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兩?饒是敬瀾都驚了一下,略沉吟方道:「據我所知,捐個五品同知也不過一千銀子,七八品甚或不入流的官職更少些,便經手之人貪些也不至於用五千兩銀子,且捐官之事隸屬吏部,周子生不過一個驛丞,該管不了這些事兒才對。」
明德一拍大腿:「我也是這麼說,驛丞無品無級,說白了就是個管著公家客棧的,哪有門路捐官,真有門路,他自己怎麼不替自己捐個有品的,用自己的倆親閨女才換了這麼個芝麻綠豆的小官兒,偏我嫂子舌燦蓮花把她爹捧得,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吏部的什麼大員呢,我爹便信了實,變著法兒的籌銀子,都算計到舅舅頭上了,我聽著臉上都發燒,虧我爹怎麼好意思說出口,還惦記著把家裡的七十畝地藕田賣了,家裡如今指望的就是這些藕田,若是賣了將來靠什麼過活,我爹以前也不是這個性子,不知如今怎麼就跟變個人似的。」
敬瀾看了他一會兒:「你擔心什麼?」
明德搖搖頭:「我擔心我爹逼著娘來找舅舅借銀子。」
敬瀾沒吭聲,自古家務事最難斷,更何況自己還是未來的女婿,不好插手岳父母的家務事,想了想便給明德出了主意:「不如去找翎兒。」
明德聽了眼睛一亮:「對啊,我怎麼把二姐給忘了,二姐指定有法子,我這就去。」說著一溜煙跑了。
長福:「少爺您把明德少爺支到二小姐哪兒不妥當吧,這樣的烏糟事兒,二小姐管不管都落不上好,何必趟這灘渾水。」
敬瀾:「便為著明德跟青青,也不能眼瞧著,與其過後不好料理,倒不如讓翎兒先知道。」
長福心說,田家的事兒先知道也沒用啊,田家老爺分明是上了周子生的套兒,一門心思想給兒子捐官兒,便二小姐再聰明還能說服田老爺不成。
可見少爺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情,不禁暗暗吐了吐舌頭,他們家少爺對二小姐還真是迷之信任啊,這還沒成親呢,等成了親不定什麼樣兒呢,估摸一時一刻都離不得了,只是這胡家今年事兒當真不少,一檔子接著一檔子就沒消停過,這件事兒還不知怎麼料理呢。
長福為難青翎卻不為難,聽明德說了,想了想道:「這件事兒咱們這麼辦。」說著在明德耳邊嘀咕了幾句。
明德雖覺這個法子好,卻也擔憂:「可是五千兩銀子呢,並非小數目,舅舅能答應嗎?」
青翎:「你明兒只管回田家,這件事我跟爹去說。」
明德這才鬆了口氣,雖說是親娘舅,這樣的事兒也不好開口。
轉過天一早明德就回田家跟他爹說:「胡家開的是買賣,不是善堂,要銀子有,需用東西抵押,爹不是想賣咱家的地嗎,就用這些地好了。」
他爹聽了頗為不滿:「如今不是那些年了,冀州府加上安平縣,你舅舅家六處買賣開著,誰不知胡家日進斗金,有的是銀子,五千兩算什麼,還得用咱家的地做抵,真是越有錢越摳門,連自己親姐姐都不顧了。」
明德臉色一變剛要說話,他娘胡氏先開口了:「你說這話虧不虧心,要不是我兄弟顧念我這個親姐姐,你們爺幾個如今能不能吃上頓飽飯都兩說,五千兩不算什麼,你真說得出口,昨兒你找你哥嫂借五百兩銀子,你哥嫂怎麼回你的,五百兩要咱家的十畝水田,照這個價兒七十畝地水田也不過三千五百兩銀子,我兄弟給你五千兩,足足多了一千五百兩,你還不知足,你哥嫂哪兒你連個屁都不敢放,怎麼到了兄弟這兒就來神了,莫不是瞧著我兄弟厚道,就越發欺負起人來。」
田老爺給她嗆的半天才強撐著道:「我哥嫂跟你兄弟家能一樣嗎,我哥嫂要是也有那麼多買買,別說五千五萬兩銀子又算得什麼?」
胡氏呸了一聲:「你這話說出來也不嫌牙磣,你哥嫂那個只進不出的德行,還五萬兩,五個大子兒都不給你,就算你要飯要到門上,瞧瞧他可給你一口吃的不。」
明瑞悶著頭聽了一會兒,實在聽不下去,抬起頭來:「您們別吵了,當初唸書的時候,先生就說我不是唸書的材料,哪能當官,就把咱家的七十畝藕田種好,吃喝不愁,做什麼非捐官兒,我也不會當官。」
周領弟卻道:「誰天生就是當官的料,當官有什麼難的,我爹大字都不識幾個,不一樣當了官嗎,你好歹比我爹強吧,況且,便你不求上進,難道不想想爹娘,想想兒子,難道讓你兒子以後也跟你一樣一輩子沒出息。」
明瑞臉色變了幾變,看了她一眼終是沒吭聲。
明德越發瞧不上大哥,之前瞧著還有些血性如今竟一點兒老爺們的意思都沒了,讓媳婦兒這麼數落著,忍不住哼了一聲:「我還記得大嫂剛進門的時候,說話都不敢抬頭,倒不知嫂子這麼能說會道的。」
周領弟:「我說的是正經道理。」
明德點點頭:「嫂子既如此懂道理,明德倒有一事想問問嫂子,不知嫂子可知何為三從四德?」
周領弟臉色一變說不出話來了。
田老爺忙道:「明德怎麼跟你嫂子說話兒呢,沒大沒小的。」
明德冷笑了一聲:「尊卑大小是怎麼論的,我倒越發不知了,便周家沒請先生叫子女唸書識字,難道這樣基本的道理都沒教嗎,若果真如此,我這兩個侄兒的家教還真令人擔憂啊。」
看看他哥嫂,再看看他爹,明德忽覺厭煩的不行,冷聲道:「話我帶到了,想要銀子就用家裡的地做抵,不然甭想,我鋪子裡還有事兒,先走了。」撂下話一刻也不停,轉身走了,他爹叫了好幾聲都沒理會,氣得田老爺鬍子都歪了,恨聲道:「真是白眼狼,白養了這些年,成別人家的孝子賢孫了,自己的親爹親哥哥倒成了外人。」
胡氏不愛聽了:「你別在這兒指桑罵槐的,什麼外人,誰是外人?明德哪句話不對,我兄弟家銀子再多,也是人家一點點掙的,我兄弟難的時候,你這個當姐夫的伸手了嗎,恨不能躲八丈遠呢,如今見我兄弟賺了銀子,你眼紅了,想空手套白狼,白得五千兩銀子,我兄弟欠你田家的不成,你還別得了便宜賣乖,我這就叫人給我兄弟送信兒,不用顧著我,買賣就是買賣,該怎麼抵怎麼抵,照著你哥嫂出的價個,一畝地作價五十兩正好,多一文都不許給。」撂下話也走了。
胡老爺氣的臉色都青了,心裡卻也有些後悔,好好的五千兩,怎麼一轉眼就變成三千五百兩了,這哪兒夠啊。
正為難,周領弟開口了:「公爹別著急,還有個法子,聽我爹說,郡王殿下有意在冀州府蓋一座避暑的莊園,不如把咱家的七十畝地獻給郡王殿下,用這七十畝地直接給明瑞換個前程豈不便宜,也省的再籌措銀子了。」
田老爺雖想兒子當官,卻也怕有閃失,不免猶豫道:「咱們一家子可就指望著這七十畝藕田呢,若是獻出去,這一家老小往後的生計可就斷了。」
田老爺話音剛落就聽外頭周子生的聲音:「親家還真是糊塗啊,只要明瑞謀個一官半職的,往後還愁什麼生計啊,銀子有的是,你就等著當老太爺享清福吧。」
周子生如今是田家的常客,有事兒沒事兒便來走動,為的就是田家的七十畝藕田,田老爺一輩子糊塗,哪會看出周子生的陰險詭計,還當這親家是好人呢,忙迎了進來,又叫端茶,又叫擺酒席的,熱情非常,叫明瑞在旁邊作陪,跟招待祖宗一樣招待周子生。
周子生臉上帶著笑,心裡卻暗暗算計,沒有田家這七十畝藕田,自己怎麼搭上郡王殿下這條線啊,指望自己那倆沒用的賠錢貨,不知哪輩子呢,自己得盡快攀上這條線,才能收拾胡家,報喪子之仇,至於田家的生計與自己什麼相干。
鼓動起三寸不爛之舌,一頓飯的功夫就把田老爺給說動了心,同意把家裡的水田獻了出去,周子生更是趁熱打鐵,叫田老爺拿了田地契來,踹在懷裡走了。
胡氏知道之後,心都涼了,深知這是大禍,忙趕回了娘來想法子,翟氏坐在炕上安慰著掉淚的大姑姐:「大姐別著急,什麼坎兒都能過得去。」
胡氏道:「這回連地都沒了,還怎麼過,我就想不明白,你姐夫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就變的這樣糊塗了。」
翟氏不好說什麼,只能好生勸了一會兒,便叫立冬扶著她去歇息了,轉身見丈夫還在哪兒轉磨呢,不禁道:「你怎麼成啞巴了,剛大姐那般難過,你怎麼也不知道勸勸。」
胡老爺嘆了口氣:「勸什麼,怎麼勸,我姐夫連地都給了周子生,這人都糊塗成什麼樣兒了,更何況木已成舟,勸還有什麼用?」
翟氏:「這事兒還真是麻煩,大姐一家子靠的就是這些藕田,如今成了別人的,往後怎麼過日子,明德無妨,橫豎有咱們這邊兒呢,明瑞那兒又是老婆又是孩子的,可是一大家子人呢。」
胡老爺哼了一聲:「沒他那個混帳媳婦兒,也招不來這樣的禍。」說著嘆了口氣:「這件事兒還得跟翎兒商量商量。」
正說著青翎一腳邁了進來:「不用商量,就這麼著,姑父這樣的人不到了山窮水盡,是長不了教訓的,這次就讓他撞撞南牆,省的以後再犯糊塗。」
翟氏道:「你這丫頭說的輕鬆,他這一長教訓不要緊,你讓你姑姑那麼一大家子人喝西北風不成。」
青翎:「喝西北風也是自找的,不吃點兒苦,分不清好賴人,娘,您不覺的就是咱家管的太多了,姑父才會如此嗎,留下姑姑在家,其他的人讓他們好生受用受用,自己作出來的結果,才會知道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