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箋書直恁無憑據,休說相思(下)

  等兩個人膩膩乎乎到了天色大亮,顧風才記起正事。他沒敢再幫柳真真穿衣服,在這個磨人的小妖精面前,他引以為豪的自製力消弭殆盡,總是穿著穿著就變成纏綿的親吻和愛撫,讓他忍得好辛苦。

  這回他和柳真真隔著屏風各自穿衣,顧風一面穿一面教導柳真真要如何應對可能出現的情況,讓她不要驚慌,反覆確認小東西已經記住要點了,他才放下心,自己穿戴整齊後從屏風後面出來,卻看見柳真真只是穿好了裡衣褻褲,抿著小嘴坐在床上,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顧風。

  「寶貝兒怎麼了?」顧風走近床邊,柳真真立刻黏過來抱住他的腰,小臉在他胸口蹭,卻不說話。她要怎麼說?是要講我喜歡你想嫁給你,還是昨晚我們睡一起了,所以你娶我吧?心裡想是一回事,開口說又是另一回事了。更可況她看得出,顧風似乎也有心思,難道他已經有了未婚妻所以不想跟自己多糾纏,還是他其實只是和自己玩玩,如果他真的不要自己了,該怎麼辦?還是待在這裡聽天由命麼?小腦瓜裡想得亂糟糟的卻沒有勇氣開口問。柳真真想,自己真是個膽小鬼,是太在乎所以才太害怕真相吧?

  顧風坐到床邊上將柳真真抱到腿上摟著,兩個人額頭抵著額頭,他不時偏臉親一口柳真真:「乖真兒,我心裡只有你,恨不能日日都與你在一處,若能娶到你做我的夫人,就將是我顧風一生最大的幸事。但是不要馬上答覆我,等我夜裡來找你說完幾件事,你再做決定好不好?我會給你時間考慮,若是不願,就直接說,我能理解的。昨晚我們有了肌膚之親,但你依舊是完璧之身,只要我們都不說,你以後的夫家也不會覺察到什麼……」

  柳真真越聽越急,好像事情就向著她最不願意看到的方向發展了,她伸手拉開摀住自己嘴的手,捧著顧風的臉問:「為什麼你就認定我會拒絕?明明你是喜歡我的,為什麼要推開我?娘丟下我走了,是不是連你也要把我丟掉了?我不想嫁給這裡的人,也不想待在北部,嗚嗚嗚……」

  說道傷心處,柳真真趴在顧風懷裡哭了起來。

  「乖真兒,寶貝真兒,不哭,不哭了,乖……」顧風抱緊了柳真真哄著她,「小寶貝兒,我不會丟下你的。不是你不好,是顧家,是顧家不夠好,配不上你這麼好的姑娘。乖,我答應你,即使你不想嫁入顧家,我也會幫你離開北部的好不好?乖,不哭了,嗯?」

  「嗚嗚……那,那你晚上,一定要來……」柳真真抽噎著說。

  「嗯,一定來。來,我們去洗個臉好不好?」

  「嗯。抱……」

  等兩人依依不捨的分開後,顧風前腳悄然離開,赫連家主後腳就來了。他黑著臉,後面跟著老管家,還帶了赫連家的嬤嬤和兩個陌生的嬤嬤一同進的門。柳真真眼圈兒紅紅的,卻穿戴整齊正趴在書桌上出神,見來了這麼多人略略吃驚了下,就按著顧風的授意,一言不發得看著赫連家主,兩行清淚就這麼流下來了,那副梨花帶雨的動人模樣,看的赫連家主心疼得不行。

  「好孩子,怎麼好好的就哭了?是不是昨晚出什麼事了?」赫連家主幾步上前摟過她的肩連聲安慰著。

  柳真真只是搖著頭,淚落得更多了。

  「那……昨晚你和司如在一起了?」

  柳真真聽到司如的名字,更是哭出了聲,她拉著赫連家主的衣擺,仰著小臉看他,淚一串串的往下落:「赫連叔叔,你去跟羅家講,真兒不嫁了好不好?真兒怕……嗚嗚」

  「小主子,不能說不嫁就不嫁啊,總是要給個理由的。我們家大人是說得上話的,您有什麼委屈講出來啊,大人會給你做主的。」老管家上前來勸說,而幾個嬤嬤則把浴室,閨房,衣櫥都檢查了一遍,清點衣服數量,連個小角落都沒落下。

  赫連家主看到嬤嬤衝自己點頭示意一切如常,也溫和的安慰著柳真真,讓她說出昨晚的事:「真兒,你別怕。你娘雖然不在了,但是叔叔發過誓會好好照顧你的,也把你當做自己親生女兒一般,什麼事都有赫連家替你撐腰,不怕了,嗯?」

  柳真真驚訝於顧風的先見之明:赫連鐸那個人雖然野心不小,但是真把你當親生女兒看待,所以你可以信任他,借他的力量來幫自己解圍。

  因此柳真真就把顧風交給她的說辭講了出來,並在前頭添上了司如羞辱她的那段話。

  「……司如這般羞辱了我就轉身離開,我跟上去想解釋,一直追到外面,可是他根本不理我,說我連幽蘭殿裡的姑娘都不如,嫌我髒讓我回去,他要去找老相好。我受不了他這些話就從後面悄悄回來了……如果以後要日日對著這樣的夫君,真兒還是死了乾淨……」

  「真兒!不許說胡話,不要擔心這個事了,叔叔處理好的。司如那小子本就不是個東西,他的話你也別放心上,好好休息,但是不許再說死啊活啊的了,知道嗎?」那個死字似乎戳中了赫連鐸的痛處,他一下嚴厲了起來,看到柳真真那肖似十六公主的雙眼裡含滿淚水,神情又柔和下來。

  事情有了答案後,一行人就離開了。柳真真卻從赫連家主的態度裡覺察到一絲異樣,她說不清楚緣由卻暗暗記在了心裡。

  膳食都是管家送來的,她吃的不多,心裡堵著沒有胃口。落在管家眼裡報告給家主,就是小主子心神俱傷,食不下嚥。赫連家主更氣那個羅家的司如,王妃是做他們家的商船出的事,現在又這麼折辱小郡主,這不是公報私仇麼?

  真真的小院裡依舊靜悄悄的,她抱膝團坐在窗邊的美人榻上看著桌椅出神,只是離開了顧風大半天她就忍不住想他,想他的聲音,他溫暖的懷抱,他好聞的氣味,還有有力的心跳,她想她嘗到了思念的味道,聽到的,看到的,聞到的,嘗到的都帶著對那個人的回憶,連心跳都會因為想到他而加快。

  柳真真將下巴擱在膝蓋上,窗外天色一點點變暗,她就這麼枯坐著等著,直到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發現半開的推窗下放了一個小包裹。第一反應不是去打開那個包裹,而是推開了窗朝外面望,顧風站在幾步開外的地方,看著她露出好看的笑容。

  他大步上前輕輕一躍就翻窗入戶,絲毫不介意這是貴人們最不屑的粗俗行徑,而在柳真真眼裡他不論做什麼都是最讓人動心的。顧風一把將柳真真攬進懷裡,順手合上了窗,他低頭親了口美人兒的小臉,輕笑:「在想什麼呢?你要是再沒看到那個小布包,我的心都要叫風吹涼了。」

  柳真真捏著小拳頭打他:「還能想什麼,人家想你到底來不來,誰知道是不是你隨口說說哄我的。還有,哪裡有人赴約了不出現就擺個布包的?」

  「好好,是我不對。我怕突然出現嚇到你,來,看看我給你買的是什麼。」顧風笑著賠不是,拉著柳真真到燈下去看那個布包。

  柳真真打開布包,只抖開上面一件薄薄的小布料,小臉就紅了。顧風從後面環抱住她,把那幾件小肚兜一件件抖開來給她看:「喜歡嗎?你身子那麼嬌嫩,一定要用最上好的蠶絲織出的料子才行,刺繡的花線也必須是最細膩的絲線才可以,這些都是雙層的料子,背面的針腳不會蹭疼你的……」

  不等顧風說完,柳真真就轉過身環著他的脖子踮起腳去親他:「喜歡的,真兒好喜歡!」

  「它們都洗好晾乾了,以後記得要穿,不許裡面光光得什麼都不穿知道麼?」

  「好。」

  浴室裡熱氣彌撒,顧風和柳真真都一絲不掛的坐在澡盆裡,少年嫻熟的替她洗著頭髮。一面跟她講著自己幾個弟弟小時候的趣事。柳真真看得出他們兄弟三人感情很好,原來長子如父,顧風是親自照顧著弟弟們長大的,所以幫人洗頭也不是頭一回了。最讓她驚訝的大概要數出家的顧山了,迦葉寺裡那個聖僧居然是顧風的弟弟,還是那個養黑豹的少年的孿生哥哥?!

  「他和四公子像不像?」柳真真一面任由顧風替她抹上精煉的皂脂,細細搓洗著一面好奇的問。

  「自然是像的,不過三弟剃度出嫁,四弟投身軍營,不同的生活經歷讓兩個人還是有些差異了。如果他們不站一起,一時還想不到是對雙生子呢。」

  等兩個人洗得乾乾淨淨一同趟上床後,顧風才開始講已經在腦海裡想過無數遍的事情。柳真真穿著他新買的小肚兜乖乖窩在少年結實溫暖的懷裡,仰著小臉看他,小鹿似的濕漉漉的大眼睛看得他有些傷感,他不知道等這個故事結束,小真兒還會不會想從前那樣看待自己,這會不會是自己和她最後一次共眠,也許沒聽完自己就會被她哭著喊著趕走,再也不願相見了。

  「顧家的事必須從本朝開國之初說起,沒有史官敢記錄那段歷史,估計寫下來也沒有人會相信世上會有人擁有那樣可怕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