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海哪會不知主子的心思,主子對胡青翧這個出身卑微的小子極為看重,皇家有皇家的無奈,出身高貴,金尊玉貴,卻獨缺親情,尤其兄弟姊妹之間,比陌生人還不如,尤其兄弟,面兒上瞧著兄友弟恭,暗裡什麼陰招都使的出來。
當年主子被人販子用迷藥迷倒拐走,不就是裕郡王跟康郡王幹的嗎,這是同父異母的親哥哥,竟做出如此滅人倫的狠毒之事,若不是蒼天庇佑,主子早已性命不保,如今想想都叫人心寒。
皇家的兄弟都恨不能你死我活呢,哪有什麼兄弟之情,其實也不只皇家,便是那些世宦大族兄弟姊妹間大多也是個過場,倒是貧寒人家,因著窮,得一家子守在一起過日子,兄弟之間多能抱團,卻,一旦富了,有了家資,兄弟之間又免不了相爭,這便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此乃人的本性,哪裡改的了,故此,胡家兄弟姊妹間的和睦親近,就顯得格外稀罕。
別說主子,就是自己都沒見過這樣和睦的一家人,從胡青翧嘴裡說起,無論他大哥大姐還是跟他最親近的二姐,或那個全家人都疼愛的小妹,都極親的,那種自然流露的親情毫不做作,而且會誓死維護家人,哪怕是主子只是說了一句他二姐如何如何,這小子就跟主子打了起來。
當時覺著是個愣頭青,過後一想,卻又覺得這小子是個性情中人,喜怒不藏於心,也是把主子真當朋友看待才會如此。
許就是這份真性情才讓主子格外青眼,以主子的性子,這麼多年何曾為誰打算過什麼前程,對胡青翧卻費了不少心思,又是瞞著他自己的身份,怕他知道了不自在,又要想著怎麼提拔這小子。
說到這個,福海不得不嘆息這小子的福運之好,簡直亙古難尋,這小子不喜唸書,習武又不成,出身還卑微,簡直是一無是處,哪怕隨便佔了一樣,主子也不用如此費心思了,便如此,還給這小子指了一條明路,進新軍當兵。
這簡直就是支了一個通天梯,只要胡青翧順著竿往上爬,飛黃騰達指日可待,一無是處又如何,這小子就有這樣的運氣,誰瞧著眼氣也沒用。
更何況,這小子也不傻,先頭瞧著是個愣頭青,如今見他行事,卻也是個心裡有數的,想到此,不禁道:「主子,您別瞧著二少爺愣頭愣腦的,奴才倒覺他心裡什麼都明白,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對,大智若愚,奴才瞧著二少爺就有點兒這意思,先頭在安平縣的時候,瞧著還是個沒長大的小子,如今許是跟在主子身邊兒學的,說話做事兒穩妥多了,再在新軍裡頭歷練幾年,一準能當大任。」
慕容瑾點了點頭:當年頭回見他的時候,你可還記得,跟現在不大一樣,個頭小小,說話不緊不慢的,跟個小大人似的,我當時還想,這小子莫非唸書念呆傻了,如今方知道,這小子根本不是唸書的料兒,裝的還真像那麼回事兒:「福海,你說能輕易就拆解魯班鎖,知道飲水鳥原理的會笨嗎,之所念不好書,是沒興趣罷了,他自己總說一瞧見書就頭疼,可見多厭煩,既他不喜唸書就當兵吧,我又不能親自統帥新軍,有他在我也能放心些,之於他那個二姐……」
福海渾身的汗毛都炸了,心想,主子不是還惦記胡家二小姐吧,忙道:「主子若覺跟前這幾個丫頭不入眼,老奴再挑一些性子靈透的來伺候主子。」
慕容瑾倒沒阻止,只道:「好歹挑幾個聰明的,別盡挑這些一問三不知的蠢丫頭來。」倒未在提胡家二小姐,福海這才鬆了口氣,心道,主子這愛屋及烏的還真麻煩。
不過,雖只匆匆一面,這位二小姐瞧著還真跟自己平素所見的閨秀不大一樣,這樣的鄉下丫頭大多沒見過什麼世面,遇上生人多會忙不迭的躲避,像這丫頭一般穩當的不多,打扮的雖簡單,可那份氣勢卻絲毫也不遜於京裡的閨秀們,且一言一行落落大方,通身的書卷氣,隱約還在那些閨秀之上。
想胡家如今的當家夫人正是當年翟侍郎的千金,當年也是有名的才貌雙全,教導的女兒能差到那兒去,自然跟小子不一樣,也難怪陸家會娶這樣門第的姑娘,只是隱約總有幾分熟悉感,莫非是因二少爺的關係。想來是了,姐弟倆形貌相似,二少爺日日在跟前兒,自然也會覺得那丫頭面善了。
正想著,忽聽主子道:「這個萬花筒倒有些不像洋人國的東西,你瞧這所用的木料就是最尋常的柴木。」說著吩咐福海拿把刀子過來。
福海雖納悶,卻也去拿了來,見主子要割開那萬花筒,不禁大驚:「主子這是做什麼?」
這萬花筒是主子極喜歡的物件兒,自打二少爺送給主子,天天都得擺弄半天,今兒是怎麼了,福海話音未落,那萬花筒已經被慕容瑾弄開了,瞧見木桶裡頭的東西,福海也愣了:「咦,這不是主子上回去胡家當鋪時的玻璃片子嗎,怎麼會在這兒?而且這裡頭怎麼都是這些碎布片,明明瞧著是萬花盛開啊,而且這些碎布片也是尋常的東西,不像洋人國的,莫不是二少爺自己做的吧,非說什麼洋人當的做什麼,莫非還怕主子知道不成。」
慕容瑾拿著玻璃片看了看:「福海,你說這小子怎麼想到的,對了,你把衛師傅給我找來,他去過洋人國,這些東西他應該知道。」
福海忙遣小太監去請魏師傅不提,且說青翧,進了翟府直奔自己屋來了,一進屋見二姐坐在炕上等著他呢,忙道:「今兒賽龍舟真真過癮,我們得了魁首呢,我還想要是二姐能在就好了,也讓二姐瞧瞧你兄弟我多厲害。」
青翎豈會不知他的心思,白了他一眼:「少拿這些搪塞,說,昨兒晚上做什麼去了?你行啊玩瘋了都夜不歸宿了,你是不是覺著舅舅身子不好,沒精力管你,你就想越發荒唐起來,等家去我告訴爹娘,看爹怎麼捶你。」
青翧最怕他爹,從小淘氣的時候,爹可沒少抄傢伙,挨過不少打,一聽青翎說要告訴爹娘,忙央告:「好二姐,好二姐,你就饒了我這一回成不成,我真沒幹什麼,就是見時候晚了,在慕小九的別院裡頭住了一宿,不信,回頭我把福海叫來,二姐問他。」
青翎才不信他的鬼話呢,自己特意掃聽過,安樂王的別院離著翟府也沒多遠,如今朝廷早廢了宵禁,多晚都能回來,這小子明顯就是說瞎話呢,況且,這小子身上這股子隱約的脂粉味是怎麼來的?
剛才在外頭自己給他摘樹葉的時候就聞見了,青翎不愛擦脂抹粉的打扮,也不愛熏香,香餅子香袋的基本不戴,除非有特殊用處,例如夏天驅蚊,或許會戴上一個。
況且,這小子好動,是個閒不住的性子,又懶,不大愛洗澡,身上總有股子汗津津的味道,每次自己都逼著他洗,今兒倒新鮮,從外頭賽了龍舟回來,按說使了大力氣,該出汗才是,怎麼反倒清爽爽的,身上還多了股子脂粉味兒,莫非真像自己先頭猜的,這小子有了喜歡的人。
想到此,不禁搖頭,跟在熊孩子身邊兒能認識什麼正經女子,莫不是熊孩子身邊兒的丫頭,青翧跟人家有了什麼?
想到熊孩子的身份,皺了皺眉:「青翧你跟姐說實話,是不是瞧上了安樂王府的丫頭?」
青翧一愣忙道:「二姐想哪兒去了,我便再荒唐也知道分寸啊,慕小九跟前兒的丫頭跟主子是什麼關係,誰知道啊,我要是起這樣的心思,豈不成了混賬王八蛋了。」
青翎伸出手指在他而後刮了一下,送到他跟前兒:「那你跟姐解釋解釋,這是什麼?」
青翧瞧見青翎手指尖兒上那一抹淡紅的胭脂,臉騰一下紅了:「那個,那個,二姐,是因贏了賽龍舟,慕小九便說去橫波樓去吃酒慶祝,叫了幾個彈詞唱曲的小丫頭,想來是敬酒的時候蹭上的也未可知。」
青翎點點頭:「二姐今兒才知道敬酒能把嘴上的胭脂蹭到你耳朵後頭去,你這是敬酒呢還是咬耳朵呢?」
青翧低下頭半天不吭聲,青翎嘆了口氣,知道自己有些小題大做了,在這裡男人應酬吃酒叫幾個花娘作陪,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兒,尤其青翧如今跟安樂王混在一起,更是免不了。
青翎可不覺得安樂王是什麼好鳥,皇宮里長大的孩子,女人在他眼裡就是個玩意兒,根本不當人看,這也不是只他如此,那些皇族子弟個個如此,便那些世族裡的公子少爺,哪個不是有事沒事兒就往青樓裡頭跑,招花引蝶,要多荒唐有多荒唐。
自己腦子裡這些觀念根本就不是這個社會的規則,而且,青翧以後進了新軍之後,這種事只怕更少不了,男人在一起能幹什麼好事兒,又正是這個年紀,只是她不希望自己兄弟變得下流:「你別低著頭了,地上又沒金元寶讓你撿,二姐不問了,只你自己要有個度,別回頭成了酒色之徒就好。」
青翧見他姐放過他了,忙抬起頭來:「二姐,我可不是酒色之徒,我也只是吃了幾盞酒,聽了幾首曲子罷了,並未做什麼荒唐之事。」
這話青翎一樣不信,只要是男人就沒有不好色的,況且,美人兒送到了跟前兒還能當柳下惠不成。
青翎忽然發現,老跟在自己屁股後頭跑的那個弟弟已經長大了,成了男人,許多事再不是自己這個姐姐能管的了的。
由青翧不免想起陸敬瀾,將來陸敬瀾進了官場自然也難免應酬,青翎一萬個確定,自己絕不能忍受自己的丈夫跟別的女人有一腿,哪怕曖昧都不行,這是她的底線,這個底線在這裡看來如此可笑,估摸。說出來別人只會指責她無理取鬧啊,這裡的女子必須遵守三從四德的規範,對丈夫言聽計從,為了表示賢良最好給丈夫多納幾房小妾,至於通房丫頭什麼的,更是多多益善,丈夫在外頭尋花問柳回來,還得變著法兒的給丈夫補身子,委婉的規勸丈夫保重身體,這才是合格的妻子。
青翎自認做不到,如果陸敬瀾將來也跟這裡的男人一樣,自己該怎麼辦,越想心裡越亂,也就沒心思理會青翧這些烏糟事兒了,只說了句:「你也不小了,自己掂量吧。」轉身出了青翧這兒,回了自己住的屋子。
青青不再,剛回來的時候,聽翟爺爺說大姐他們剛過晌午就回來了,這會兒估摸青青在大姐屋裡說話兒呢。青翎不想過去,便拖著腮幫子在窗下發呆。
穀雨端了茶進來,見她盯著窗戶出神,不禁道:「小姐莫不是擔心那張若蘭回去嚼舌頭?」
青翎搖搖頭:「這個我倒不怕,其實,她知道今天我是跟敬瀾一起去的靈惠寺,便有先生幫忙,她又不傻,哪會相信,只是沒抓到現行,便說也沒人信罷了。」
穀雨點點頭:「這倒是,陸家的人便不信小姐,也該信姑爺,依著姑爺的秉性,誰也想不到會做出如此衝動之事啊,這還得說為了小姐,姑爺一碰上小姐,就跟變個人似的。」
青翎臉一紅:「什麼變了個人,他自來就是如此油嘴滑舌的,只你們不知道罷了。」
穀雨笑了起來:「那可是,姑爺跟我們可沒話,也只到了小姐跟前兒,才會變得能說會道,奴婢有時聽見一兩句,都覺跟小姐說話的不是姑爺呢,可見姑爺心裡只有小姐。」
青翎想起什麼微微嘆了口氣:「如今這般,還不知以後什麼樣兒呢,人心易變,誰能說個永遠呢。」
穀雨:「小姐怎麼說起這個了,便人心再變,奴婢相信姑爺對小姐也不會變,就像咱們老爺跟夫人,這麼多年不一直如此恩愛嗎。」
提起爹娘,青翎心裡敞亮了一些,是啊,世上也有爹這樣的專一的男人,自己怎麼就知道陸敬瀾不是呢,況且,如今還沒嫁呢,自己就如此患得患失,實在有些沒必要,人總要樂觀一些,才能過的自在,總想以後的境況有多壞多壞,就別過日子了,乾脆找個繩子上吊得了。
谷卻道:「小姐想這個沒必要,倒是那個安樂王,今兒奴婢瞧他看小姐的目光不大對頭,別是認出小姐了吧。」
青翎搖搖頭:「五年前的事兒了,不過匆匆兩面,能認出什麼來,況且,五年前我跟青翧長得頗像,穿著青翧的衣裳出去,胡家村的人都認不出來,安樂王怎可能認得,想來是見我跟青翧長得像,多瞧了幾眼罷了。」
穀雨:「這倒也是,不過在京裡頭住著,奴婢這心總有些忐忑,既大小姐這兒無妨了,咱們還是早些回去的好,咱家冀州府的鋪子也該開張了吧。」
說起冀州府的鋪子,青翎還真有些擔心,守著恆通當這個不安好心的同行,不知會出什麼事兒呢,若出了事兒,爹能不能應付得了?
正想著,忽見表哥快步走了進來,後頭跟著的是一臉焦急的明德,一看見明德,青翎心裡咯登一下,忙道:「明德你怎麼來了?莫不是家裡出什麼事兒?」
明德:「是冀州府的鋪子出事兒了,咱家冀州府的鋪子一開因誠信公道,主顧都樂意上門,三天前來了個南邊的人,拿了一匣子珍珠來典當,說是急用銀子,一個月期來贖回去,胡掌櫃驗了貨,貼了封條,寫好了當票,印了手印,買賣就成了啊。
胡掌櫃還說咱這鋪子一開張就來了這麼大宗的買賣,是開門紅,最是吉利,應著咱家的買賣紅火呢,舅舅也高興,可沒想到,昨兒那主顧就上門了,說得了銀子,想提前贖回去,說這些珍珠是從南邊兒販來的,京城早訂好了大買主,如今買主著急要,故此得提前贖了送去,說好該給咱們鋪子裡的抽成銀子,一文也不少。
胡掌櫃見這般便宜的好買賣,也就應了,去後頭庫房裡取那匣子的珍珠的時候,卻發現沒了,尋看管庫房的夥計週二狗說家裡的老娘病了,回去探病去了。又尋去周家村,根本就回去,那邊兒主顧催的緊。
這邊兒又不見了東西,掌櫃的忙稟了舅舅,舅舅前兒出去的時候淋了雨,本就有些著涼,這一著急就倒下了,夫人急的不行,叫我來京城接二姐家去,看看怎麼料理此事。
子盛道:「定是那個叫周狗兒的夥計見財起意偷東西跑了。」
青翎想了想:「除了這些珍珠還丟了什麼?」
明德搖搖頭:「正是這個叫人想不通呢,就丟了這一匣子珍珠,其他的東西金銀都未動,若周狗兒見財起意,怎會只偷這一匣子珍珠,鋪子裡所需金銀雖鎖在庫房裡,週二狗是管庫的手裡有鑰匙,拿銀子也極方便,況且偷了金銀使著也便利,偷那一匣子珍珠作甚,還得換了銀子方能花用,豈不麻煩。」
子盛:「想來那夥計是覺得那匣子珍珠比銀子貴重,方才偷去也未可知。」
青翎:「明德來的事兒大姐可知道了?」
子盛搖搖頭:「姑姑知道青羽有孕,怕她知道著急,故此囑咐了明德,剛是讓人叫我出去的,青羽跟青青還不知明德來了呢。」
正說著,外頭大姐的聲音傳來:「聽春分說明德來了,可是真的?」說著邁了進來,目光在明德臉上瞧了瞧,臉色微變:「莫不是家裡出了什麼事兒?」
青翎見她臉色都變了,怕大姐知道了跟著著急,如今才兩個月身孕,最是嬌氣,哪禁得住這樣的消息,便笑道:「大姐這一懷了孩子,倒喜歡胡思亂想起來,哪有什麼事兒,是娘怕我跟青青在舅舅家住的樂不思蜀,把家都忘了,這才讓明德過來接我們回去的。」說著沖青青努努嘴眨了眨眼。
青羽頓時會意,知道娘親一直屬意明德跟青青,盼著兩人的親事能成,以前青青總鬧彆扭,也不敢提這件事兒,怕一提這丫頭越發鬧起來,好事反倒變成了壞事兒。再說,姑姑哪兒也不好交代。
如今這丫頭既然想開了,娘讓明德來接便能跟青青相處,倒是最好的機會,可想起剛進來的時候明德跟表哥的臉色,總還有些擔心,便問明德:「家裡可都好嗎?祖父,爹娘,大哥,姑姑她們身子可好?
明德哪敢跟她說實話,只得打謊:「好著呢,就是快麥收了加上還要給二姐備辦嫁妝,有些忙亂,舅母這才讓我來接二姐跟青青回去。」
青羽點點頭:「既如此,也別耽擱了,明兒一早就走吧。」說著就要幫著收拾行李,青翎拉住她:「大姐就別跟著忙了,也沒什麼可收拾的,再說春分穀雨在呢,哪用得著大姐伸手。」
青羽:「我怕這倆丫頭不底細,回頭落了什麼倒麻煩。」
青青:「我去瞧著她們收拾。」說著進了裡屋。
青翧剛洗澡去了,洗完了出來方知道明德來了,忙跑了過來,兩人自小一起玩大的,情分不同,拉著明德問東問西,一疊聲道:「明德,你這次既然來了,乾脆就別走了,當什麼夥計啊,以後就跟著我混,可比做買賣有出息多了,而且,有的是好玩的……」說著在明德耳朵邊兒上咬起耳朵來。
青翎知道這小子是興奮過度,在京裡頭跟熊孩子混了些日子,長了見識,有些事兒跟自己這個姐姐不好說,跟明德卻行,怕他沒完沒了,忙道:「明德大老遠的趕了一天的路,還未吃飯呢,聽你說這些有的沒的能解飽啊。」
青羽忙叫人去安排飯菜,子盛跟青翧陪席,到前頭吃飯去了,一時明間裡就剩下姐倆。
青翎拉著青羽坐在炕上,欲言又止。
青羽倒先開口了:「你呀就別惦記我了,放心吧,經了這回的事兒,我也長了教訓,以後有什麼事兒都先跟表哥說,不擱在心裡憋著,再說,便看在我肚子裡的孩子份上,婆婆也不會為難我的,那兩個婆子給你和青翧收拾的也老實多了。」
青翎:「那兩個婆子老實了,還有別的婆子呢,舅母跟前兒的人多了,只舅母有心使壞,多少婆子沒有,大姐若事事退讓,只會讓這些人更加得寸進尺,便礙於孝道,大姐不能忤逆舅母,可那些婆子別管是誰跟前兒的,有多大的體面,都是翟府的下人,若她們敬著大姐,自然好,若她們敢放肆,大姐便需拿出少奶奶的威嚴來,或打活罰都可,若瞧著礙眼,乾脆攆出去也成,就是別委屈了自己,為了個的下人不值。
至於舅母哪兒,大姐就讓表哥去應付,再不然還有舅舅呢,便是婆婆也不能太不講理,若再不行,就告訴青翧,讓這小子出面鬧一回,舅母就老實了。」
撲哧……青羽笑了起來:「瞧你把舅母說成十惡不赦的了,不過就是婆媳之間的小事兒罷了,哪至於如此,鬧起來也不好看,再說,青翧不跟著你家去嗎?」
青翎搖搖頭:「這小子如今正玩在興頭上,哪捨得家去,而且,他那個朋友說是能把他弄軍營裡頭去,已經謀的差不多了,想來這一兩個月之間就能有信兒。」
青羽一愣:「當兵的可得軍戶才成,咱家哪行。」忽想起來青翧的朋友正是安樂王,在她們老百姓這兒絕不可能的事兒,在安樂王哪兒估摸一句話就能辦到,卻不免擔心道:「當兵可苦呢,青翧能受得了那個苦嗎,況且,萬一有什麼戰事,豈非要上陣殺敵,太危險了。」
青翎:「男子漢大丈夫,受些苦怕什麼,有句話不是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嗎,若青翧只想玩玩樂樂的過一輩子,就這麼混下去也無妨,可他有了志向,有了想要的東西,就必須要自己努力,我倒覺得當兵很好,最歷練人,也最容易長出息。
更何況,他有這樣的機會,若不把握豈不可惜,至於將來……只要不是神仙,就無法預料以後將來如何?盡人事聽天命也就是了,現在就琢磨不是杞人憂天嗎。」
青羽倒笑了起來:「你這丫頭如今倒跟變了個人似的,我記得家裡最喜歡憂慮將來的可是你。」
青翎:「不是變了,我是想開了。」
青羽:「說起來,這安樂王對青翧著實不差,若能入伍也算謀了個出身,行伍出身將來混個一官半職的也不難。」說著不禁笑道:「可見祖父說的是,個人有個人的緣法,誰該什麼境遇,一落生就注定好了,你看看青翧就是例子,自小不喜唸書,就知道玩,爹娘為此可沒少發愁,不想卻遇上了安樂王,倒謀了個出身,也是他的運道。」
姐倆說了一會兒話兒,青翎見大姐有些睏倦之色,知道她如今的身子禁不得累,忙叫立夏扶著回去歇著了,囑咐青青收拾完了先睡,自己往前頭客院裡來了,本說瞧瞧他們可吃完了,不想卻沒找見人,叫住人問了一句,才知道明德給青翧拖出去玩了。
不禁搖搖頭,直接去了表哥的書房,子盛見她遂放下手裡的書,吩咐婆子端茶進來,遞給她:「比不得你哪兒的茶都是敬瀾送的,將就著喝幾口吧。」
青翎知道表哥打趣呢,卻也撐不住臉一紅,囁嚅道:「好端端的 ,表哥提他做什麼?」
子盛見她難的有些扭捏,不禁笑了起來:「好了,不逗你了,咱們說正格的,我雖沒做過買賣,卻也知道這開當鋪首要就是誠信,若是弄丟了主顧的東西,失了誠信,咱這鋪子可就開不下去了,故此,這件事兒看似不大,卻非同小可,不若就認倒霉,賠了銀子,把冀州府的鋪子先關了再說。」
青翎:「這明顯就是別人設的局兒,就是為了讓咱家的鋪子開不下去,咱家要是關了張,豈不正和對方的心意。」
子盛:「不認倒霉還能有什麼法子?」
青翎:「這會兒我還沒想出來,不過車到山前必有路,我先回去再說,此事別叫舅舅知道,他老人家如今身子不好,急不得。」
子盛點點頭。
正說著外頭穀雨說長福來了,青翎愣了愣:「 他來做什麼?」
子盛卻笑答:「還能來做什麼?今兒可是端午呢,想來是給你送粽子來了。」
果然,長福提了個精緻的小竹籃走了進來,行禮畢方道:「知道二小姐愛吃棗泥餡兒的,這是少爺特意叫廚子包的,囑咐二小姐別貪多,這樣黏米的吃食不好克化,回頭積了食可要鬧病的,另問問二小姐何時去先生的書齋?」
青翎臉一紅,如今方知道,先生今兒送自己回來的時候,讓自己去書齋,是有這麼個出處,想來又是陸敬瀾央著先生出的主意,為了掩人耳目,還真是費盡苦心,若自己還在京了裡,這般倒是個好主意,可惜自己就要走了。
想到此,開口道:「書齋我暫時去不得了,家裡頭開春正忙,娘叫明德來接我跟青青家去,明兒一早就動身,你正好來了,有樣東西捎給表姨,大端午的,我也不好去給表姨見禮,這個荷包裡裝了許多藥材,能驅蟲辟穢,表姨平日裡掛在腰上逛花園子,也省的蟲蟻相擾。」
說著從自己腰上摘下了個荷包遞給長福,長福忙接在手裡,回了陸府一琢磨,按說二小姐親手做的荷包,少爺見了肯定喜歡,只二小姐說的明明白白是給夫人的,自己若直接拿給少爺可不妥。
說起來,給夫人不也等於給少爺了,就是過道手的事兒,想到此,直接去了夫人的院子。
陸氏一見長福還納悶呢:「大晚上的,你不伺候你們家少爺,跑我這兒做什麼?」
長福:「剛小的去翟府送粽子,正碰上二小姐在,二小姐說趕上端午,本該過來給夫人請安,只是礙於規矩不能來,就給夫人繡了個驅蟲荷包。」說著把荷包呈了上去。
陸夫人拿起荷包對著燭火瞧了瞧,見上頭繡的花樣是一副竹石圖,一叢修竹亭亭而立,背依怪石,形態崢嶸,雖簡單卻極有氣勢,且繡的很好,不見一點兒瑕疵,只是這荷包上的竹石圖怎麼瞧著有些眼熟呢?
又瞧了一會兒,猛然想起不就是兒子常拿在手裡的那把扇子的扇面嗎,原來竟是這丫頭畫的嗎?怪不得兒子扇不離手呢,到底是月娘的女兒,雖長在胡家,該學的一點兒都沒落下,放到鼻子邊兒上聞了聞,不像一般的驅蟲荷包的那股子藥味,有些清凌凌的氣息,不禁道:「這裡頭裝了什麼?聞著不像是雄黃擯榔之類的東西。」
長福:「這個小的也不知。」
陸夫人也不難為他,隨手遞迴給他:「我這兒身上好幾個荷包,這個且用不著,給你們家少爺戴著吧。」
長福等的就是這句話,忙接在手裡。
陸夫人:「翎丫頭何時家去?」
長福:「說是家裡忙,明兒一早就走,明德少爺來接了。」
明德?陸氏略沉吟,心說,怎麼會派了明德來?上次月娘信裡說,明德去胡家當鋪學徒去了,怎麼又派了這個差事,莫不是家裡有什麼事兒?
想到此,便問了一句:「家裡頭可還好?」
長福知道夫人問的是胡家,忙道:「說都好,就是有些忙。」
陸夫人道:「眼瞅就是麥收了,莊稼人這一年指望就是一個麥收,一個大秋,不忙就壞了,到底還是月娘這日子過得紅火。」說著不禁看了看周圍,雖不愁富貴,卻清冷孤寂,丈夫不知在哪兒個小妾屋子裡歇著呢,她自己都忘了從什麼時候起,丈夫就不在自己這兒歇著了,來了必然是有事兒的,夫妻間說話的機會都少,便同在一個府裡頭住著,有時候好幾天都不碰面,這算哪門子夫妻?
想著,不禁嘆了口氣,見長福還在,揮揮手:「下去吧。」長福忙退了出去,回了少爺這兒。
一進屋陸敬瀾就瞧見他手裡的荷包是青翎常戴的樣式,一把拿過來,瞧了瞧,不禁道:「這丫頭莫非不會繡別的了吧,這是她叫你給我的。」
長福不敢隱瞞:「這是二小姐給夫人做的,說是戴著逛花園子,省的蟲蟻相擾,夫人說她哪兒有好幾個了,叫少爺戴著。」
陸敬瀾笑了起來:「偏這丫頭心思多,不過一個荷包罷了,哪用如此避諱著,你可問了她何時去先生的書齋?」
長福:「二小姐說去不得了,家裡頭忙,明德少爺來接二小姐三小姐家去呢,明兒一早就動身。」
陸敬瀾一愣:「明德來了?」
長福點點頭。
陸敬瀾略沉片刻道:「定是有什麼大事兒了,不然,岳父岳母不會讓明德來接,只我若問,這丫頭必不會說,長福,明兒你跟翎兒回去,瞧瞧有什麼事兒,不妨事就算了,若有麻煩速給我送信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