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翎白了他一眼:「大過年的家裡留兩個外人多不方便。」
青翧:「有什麼不方便的,他們住在客居又不會到後宅來,二姐就別數落我了,剛娘已然說我半天了,我保證下回不把他們帶家來了還不成嗎,別說這個了,二姐快瞧瞧我可變樣了?」
青翎這才仔細端詳他,十五六的少年正是長身子的時候,這才半年光景兒瞧著竟長了好些,上回從家走的時候還是個沒長大的小子,這會兒卻不一樣了,面皮曬得黑黝黝,手臂身子壯碩了許多,唇邊兒也長出了青青的胡茬兒。
剛在門外下馬的時候,瞧著跟個黑鐵塔似的,個頭都高了自己一大截子了,雖說黑了點兒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男子漢了,不禁點點頭:「我們家的皮小子長成男子漢了。」
青翧得意的道:「那是,二姐我跟你說,新軍裡頭好些能人呢,不過最厲害的還是九爺,我如今可是從心裡服氣了,別看九爺跟我一般大,懂得可比我多多了,拳腳騎射就連新軍裡那些好手都贏不過他,還有學問,可不是那些做酸文章的學問,是貨真價實的學問,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對了,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這可不是我說的,是我們新軍營房裡的瘋秀才說的。」
青翎:「你們營房裡這個瘋秀才是說書的吧。」
青翧:「二姐怎麼知道的,他家真是祖祖輩輩都是說書的,到了他這輩兒,出了他這麼個好讀書做文章的材料,可惜卻沒資格考科舉,趕上新軍招募就報名入了新軍,想謀個光明正大的前程,一肚子的文章,半夜裡不睡覺總對著月亮吟詩作賦的跟個瘋子差不多,我們就給他起了個綽號叫瘋秀才,二姐為什麼說書的不能考科舉?」
青翎:「這是朝廷定下的規矩,生員、貢生、監生,經科試合格,均准應試,州府縣學中經過科考名列第一、二等級的生員以及三等的前三名,或經過科考,錄科錄遺合格的考生也可以應試。但有過失而罷黜的官吏、街頭藝人、妓院之人、父母喪事未滿三年的不能應試,想他祖輩都是說書的,該算街頭藝人是不能考科舉的。」
青翧:「這是什麼狗屁不通的規定,不說科舉是為國擇取良才嗎,鬧半天這良才還得看出身啊,這算哪門子選材,一點兒都不公平,怪不得朝堂上都是酒囊飯袋呢。」
青翎:「胡說什麼呢,朝臣也是隨便能編排的。」
青翧嘿嘿一笑:「這可不是我說的,是九爺嘴頭上天天掛著的,說朝堂上那些當官都是閒吃飯的,一個個吃的肥頭大耳,除了貪財就是好色,沒幾個有用的,朝廷每年的那麼多俸祿就為了養這些豬。」
噗……青翎一口茶噴了出來,心說熊孩子這嘴還真毒啊,這些當官自求多福吧,這小子簡直早看著不順眼了,一旦登基當了皇上,估摸就是一番腥風血雨,一朝君子一朝臣,自古如此,皇上養著這些貪官不就是給自己兒子留著的嗎,到時候抄家殺頭,既得了明君的好名聲,又豐足了國庫,還騰出官位來換上了自己的心腹嫡系,簡直是一石三鳥,何樂而不為呢。
青翎:「他說得,你說不得,青翧既走了仕途就該知道謹言慎行方是保命之道,你的性子太過大咧,若碰上君子還罷了,遇上小人只怕要吃大虧的,俗話說的好,逢人只說三分話,不可全拋一片心,便是至交好友都可能因為利益的改變而反目成仇,更何況你身邊兒那些人,才不過認識幾日,哪知誰是什麼心腸,平日吃吃喝喝打打鬧鬧還可,說話的時候便得過過腦子,別什麼都往外扔,需知禍從口出的道理。」
青翧知道是為了他好,點點頭:「二姐放心,我記下了。」
翟氏不放心過來尋青翧,正走到窗下聽見這番話便轉過身出去了,立冬道:「夫人怎麼不進去?」
翟氏:「讓他們姐弟說說話兒吧,翎丫頭說句話倒比我這個當娘的話有用,青翧也聽得進去。」
立冬:「可是啊,二少爺自小就最聽二小姐的,說起來兩人明明一邊大,可二小姐這個姐姐卻當得有模有樣。」
翟氏:「嚴先生說這丫頭生來的慧眼玲瓏心,我還總覺著是讚了這丫頭,如今看來倒極貼切。」
立冬點頭:「二小姐看的書多,懂得道理也多,要不然陸家哪會這般著急著求娶。」
翟氏:「哪是陸家著急?」
立冬:「是啦,不是陸家是敬瀾少爺心急,生怕咱們家二小姐跑了,忙忙的過了定。」
翟氏噗嗤一聲樂了:「跑什麼,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兩人又是自小的情分,只他們彼此樂意,當爹娘的還能難為他們不成,只是翎丫頭這幾年在家頂了好些事兒,這一嫁,老爺又該忙了。」
立冬:「聽小滿說,二姑爺應了咱們家二小姐,等過了會試便自請放到安平縣來,如此一來不就跟未嫁時一樣了嗎。」
翟氏:「傻話,先不說會試過後還有殿試,殿試過了便是天子門生,哪能他想放去哪兒就去哪兒的,便真如他想的外放到咱們安平縣,到底出了門子的姑娘,便再近也不是胡家的人了,這嫁了就是人家的媳婦兒了。」說著嘆了口氣:「也不知京裡這會兒落沒落雪,這雪大了,地上滑,青羽身子重,萬一滑到了可麻煩,再有,寶成的病癒發不好,自打入冬就沒下過炕,這天一冷難免要生炭火,不知咳嗽的怎麼樣了。」
立冬:「翟婆婆說下了雪才好,雖說冷倒是對舅老爺的咳疾有好處的,夫人再不放心,明兒去青雲觀給舅老爺求個平安吉祥符送去,聽說青雲觀的平安符極靈驗,必能護佑舅老爺早日康復。」
翟氏點點頭:「這倒是,聽說那個浮雲老道的卦像極準,明兒咱們早些去,若能請他給寶成卜一卦,就好了。」
主僕倆說著走了。
卻說青翎青翧,姐弟倆半年不見,這一見真有說不完的話,一直說到窗外天色漸暗,穀雨進來掌了燈說夫人那邊兒叫去吃飯,方才停下。
有客在青翧這個主人不能躲著,去了客居陪席,青翎叫著青青自去爹娘屋裡吃了飯回來睡下不提。
且說轉天一大早起來,穀雨跟小滿就忙著伺候青翎梳洗換了衣裳,這邊兒剛收拾利落,青青來了,身上穿了一件大紅斗篷,風帽邊兒上鑲了一圈雪白的兔毛,映的一張小臉水靈靈的漂亮。
青翎笑著站了起來,拉著她打量一遭:「這件斗篷好看,年輕小姑娘就該穿這樣鮮亮的,先頭你的衣裳太素了些,這件兒斗篷正配你,之前倒沒見過。」
青青抿嘴笑道:「二姐不記得這件兒斗篷了嗎?」
穀雨:「這是二小姐您的,前年過年做的,是陸家送來的料子,夫人瞧著厚實,就叫給二小姐做了件斗篷,只二小姐嫌是大紅的,只穿了兩次就收起來了,前幾日我收拾櫃子的時候尋了出來,二小姐穿不得了,三小姐試了試倒合適,便拿了過去,今兒落雪穿著正好。」
青翎:「倒是忘了,只是何必穿舊的,既喜歡再做一件也就是了。」
青青搖搖頭:「這件就是新的,我穿著也正好,何必再做,前些年二姐不也穿大姐的衣裳嗎,姐妹間這樣才親呢。」
青領捏了她的臉一下:「這張小嘴越發能說會道了,是不是跟明德學的,我記著之前可沒這麼能說。」
青青難為情的扭了扭身子:「二姐說什麼呢?也不是啞巴,還能不說話嗎,跟明德有什麼關係。」說著低下腦袋臉都紅了。
青翎笑的不行:「沒關係你臉紅什麼 ,好了,不逗你了,等今兒從青雲觀出來讓娘也去鋪子裡瞧瞧,你說好不好?」
青青臉更紅:「去就去,二姐做什麼跟我說?」
青翎:「我怕你著急回來,先知會你一聲,今兒在冀州城得一天呢,走吧,今兒是小年,青雲觀還不知多少上香的呢。」說著披了斗篷姐倆攜著手去了,胡管家親自趕車奔著冀州城去了。
便起得早,到青雲觀的時候也已近晌午,雖雪停了卻起了風,颳起地上的雪粒子撲在臉上,凍得人一激靈,便如此,青雲觀的香客也沒見少,且沿著廟門口兩側都是做買賣的,賣吃食的,捏面人,畫糖畫,套圈兒……還有點了個炭爐子放上塊石板貼冰糖葫蘆的。
熬得黏稠透明的糖稀,紅通通串好的山楂在糖稀里一滾,放到石板上一貼一拉就是一串晶瑩剔透的糖葫蘆,往旁邊兒草棒上一插,鮮豔欲滴,饞的周圍的孩子直吞口水。
青翎總頂著青翧的名兒出來,這樣的情景瞧得多了也不覺得新鮮,可青青卻不然,還是頭一回見這樣的熱鬧呢,在車上眼睛都不夠看的了,下了車恨不能黏在地上不走了才好,眼睛直勾勾盯著對面的糖葫蘆。
白等青翎叫小滿去買了幾串回來,遞給她一串,青青接在手裡,想吃又有些不敢吃。
青翎:「這是冰糖葫蘆,好吃著呢,你嘗嘗。」
青青這才吃了一顆,眼睛頓時一亮:「這個真好吃。」
翟氏搖搖頭,本覺在外頭吃東西有些不雅,卻想到青青自小不大出門,這樣的小吃食見得少,更別提吃了,難得出來一趟,還拘著她做什麼,便由著她們去吧。
只是抬頭看了看廟門前人山人海的香客,不免有些失望,本來還想請浮雲大師卜卦,這麼些人,想來靠前兒都難。
正想著,就見明德從廟裡走了出來,先行了禮,才道:「我算著時候差不多了,就出來瞧瞧,果然舅母到了。」
翟氏:「到底晚了,這麼些香客,不知挨到什麼時候了?」
明德笑道:「舅母不用著急,聽說舅母來了,浮雲老道已然預備下了素齋叫我來請舅母進去用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