學問人,就是我們村裡的那個落第的窮秀才,飯都吃不上了,還天天端著呢,家裡明明有幾畝地,卻不知耕種,天天捧著書看,還得靠著左鄰右舍的幫他些糧食,不然早餓死了,瞧著可憐卻也可恨,叫人不知說什麼好。」

翟氏道:「這是唸書念傻了的,這樣的人若是考中當了官也是老百姓的難,可別叫他考中了才好。」

吃了晚上飯,雨停了,翟氏忙操持著搬了供桌出去,擺上供果,設香案叫青羽青翎出去拜織女星。

青翎往旁邊小跨院裡瞧了一眼,吃晚飯的時候就不見青青出來,這會兒瞧著燈都熄了似的,。

翟氏摸了摸她的頭:「青青身子不舒服,剛叫春分過來說想早些睡,就不跟你們湊熱鬧了,你跟青羽去吧。」

青翎只能跟著青羽去祭拜,青翎上一世從沒過過乞巧節,穿過來之後才知道,原來七夕不止是情人節還是女兒節。

青翎跟著大姐誠心的上香,拜了拜,就跟立冬幾個玩穿線的小遊戲,五彩的絲線,穿到最小的針鼻裡,看誰穿得多,穿的越多越說明心靈手巧,最後是青羽穿的最多,青翎穿的最少,所以青翎輸了。

幾個小丫頭就讓青翎給她們講故事,青翎也不推辭,就從爺爺哪兒聽來的,撿著有意思的說給她們,女孩子嘻嘻哈哈的笑成了一團。

一時又落了雨,眾人才散了,青翎跟青羽辭了娘攜手回了自己的小院,翟氏這邊兒送走了大姑姐兒,剛收拾利落,胡老爺就回來了。

翟氏問:「可拜了魁星?」

胡老爺:「拜了,拜了,魁星若顯靈讓青羿中個進士回來,可是給咱胡家光宗耀祖了。」

翟氏笑道:「你倒不貪心,我還以為你得盼著羿兒考個狀元回來呢。」

胡老爺搖搖頭:「咱家老大唸書雖也算刻苦,到底資質有限,那些中狀元的可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哪是平常人呢,羿兒跟子盛都不像,倒是陸家那孩子,瞧著不尋常,說不準是犯著星相下來的也未可知。」

翟氏撲哧笑了起來:「我瞧你跟二丫頭一樣聽老太爺的故事聽多了,這滿嘴裡都是神啊怪啊的,二丫頭今兒可是說一晚上了。」

胡老爺也笑了起來:「得了,人家便是文曲星也不關咱家的事兒,還是過咱家的日子吧,過了七夕就是咱莊稼人的大秋了,從明兒起各家的租子就該陸續的交過來了,偏趕上咱家的鋪子要開張,雖說滿貴能幹,也不能都丟給他一個人,家裡這邊難免顧不過來。」

翟氏:「這有什麼難的,陸家那邊兒雖說派人來接,卻也沒說准日子,我這麼估摸著怎麼也得再過幾日,敬瀾不走,青羿跟子盛自然也不走,他們倆都十四了,旁的幹不了,記個賬總難不住,更何況,咱家收租子又不跟周家似的,差一點兒都不成,哪年不是幾個福子往哪兒一擺,由著那些佃戶交多少是多少,只有個准數,記下就成了,等入倉的時候,才會仔細稱份量。」

胡老爺:「那些佃戶都是老實人,若不是有過不去的難處,斷不會少了咱家租子的,你瞧周家那般仔細,哪年收的糧食有咱家的好。」

翟氏:「那可是,咱家這些地裡一茬莊稼兩岔肥,收的糧食成色再不好,可真沒天理了,得了,你忙你去吧,先把鋪子開起來再說,對了,我兄弟叫人掃聽了,說胡滿貴是因有聰明有本事,學了三年就把他師傅都比下去了,他師傅生怕給徒弟搶了飯碗,才想了個陰招兒把他攆了出來,這當師傅的心眼也太壞了些,嫉賢妒能,連自己徒弟都不放過,哪家當鋪雇了這樣的朝奉,早晚得關張,不過,滿貴這兒你也得攏住了,別回頭等咱們鋪子開起來,給別人撬了去可不是等於為他人作嫁衣裳了嗎。」

胡老爺:「我也這麼想的,回頭我再掃聽掃聽,別家當鋪都給朝奉多少工錢,咱家只高不低也就是了,以滿貴的人品,也不是這山望著那山高的,對了,叫小翎兒幫著收租吧,這丫頭算盤打得利落,比咱們家的老賬房先生都快呢,這丫頭著實聰明,學什麼上手都比別人快。」

翟氏:「你倒真把她當小子使了,家裡的事兒你就甭管了,這麼些人呢,明兒你既然去縣城,正好送大姑姐一程,那邊兒到底還沒分家呢,這過大秋,怎麼也得回去露一面,省的田家挑理。」

胡老爺點點頭:「昨兒就叫小廝送了信兒,叫姐夫去縣城裡接大姐回去,對了,子盛跟青羽的親事,既然應了,就尋個日子過定把,過了定也就都踏實了。」

翟氏:「我兄弟的意思是叫咱們挑日子,我這琢磨著怎麼也得過了大秋再說,忙亂亂的可沒法兒過定。」

胡老爺點點頭:「你瞧著辦吧,別的我倒是不擔心,就是擔心你嫂子。」

翟氏嘆了口氣:「我也是說,不過我這兒想了想,若是子盛考中了,謀個一官半職的,自然要外放,青羽自然要跟出去,離著婆婆遠了,想挑也構不著了,也就是剛成親的那一兩年在婆婆跟前兒,忍忍也就過去了,再說,還有她舅舅呢,橫豎如今還早,到時候再說吧。」

見時間不早,收拾著安置了不提,轉過天一早,果然就有來交租子的了。

胡家厚道,佃戶也不好意思拖欠,舉凡收了糧食的,不等著胡家上門收,早早就送了過來。

嚴先生稀罕瞧這些,帶著陸敬瀾出來看熱鬧,瞧著瞧著不禁暗暗點頭,這胡家還真是難得的厚道人家,這收租子不稱量斤兩的,可著冀州府估摸也找不出第二家來,越是這麼著,越沒人渾水摸魚,交的糧食都是挑了最好的,顆顆飽滿。

見陸敬瀾盯著那邊兒桌子旁邊扒拉著算盤的青翎,不禁皺了皺眉,胡家也真是,怎麼讓這丫頭出來算賬來了。

陸敬瀾卻頗意外的盯著青翎的手,原來這雙漂亮的小手還能打算盤?

今天來交租的人不多,臨近晌午就沒人了,青翎站起來,瞧了瞧大哥跟表哥記得賬,一總交給了胡管家,閒下來就開始琢磨晌午吃點兒什麼新鮮的。

她這兒還沒想出來呢,老太爺已經叫人架起大鍋放了水,把佃戶送來的青玉米剝了外皮丟進鍋裡,不一會兒就聞見了濃濃的玉米香。

新下來的玉米,開鍋就熟,撈出來放到一邊兒的桌子上,不等著涼就沒了,青翎搶了兩個,塞給陸敬瀾一個,見陸敬瀾盯著手裡的玉米直相面,就知道他沒吃過,笑道:「好吃呢,而且,對身體好,能治病。」說著啃了起來。

陸敬瀾見她吃的香,也吃了一口,頓時眼睛一亮,不一會兒一個青玉米就只剩下了玉米核,青翎見他仍有些意猶未盡的樣子,不禁笑了起來:「我說好吃吧,你們家的廚子廚藝好,精細著做自然好,這麼直接煮來吃,卻也另有一番味道,我爺爺說,災年的時候,就是這樣的玉米核都是寶貝呢,莊戶人種糧不易,即便日子好過,也不能糟蹋糧食。」

陸敬瀾不覺有些臉紅,過了一會兒道:「知道了,以後敬瀾再不剩飯。」

青翎愣了愣,才知道他誤會了,忙道:「敬瀾哥哥,我就是隨便說的,跟你無關。」

陸敬瀾倒笑了起來:「小翎兒說的對,敬瀾哥哥自然要聽的。」

青翎心裡這個悔啊,自己得意忘形了,怎麼這樣的話都扔了出來,俗話說當著矮人不說短話,自己倒好,偏揭他的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