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若不來冀州還罷,既來了有些場面來往就免不得,比如知府王仕成,既是陸老爺的同年,又是陸胡兩家額大媒,於情於理都要登門拜訪才是。敬瀾便選了一日,著長福來了冀州城。

長福輕車熟路,叫車伕特意從胡家鋪子跟前兒經過,伸手指了指:「少爺這就是胡記最先的那個當鋪,別瞧門面不大,後頭院子卻敞亮,二小姐前些日子在這兒住了小一個月呢。」

敬瀾撩開窗簾往外頭瞧去,見前頭不遠就是胡記著當鋪的招牌,的確如長福所說,門面不大,卻一大早的就有進出的客人,可見買賣實在不差。

門前打掃的異常乾淨,略抬頭能瞧見院子裡那顆槐樹的樹冠,如一把巨大的樹傘鋪在屋頂上,遮住上頭赤炎炎的日頭,一陣風過吹得樹葉刷拉拉響,光瞧著都覺格外陰涼,不禁道:「倒真是好個好鋪面。」

長福道:「如今順暢了就都說好了,聽福子說,先頭這個鋪子買的磕絆呢,剛買下就聽說風水不好,親家老爺就找了幾個老道來斷風水,那幾個老道都說是大大的凶地,主著破財傷人口,尤其院子裡這顆大槐樹,更是大凶之兆。

說什麼院子裡有一顆樹就是個困字,廊前的那兩盞燈籠就是兩隻眼,成了目字正好成了困 ,做買賣的必然破財,住人便會傷人口,少爺,您說這些牛鼻子老道有多壞心,簡直胡說八道,虧得還有個青雲觀老道有良心,說這裡不僅不是凶地,還是上上大吉的好風水,開舖子便會財源廣進,這棵槐樹更好,是百年難得的生財之門,只是需有福者得之,反之則有害。

聽說前頭幾個開買賣的不是關張就是折本,到了親家老爺手裡才成了紅火買賣,如今冀州府當鋪裡胡記數得著呢。」

說著嘿嘿一笑:「二小姐最喜歡在院子裡的樹蔭下喝茶,看書,比咱們陸府的水榭還涼快呢,穀雨說二小姐最怕熱,一到了暑月裡連門都不想出的,今年是趕上出了事兒,才在冀州城住了些日子,說起來,少爺您是沒親眼瞧見二小姐有多沉得住氣,說書的總說什麼臨危不亂大將之風,小的瞧著二小姐也差不多,虧了是個女子,若是男的說不準能封侯拜將了,還是少爺眼光好,一早就瞧中了二小姐,定了親,不然,往哪兒再找兒一個去。」

封侯拜將?敬瀾:「翎兒是比常人聰明些,卻也沒你說的這麼厲害。」

長福道:「才不呢,小的總覺著二小姐什麼都知道,什麼也別想瞞過二小姐,小的沒張嘴呢,二小姐就知道小的心裡想的什麼了,小的總琢磨是不是二小姐有什麼神技?能一眼看透別人的心思。」

敬瀾忍不住好笑:「翎兒也不是神仙怎會有什麼神技,只是她心細細密,觀人於微,從小動作跟你說話的內容,便能推測出你想的什麼了,你又不善隱藏,想猜出心思有什麼難的。」

長福撓撓頭:「原來這麼簡單,那以後我也學二小姐,不是誰想的什麼都知道了嗎。」

敬瀾搖頭:「哪有這麼簡單,若人人都能猜別人的心思,還了得啊。」

說話就到了府衙,長福送上拜帖,不大會兒管家迎了出來:「小的給三爺見禮,老爺昨兒遇上個難斷的官司,心情本不大好,一聽三爺來了,方高興起來,連著叫小的來迎三爺。」

敬瀾:「有勞了。」跟著管家進了花廳,一進來就忙行禮:「敬瀾給世伯請安。」

王仕成笑道:「賢侄不必多禮。」

敬瀾叫長福呈上禮物,王仕成客氣了兩句,方叫管家收下,分賓主落座,一時下人端了茶來,方道:「你父親這一向可好?」

敬瀾:「勞世伯動問,父親一切安好,只衙門事忙總不得閒,常念叨幾位世伯,說這些同年好友們經久不見,都生疏了,囑咐我來給世伯請安,謝世伯的大媒。」

王仕成:「身為臣子自然要殫精竭慮死而後已,方能報答君恩,故交好友不能常見面,雖是憾事,好在書信常來常往,也消解一些思友之情,至於給你們兩家做的這個大媒,卻也是老夫的榮幸了,胡家這位二小姐才貌兼備,比之京裡的那些勳貴之家的閨秀,只在其上啊。」

彼此寒暄了半晌,說了些客套話,敬瀾便起身告辭,雖王仕成留席,也尋藉口推脫了。

出了府衙,時候尚早,長福還說趕著早回去呢,不想少爺卻說去尋明德,長福便知是要去鋪子裡瞧瞧,叫車把式趕了過去。

明德聽見夥計報信從裡頭竄了出來,笑道:「我還想莫不是夥計傳錯了話兒,還真是姐夫來了,快,裡頭請,這會兒日頭大了起來,越發熱呢,院子裡涼快,正好得了好茶,想著二姐喜歡,我還想著今兒回去給二姐捎回去呢,不想剛田貴來了,說爹娘找我有急事,讓我家去一趟,這茶就送不到了,好在姐夫來了,正好捎回去。」陸敬瀾知道田貴是田家的管事,頗有些體面,他既親自來了一定是要緊事,便點了點頭。

長福跟明德極熟,常開玩笑也就有些沒大小,笑道:「二小姐什麼好茶沒吃過,還等著明德少爺的孝敬不成。」

明德也不惱:「知道二姐吃的茶都是姐夫叫人送過來的好茶,若是平常的,我也不費這個功夫,只這回的茶倒難得,二姐夫一會兒嘗嘗就知道了。」說著兩人進了後院。

這一進來敬瀾不禁低頭看了眼自己手裡的扇子,心說,看來是找著這扇子的出處了,茂密的樹冠遮住了院子,帶來一片陰涼,樹下襬了幾個木墩子,老大一個樹根削平整,當了桌子,看似粗剌剌的,卻更得野趣。

敬瀾在木墩子上坐了,摸了摸桌子,削的極平整,彷彿還抹了桐油。

明德非說夥計不知道怎麼泡茶,自己跑去了,不一會兒端了個托盤出來,上頭放了兩隻樹根摳出來的茶杯,跟這桌凳倒像是一套。

敬瀾拿起來端詳了半晌:「這個倒古拙,看著粗,卻難得天然野趣,倒比那些官窯的瓷器更有意思」

說著吃了一口不禁讚了一聲:「好茶,如今已近七月,卻仍吃到明前茶,實屬不易。」說著看向明德:「明德這些年倒越發雅緻了。」

明德嘿嘿一笑:「二姐夫笑話我呢,我跟青翧一樣,八輩子也跟雅緻貼不上邊兒,吃還罷了,這喝茶只能解渴都一樣,照我說,倒還不大碗喝的痛快,這茶我吃著也寡淡,說實話,真沒瞧出是什麼好茶,可我們這兒有個新來的夥計,以前在茶樓裡頭幹活兒,有些見識,跟我說這是信陽毛尖,至於二姐夫說的什麼明前明後的,我可不懂,只知道這茶金貴,便想給二姐送回去,擱我這兒倒可惜了。」

敬瀾:「這茶莫非也是當來的?」

明德忙搖頭:「咱們當鋪可不收這個,那個,是我一個朋友送來的。」明德說話也有些支吾。

敬瀾目光閃了閃,什麼朋友能送這樣貴重的茶,且送禮得送給識貨的人才對,這人若是求明德辦事兒,卻並不知他喜好,送了他根本不懂的茶葉做什麼,豈非明珠暗投,除非這茶只是打著明德的幌子,其實是送給別人的,莫非這人要送的是青翎?

而且這泡茶的水也不尋常,便道:「這是井水泡的?」

明德搖搖頭:「不是井水,不是井水,我那朋友說了,這個茶若用井水就糟蹋了,沖這個茶得用山泉水,若無山泉用雨水雪水也可,正好前幾日下了場大雨,我叫夥計接了一些在缸裡,沉澱濾清了擱在哪兒,剛就是用的這個水,我喝著沒什麼不一樣的啊?二姐夫覺著呢?」

敬瀾:「你這個朋友倒真周到,不禁送了茶,連泡茶的水都交代了。」

明德撓撓頭:「我也納悶呢,真真的囉嗦,本想不收又不好,收了卻有這麼多囉嗦事兒,我正不耐呢,正好姐夫來了,趕緊給二姐捎回去,也就二姐有這個耐心法兒,我可不成。」

敬瀾:「你這朋友是個雅人呢。」把杯子放在桌上:「這套桌凳也別緻,哪兒弄來的?」

明德:「這可不是買的,是二姐叫人收拾的,先頭胡掌櫃想在這兒弄石頭桌凳的,二姐說俗,出去溜躂了一圈,叫人抬了這個老樹根子來,不知扔到外頭多少日子了,剛抬回來的時候,上頭都長了一層青苔,木匠用砂紙細細的打磨了十來天,才見了樣兒,又上了防潮的桐油,放在了院子裡。

二姐說這東西不擺還罷了,既擺了就得成套,故此,又弄了這幾個木墩子跟茶杯,都是用樹根做的。」

長福:「這不是就是路邊沒用的那些樹根子嗎?」

明德:「我說也是,可二小姐說這樣古拙天然的才好,弄石頭的就做作了,難看。」

敬瀾笑了起來:「倒是她的性子,把你的茶葉拿來吧,出來半天,也該回去了。」

明德忙進屋去拿了,送了敬瀾出去,又叫夥計抬了一筐白蘭瓜放到了馬車上,說是胡掌櫃家裡種的,格外甜,讓敬瀾捎回去給大傢伙嘗嘗,這才走了。

敬瀾仔細看了看裝茶的盒子,光這個盒子應該就值不少錢了,誰這麼大手筆?而且,做什麼拐這麼大個彎子給翎兒送茶?

正想著,忽聽外頭一個熟悉的聲兒:「哎呦,這不是陸家的長福嗎,你怎麼也來冀州了,對了,你們家少爺來冀州舉試的,這麼說,車裡是你們家少爺了,陸少兄好久不見了啊。」最後一句極高聲,聾子都聽得見。

陸敬瀾眉頭皺了皺,莫非這茶葉是溫子然送的?想著下了車,一拱手:「見過世子殿下。」

溫子然:「少兄不用如此客套,既在此碰上就是有緣,不若去我的玉華閣裡頭坐坐,如何?」

陸敬瀾:「得世子殿下相邀,本不該辭,只是一早出來的時候,長輩一再囑咐晌午回去吃飯,不敢疏忽,還望世子殿下恕罪,改日敬瀾做東道,給世子殿下賠罪如何?」

溫子然:「既是長輩囑咐,也不好勉強,陸少兄請吧。」

敬瀾卻未動,而是吩咐長福從車裡把裝茶的盒子取了出來,遞給溫子然:「內子不喜毛尖,世子爺一番好意,倒可惜了,不若轉送她人,也省的明珠暗投,就此別過,後會有期。」撂下話上車走了。

等馬車走遠,溫子然掂了掂手裡的茶盒,旁邊的小廝道:「這陸敬瀾真不知好歹,這茶可是世子爺特意叫人從京裡送來的,先不說如何貴重,這份心意也算難得吧,他怎麼給退了回來?」

溫子然笑道:「以前倒不知陸敬瀾還是這麼個性子,還以為這傢伙永遠冷靜自持呢,原來也有不一樣的時候,你看他剛才那個臉色,像不像遇上了姦夫的丈夫?」

小廝差愕然:「世子爺?什麼姦夫?哪來的姦夫啊?莫說您連胡家二小姐見都沒見過,便見過,以世子爺的尊貴怎會瞧上她一個鄉下丫頭。」

鄉下丫頭?溫子然看了他一眼:「你再給我找個這樣的鄉下丫頭試試,再說,你怎麼知道我沒見過胡家二小姐?」

小廝:「奴才天天跟著世子呢,您何時見過,奴才怎麼不知。」

溫子然手裡的扇子抬起來,狠狠敲了他一下:「你這腦袋裡裝的都是屎不成,怎麼就不想想,青翧一直在京裡學騎射呢,分身乏術,怎麼會跑到冀州來料理他家鋪子的官司。」

小廝一愣,是啊,自己跟著世子爺從京裡走的時候,胡家二少爺還起早貪黑的學騎射呢,哪會跑來冀州,恍然一驚:「世子爺是,是說上回跟您喫茶的胡家二少爺,其實是胡家的二小姐?陸家未過門的媳婦兒?」

溫子然:「終於聰明了點兒,天熱上來,趕緊回去,再曬一會兒非把爺曬成人乾不行,這冀州府哪兒都好,就是太他娘的熱了,偏偏老爺子哪兒非說什麼勤儉持家,連冰窖都沒有,想吃個冰碗子去去暑氣都沒戲,這是要熱死我啊。」

小廝忙道:「世子爺,公主府裡有的是冰碗,您要是想吃,不如咱回京吧。」

誰想溫子然白了他一眼:「這裡雖熱卻有熱鬧,回京有什麼意思,再說,這會兒回去,小舅舅要是讓我卻也去新軍怎麼辦,爺可不是胡青翧,受不了那個罪。」

小廝:「鬧半天爺來冀州是怕這個?」

「廢話,不然你以為我跑這兒來做什麼?就為了胡家那丫頭?就算她是天仙,也是有主兒的天仙,惦記也是白搭。」

小廝納悶的道:「既然爺都明白,做什麼還摻合胡家的事兒?」

溫子然手裡的扇子搖了兩下:「我就是覺得這裡頭不對勁兒,肯定藏著事兒呢,你也知道爺我平生最愛猜謎,不把謎底找出來,豈不要憋死我嗎,行了,走吧,曬死了。」說著上車回文家去了不提,再說敬瀾這邊兒。

車子出了冀州城,長福才低聲道:「少爺我怎麼瞧著世子爺對二小姐……」說著見少爺臉色沉了下來,知道少爺的脾氣,哪敢再說,忙閉了嘴,心說,二小姐怎麼又招惹上溫世子了?巴巴的送了這麼好的茶葉來。

到這會兒,長福也明白了,那茶必然是溫子然送的,打著明德的幌子,真正送的人是二小姐,概不得少爺冷臉呢,這是吃味了啊。

少爺還真不易,前頭給二小姐冷了好些年,好容易盼得定了親,先是跑出來個安樂王,這又出來個溫世子,個個擺明了對二小姐有興趣,真不明白就算二小姐生的好看了些,可皇家的人還缺美人不成,怎麼就都瞄上二小姐了。

馬車到了胡家,敬瀾的心緒仍有些紛亂,雖訂了親,到底還不是自己的,有人惦記著自己媳婦兒,誰能過得去,可進了屋瞧見福子送過來的梅子湯,話裡話外的告訴他是翎兒叫送過來的,便覺好了些,喝了一碗冰涼的梅子湯,暑意頓消,腦子也清明了許多。

坐下把手裡扇子打開看了一會兒,心也定了下來,自己胡想什麼呢?便安樂王跟溫子然真對翎兒有意又能如何,這會兒想想溫子然的性子,也並非胡來之人,倒是安樂王的性子有些難以預料。

溫子然今兒攔住自己想來是為了試探,既然試探,就是並不知根底兒,他不知道,自然也不會告訴安樂王了。

敬瀾手指扣了扣桌子,想起那天慕容瑾在珍寶齋的表現,眉頭又皺了起來,若他知道當年他碰上解開魯班鎖的並不是青翧,而是青翎會如何?

或許以他的尊貴,也不會做出太出格的事兒,只自己卻不想冒這個險,為今之計就是早早把翎兒娶回去,成了自己的妻子,別人惦記也沒用了。

只是早說也還有半年多呢,真是叫人等的心焦氣躁,抬頭瞧見窗胡外頭,福子正跟小滿在廊下說話兒呢,雖並未愉禮,卻也能瞧出極親近,不免有些羨慕,真不知自己什麼時候才能跟翎兒如此一處裡說話兒,上回在莊子上也才說幾句體己話兒。

想起莊子,倒有了主意,叫長福把箱子底兒那個盒子翻出來,從裡頭拿出一串紅通通的手串來,放到荷包裡,朝窗外瞄了一眼,遞給長福。

長福會意,走了出去,把荷包往小滿手裡一塞,也不說話,扭頭走了。

小滿愣了一會兒,看了看手裡的荷包,打開看了一眼,是一串晶瑩剔透的手串,不禁道:「這長福怎麼丟給我一個手串就跑了,也不說明白,是讓我捎給穀雨的嗎,捎就捎唄,說句話能累死不成?」

福子:「我瞧瞧是什麼好東西?」小滿給他看了一眼。

福子道:「這可不是給穀雨的,這東西我在珍寶齋見過,聽夥計說是南國進貢的東西,老百姓見的少些。」小滿倒瞧著晶瑩剔透的,倒像紅玉。

福子道:「這可不是玉,這叫相思豆。」

小滿:「什麼叫相思豆?我瞧著就是平常的手串,就是紅一些罷了,戴在我們家小姐手腕子上指定好看。」

福子知道這丫頭呆,也不再說了,只得提醒她:「既知道是給小姐的,還不送去,你拿著做什麼?」

小滿這才恍然:「我說長福這小子學啞巴呢,原來是跟我打啞謎呢,那我不跟你說話兒了,這就送去。」說著轉身跑了。

等小滿走了,長福才出來小聲道:「福子,你說你小子是不是精過勁兒了,所以才想娶小滿這麼個傻丫頭,想兌乎兌乎,趕明兒生個正好的孩子。」

福子側頭:「你怎麼知道的?」

長福本來是說著玩的,不想他還真這麼想的,愕然看著他:「福子你就沒想過萬一生的孩子隨了小滿怎麼辦?」

福子看了他一眼:「不會的,孩子肯定隨我的腦子,隨小滿的長相,你跟穀雨的孩子就不一定了,你最好生個丫頭,丫頭一般都隨娘,回頭給我家小子當媳婦兒正好。」撂下話非常肯定的走了。

長福半天才回過味兒來,蹦著腳的罵了幾句,這才哪兒到那兒啊就惦記上自己閨女了,真不是個東西,氣哼哼的回屋了。

再說小滿,拿著手串往回走,青翎姐倆剛吃了晌午飯,大晌午頭上,也沒去娘屋裡,知道娘屋裡因為給自己做衣裳正亂,昨兒自己可是在娘跟前兒站了一天,量尺寸,量好了今兒正好裁,自己去了,不定又讓娘抓著一會兒比比這個顏色,一會兒比比那個料子,大熱的天非折騰一身汗不行,也就偷了懶,叫穀雨去廚房端了碗涼麵過來,兩人隨便吃了了事。

至於小滿,不用找也知道跑大哥院子裡找福子去了。

穀雨:「正說呢,這丫頭越發的瘋了,天天都往福子那兒跑,這沒嫁呢,等嫁了哪還捉的著影兒?」

青翎:「你管她做什麼,大哥前兒來跟我說了,他如今離不得福子,趕明兒小滿嫁了,少不得要跟了福子去的。」

炕上的青青聽了道:「小滿自小伺候二姐,二姐真捨得她嗎?」

青翎笑了:「有句話叫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便是咱們這樣一奶同胞的親姊妹,也不可能一輩子在一起的,總有分開的時候,更何況,我也不能因一己之私就不顧小滿的幸福啊。」

青青下意識看了眼外屋裡跟小丫頭做鞋的春分,不免有些擔心起來。

青翎哪會不知她的心思,笑道:「放心吧,春分不會離了你的。」說著湊到青青耳邊兒嘀咕了兩句。

青青:「二姐怎麼知道她瞧上田貴了?田貴才來過咱家幾回啊,見沒見過春分都不知道。況且,田貴年紀也有些大,都二十多了,聽說前頭娶個媳婦兒,後來病死了,一直惦記著,才到現在都沒再娶,春分可才十六,不大般配,況且,二姐怎麼知道她嫁了田貴,就不會離了我呢?」

青翎笑眯眯看了她一會兒:「她離不離你,你自己想,只說般配,你怎麼知道人家不般配,上回姑姑來,是田貴送過來的,我瞧著他格外穩重,而且對春分也好,兩人說了好幾句話。」

青青搖搖頭:「就說過幾句話怎麼就知道有意思,二姐是神仙能掐會算不成。」

青翎:「我不是神仙,可春分跟田貴卻是瞧準的,你別看這會兒還沒露行跡,以後再瞧,我的卦再不錯。」

兩人正說著,小滿跑了進來,難得還想了想才把手裡的荷包遞給青翎,也學著長福閉著嘴巴不吭氣。

青青道:「小滿你外頭跑一圈怎麼變啞巴了?連話都不說了,這是什麼東西?從哪兒來的?誰給二姐的?你這一句話都不說是為什麼?」

小滿也學聰明了,呵呵笑道:「反正小姐知道,我去端茶。」莫轉頭跑了。

青青好奇的看了眼那荷包:「二姐你快拿出來瞧瞧是什麼東西再說?」

青翎只得拿出來,青青探頭過去,不禁道:「這手串真好看,是什麼珠子的?像玉的,仔細瞧又不大像,二姐你戴上我看看?」

青翎纏不過她,只得戴在手腕子上,讓青青舉著自己的手左看右看的折騰,自己心裡也忍不住發熱,想起那天晚上,他對這自己念的那兩句詩,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陸敬瀾看著性子端方,私底下這些泡妞的手段還真厲害,也不知他從何處學來的,還是說無師自通的。

若是無師自通,以後成了親會不會更不要臉了,想著不覺臉熱心跳,青青後知後覺的發現二姐臉紅的不行,忙道:「二姐你的臉怎麼這麼紅?是不是著了暑氣?春分快去端解暑湯來。」

青翎忙道:「我沒事兒。」

「怎麼會沒事兒,二姐的臉紅的嚇人呢。」白等盯著青翎喝下一大碗解暑湯方才滿意。

春分怕三小姐再跟著攪合,忙拉著青青回屋午睡去了,服侍著青青躺下,才道:「三小姐也真是,剛怎麼逼著二小姐喝那麼大碗解暑湯?」

青青:「你沒瞧見二姐臉通紅嗎,自然是著了暑氣,不喝解酒湯怎麼能好。」

春分笑了起來:「二小姐哪是著了暑氣,是害臊了。」

青青撐起身子:「害臊?好端端害臊做什麼?不許胡說。」

春分:「三小姐真沒瞧出來嗎,剛那手串是二姑爺叫小滿送過來的。」

青青眨眨眼,這才明白過來,可不嘛,小滿跑去找福子玩去了,福子是大哥的小廝,二姐夫如今就住在大哥院裡的廂房裡,忽然拿回來個手串,還能是誰送的:「倒是我糊塗了。」

說著咯咯笑了起來:「以前真沒想到二姐夫這樣的人會如此肉麻,那天在莊子上吃烤魚的時候,咱們走的早,沒聽見姐夫跟二姐說的那些話,明德表哥跟我學的時候,我聽著都臊得不行呢。春分。你說這男人是不是都表裡不一的,看上去什麼樣兒,心裡想的又是一個樣兒。」

春分:「二姑爺也只在二小姐跟前兒如此呢,這是愛到了骨子裡去了,咱們聽著肉麻,可二姑爺說出來便是由心而發,情不自己的。」

青青嘆了口氣:「如今想想那些年,我真糊塗呢,還跟二姐爭呢,多可笑。」

春分:「三小姐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兒,如今明白就好了,快別想這些有的沒的了,睡吧。」青青閉上眼,過了一會兒又睜開看著春分小聲道:「春分,你說明德哥哥會不會像二姐夫對二姐一樣對……」說著俏臉一紅,說不下去了。

春分笑了起來:「 這屋裡又沒旁人,三小姐害臊什麼?奴婢覺著,這個人有個人的緣分,二小姐的緣分是敬瀾少爺,三小姐的緣分就是明德少爺,明德少爺從小時候就護著小姐,為了小姐還跟周胖子打了一架,後來的張巧嘴,我聽說也是明德少爺跟二少爺二小姐收拾的,如今再不敢胡說八道了。

有這麼個人護著,還用擔心什麼,而且,最妙的是,明德少爺並非田家的長子,咱家也不指望田家的產業,如今老爺讓明德少爺管著冀州的鋪子,將來就在冀州府安家也未可知,如此,您跟明德少爺就能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多清淨啊,想回娘家了或者去婆家,坐上車一會兒就到,哪有比這門還好的親事啊。」

青青聽得臉更紅:「你這丫頭瘋了,聽聽你嘴裡說的什麼胡話,什麼娘家婆家的,回頭娘知道看打不死你。」說著背過身子去:「倒是讓你呱噪的我睡不得,你快出去是正經。」

春分素來知道她的性子,也不惱,笑道:「夫人若知道才不會打我,說不準還會賞我呢,家裡誰不知明德少爺的心思啊。」說著出去了。

聽著春分出去了,青青才扭過身子倆,想想春分的話,又想想明德,不覺雙頰發燒,抬手摸了摸燙手的熱,也知春分說的是,自己的緣分就在跟前兒,只是之前自己心胸狹隘,一味跟二姐彆扭,差點兒錯過去了,好在及時明白了過來,有這樣兄姐,這樣的爹娘,這樣的明德,老天爺對自己實在不差。

青青忽然發現,很久都沒想自己額頭的胎記了,就像娘說的,心胸開闊了,也就不會再自怨自艾,總覺得全世界都對不住自己,好在自己生在這樣的家,真的很慶幸。下次,等下次再見了明德,他要是再問自己想不想他,自己就說實話好了。

想著打了個哈氣,閉上眼睡了,只是剛睡著沒一會兒,就給一個悶雷驚醒了,睜開眼看向窗外,剛才還豔陽高照這會兒卻已陰雲密佈,成片的烏雲席捲兒來,剎那間天色就黑了下來,才剛過晌午便如同夜裡一般。

春分正一邊兒喊著婆子,一邊兒收拾外頭曬的衣裳帕子等,吵吵嚷嚷亂成了一團,不過轉眼間,大雨便落了下來。

青青跳下床,要去關窗子,卻一眼瞥見那邊兒廊間,立冬快步跑了過來,臉上有些焦急之色,一轉眼就進了二姐的屋子,青青忽有些心慌,彷彿有什麼事兒了一般,下意識跑了出去,進了青翎的屋子就道:「二姐可是出了什麼事兒?」

青翎跟立冬使了個眼色:「我知道了,你先去吧,我一會兒就過去。」立冬點點頭轉身去了。

青翎拉了青青的手,給她順了順頭髮,低頭看了看:「怎麼沒穿鞋就跑出來了?雖說是夏天到底也快七月了,地上涼氣重,著了寒卻不好,叫春分拿鞋過來,給她穿上,還早呢,下了雨倒祛走了熱氣,還不趁著涼快多睡會兒,等雨停下,不定又要熱了。」

牽著她的手回了青青的屋子,看著她躺下,剛要走,卻給青青拽住胳膊:「二姐,剛立冬來做什麼?我瞧著她的臉色不好,行動毛躁,是不是家裡出了什麼事兒?」

青翎噗嗤一聲笑了:「胡思亂想什麼呢,好好的能出什麼事兒,是娘叫我過去裁衣裳,說怕昨兒量的尺寸不准,讓我再量一遍兒,省的做的不合適了,到時候叫人笑話,快睡吧。」

青青:「可我瞧著立冬臉上很著急似的。」

青翎湊到她耳邊小聲道:「立冬長得不就那一副著急樣兒嗎,上回娘不還說她了,你忘了。」

青青想了想也笑了起來:「是啦,娘說天生一副猴急的樣兒,也不知成日介忙什麼呢?」

青翎點點頭:「就是說,想來是剛又趕上這陣急雨就更著急了。」說的青青忍不住笑出了聲。

青翎:「快睡吧,雨停了我叫小滿去莊子上給你摘蓮蓬,等你睡醒了正好吃。」

青青點點頭,閉上眼,不一會兒便睡了過去。

青翎等她睡熟了才出來,一出了青青的屋子,臉色便凝重起來,穀雨已經撐開了傘,青翎囑咐春分好好伺候著,便快步奔著爹娘這兒來了。

剛青青進來的太快,立冬沒說太清楚,只聽了大概,就這個大概也把青翎嚇了一跳,立冬說明德惹了人命官司,如今壓在安平縣縣衙大牢裡呢,是週二狗來報的信兒,自是錯不了的,只是這好端端的怎就惹上了人命官司?

更何況,明德這些日子一直在冀州府,便惹官司也該在冀州府的衙門,怎會押到安平縣的縣衙大牢?不管是哪兒,關係人命都是大麻煩,想來娘嚇壞了,才會讓立冬來找自己。

想著進了屋,屋裡不止娘還有姑姑,倒是不見明瑞嫂子,有些奇怪,姑姑跟明瑞嫂子這對婆媳感相處融洽,只來胡家便是一起的,今兒怎麼姑姑落了單。

正想著,姑姑見了她,一下子就撲了過來:「翎兒啊,翎兒,姑姑知道你有本事,你救救你兄弟吧,他才十五啊,要是抵了命,叫姑姑怎麼活啊,怎麼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