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寸寸山河夢(4)

  歸曉出來還挺內疚的,問路炎晨人家想上廁所呢,你就給人弄去做俯臥撐了,這也太不人道了……一路回去一路念叨讓路炎晨去給人家說一聲,別做了。

  路炎晨也不答,右手從她長髮下穿進去,握住她細溜的脖頸,將她往接待室帶。歸曉走了兩步覺出不對勁,人家都是勾肩搭背,他怎麼一副拎小雞仔的姿態……

  算了,喝多的人,不和他計較。

  回房了,路炎晨酒勁兒上頭,挨在床頭上清醒。

  歸曉猜度他要睡,沒開燈,就著那一盆還溫乎的水,一點點將睫毛膏化了,再洗臉,又將毛巾絞得半乾,擦淨臉和脖頸,還有手臂。就這麼湊合著去床上睡了。

  睡到快五點,正是歸曉最睏的時間,感覺路炎晨熱烘烘的掌心在自己胸前揉著,她話都懶得說,扭著身子翻身,結果正順了他心意,裙子拉上去,姿勢正好,直接入正題。

  歸曉也不曉得自己在做夢,還是真的。

  斷斷續續地,感覺剛好上來了,輕嗯了兩聲。

  路炎晨將她的臉扳過來親她,門突然就被敲響……歸曉一個激靈醒了,路炎晨也一動不再動,倆人都默契地安靜著,當作還在「睡覺」,就聽到外頭說:「路隊?路隊?你不是要看狗嗎?正訓著呢。」

  ……

  沒回音。

  估計人家是想明白了不能打擾,或者真天真純潔地認為倆人裹著棉被在睡覺,總之,腳步聲漸遠。後來他又繼續,重重無聲地喘著氣,力度加大……

  又有人騰騰騰跑近,吼了一嗓子:「報告!」

  ……

  路炎晨沒忍住罵了句「靠」,估摸是想起了昨晚喝多了撂下的話,全中隊的人要見不著他去看狗,肯定會挨個過來叫,再想做點什麼是沒戲了。

  他在陣陣敲門聲裡抽身而出,將長褲拉鏈提上去,裸著上半身就下床了:「行了,知道了。」

  翻抽屜,到處找口香糖,還真被他找到了。不止口香糖,也不知誰家屬來住這裡,還留下來半盒杜蕾斯……

  剛醒來,看她睡在身邊。

  就在想,假設當初倆人沒分過手,那她大學畢業後應該每年會來住上一個月,這裡,或是家屬房,上廁所遮遮掩掩的,洗澡也不方便躲躲閃閃,就連洗乾淨衣服都在晾在房裡,肯定少不了抱怨,但晚上裹了被子折騰折騰也就氣消了。

  人活幾十年,匆忙忙就浪費了這麼久,真是不值當。

  歸曉衣服被他揉得起了不少褶子,一面坐起身,一面不停往下拽裙子。

  頭髮草草擄到耳後,手撐床頭,將靴子穿上,沒站穩,路炎晨就手抄在她胯骨上,將她按到自己胸前,將嚼沒兩口的口香糖用紙捏住丟去垃圾桶,然後低頭吮住她的唇,剛沒做完的那些精力都揉在這動作,炙熱灼人。

  沒多會兒又覺得不太過癮,將她衣領子拉下一寸,粗糙的手掌摩挲著她的皮膚。沒關嚴的窗戶縫裡透了冷風進來,不冷反倒吹的人燥熱難耐。

  「別弄了,」歸曉被弄得直笑,「一會兒又有人來叫你。」

  難道還真幾次叫都不出去,都成什麼了……

  浴在青白晨光裡的他,笑得不甚正派。

  歸曉從不避諱真是喜歡他的這張臉,眼睛,五官,哪哪都沒缺點。當初在土操場的楊樹下看他走過來,心一下就丟出去,全給他了。

  真是要了命的帥。現在,更甚。

  從兩年前在加油站,他舉著礦泉水瓶仰頭一口口灌下去的畫面開始,每個動作,眼神都在重新將她的心拽過去;還有後來在二連浩特的大雪裡,看鵝毛大雪裡的車燈穿透夜空,照著她,看他挨在車窗邊上,大半張臉隱在帽簷的陰影下;還有飯店外,在十幾個影子衝過來,這麼個男人將自己推開——

  哪怕沒有少年時,哪怕是個陌生人,哪怕再晚相遇,她也一定會愛上這個男人。

  倆人到操場上,那夥人都交流過了,兩個敲過門的死活都不肯挨近路炎晨,跑得遠遠的,躲開,唯恐被教訓。幾十個軍犬被人放開,彷彿要追逃犯似的在晨光中狂襲而來,歸曉嚇得退後半步。

  秦明宇畢竟過去也是有過老婆的人,懂這種心理,迎上去呵斥,廢了好大勁才將它們引開。

  「怕?」路炎晨問她。

  「還行吧,」歸曉搖頭,「就是猛看見這麼多大型犬有點發楚。」

  平時小區裡有人遛哈士奇,都能讓她下意識躲避,就別說這麼多了。不過還好,她養過挺久的小京巴,對狗這種生物有本能的好感……

  路炎晨抿起嘴角,歸曉最可愛的地方就是「嘴硬」。

  他將手指壓在唇間,打了特響的哨子。

  這一聲出來,秦明宇的努力全白費了,那些狗興奮地躥過來,誰都攔不住。一個個黑影子撲過來,圍著打轉,幾十個尾巴在眼前拚命搖晃著,將歸曉和路炎晨團團圍住。

  其中一個猛躥上來——

  「啊!——」歸曉失聲叫出來的同時,路炎晨抱住了那只軍犬。

  她心還砰砰砰跳得歡實,那狗已經伸出舌頭,呼呼呼地噴著熱氣,討好地在路炎晨懷裡對歸曉搖尾巴。「這只你養的?」歸曉努力將這黑臉的軍犬當京巴,去摸摸那狗的腦門,濡濕的紅舌頭將她手心舔了個遍,養得不行。

  路炎晨笑笑:「老隊長養的,我養得那條死了。」來不及拆得炸藥,直接叼著狂奔而去,離開人群被炸死的。

  懷裡狗是沒了主人,他是丟了狗,倒也湊成了一對。

  路炎晨撒開狗,帶著這群狗跑入操場。

  晨霧結霜,將歸曉的眉梢都凍住了,追著他的腳步,跟過去。

  眼前的那個人和平時不同,過去,她常喜歡用乖戾張揚來形容他,這現在,在這一刻她才真見識到了骨子裡的那個路晨是什麼樣的。

  一個人帶著幾十條軍犬,進了訓練場就像狼走荒原,鷹翔高空。

  他最後一次帶著這些軍犬,匍匐過低樁網,翻身越過兩米多的高板,高空軟網,高架速降,斜板繩蕩,那些軍犬亦步亦趨跟著他。

  剛除了冰的泥塘,眼都不眨就撲進去了,一時水花飛濺,再出來,渾身泥水。

  秦明宇蹲在泥塘邊上,嘿嘿一笑,點燃了火障,一個個,水坑火障,水坑火障,連起來有十幾個。呼撩燃起來的火苗,躥起一米高,熱浪被風捲過來,拂過歸曉的臉,烤得她睜不開眼,心也忽悠一下子被提起來。

  旁邊人起哄:「秦明宇你不怕路隊上來抽你啊?」

  「別逗了,」秦明宇落井下石,笑得得意,「他沒事兒就給我們點這個,今天有嫂子在,還不可勁兒討回來啊?」

  眾人大笑,一個個蹲在坑邊不遠處看熱鬧,甚至高海還抬腕,掐起了時間。

  「嫂子你別心疼,這就是飯前小菜。」排爆班班長咧嘴笑。

  看歸曉那臉色,要是見著山地、野外、空基、陸基的滲透訓練,估計要夜不成眠了。

  路炎晨倒是玩得起了興致,毫不含糊從水坑出來就翻身滾過火障,再噗通一聲滾落下個水坑。火苗一米多高,水坑兩米多深,這麼一路折騰過,沒多會兒,人就從最後一個水溝翻躍上來,右手抹去臉上的泥水,揉捏自己被火苗撩到的耳垂:「拿藥膏去。」

  高海答應著,特幸災樂禍地跑了,一幫子人過去天天被晨練,如今也算討回來了。

  他往回走,歸曉沿著他留下來的一路水印子跟著。

  那些軍犬也耷拉著尾巴追著,想跟他,尤其是那只對他一直示好撒嬌的軍犬,半步不肯遠離,走過食堂了還追。路炎晨不得已躬了身,手掌在它腦袋上揉了兩下:「去吧。」

  那滿身泥水的軍犬嗚咽了幾聲,沒動。

  路炎晨淡淡一笑,踢它:「不嫌丟人?」

  狗又嗷嗚一聲,這才抖去滿身泥水,飛一般追上了自己那群同伴。

  回接待室,他去沖乾淨回來。

  小值日送了早飯來。

  秦明宇和排爆班班長厚著臉皮,死活要來蹭飯,順便還帶了兩瓶酒。

  這就算真的告別宴了。

  早晨七點多,兩個大男人又開始白酒就饅頭鹹菜,吃起來,路炎晨要開車走,不能喝,就陪著。歸曉坐在旁邊,一小口一小口吃著手裡的肉餡包子,喝了兩口白粥。路炎晨短髮還半濕著,歸曉怕他感冒,將椅背上搭著的毛巾又拿來,給他擦了擦。這麼個小動作,看得排爆班班長熱淚盈眶的,在隊裡呆久了看老母豬都是雙眼皮,猛見著一個大美女這麼柔情似水地給路炎晨擦頭髮,太刺激人了……

  路炎晨倒是好笑瞟了歸曉一眼。

  要沒外人在,歷來都是他伺候她,絕沒有歸曉這麼賢惠的時候,也不知太陽打哪邊出來了……歸曉瞧出他促狹的目光,將毛巾往他膝蓋上一放,不管了。繼續喝粥。

  飯吃到半途,來了兩個人。三個男人馬上都站起身,叫了聲陳隊。

  為首那個四十幾歲的男人眼風凌厲,在看到路炎晨那一刻卻笑起來:「趕回來見你一面,也是不容易,」再去看歸曉,微微有一瞬的停頓,「這是你老婆?」

  路炎晨點點頭:「叫歸曉。」

  歸曉和那男人握了手,對方寒暄兩句後,又將手倒背起來,打量她:「我這記性應該還不差,你這沒過門的媳婦兒,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見過?歸曉去看路炎晨,她沒印象。

  客廳裡莫名靜了會兒,路炎晨終於承認了:「是見過。」

  挺遠的一件事,沒想到大隊長還記得。

  要說他們這些人有時候記性是真好,有點兒稍不對勁的事,哪怕發生十幾年、二十幾年了還能印在腦子裡,時隔多久想起來甚至能憑借這麼點兒蛛絲馬跡和人對上號,比如,他就還記得第一次抓了境外特殊培訓的人,有次猛在資料裡看到甚至還能記得那人招供時說了什麼。可有時他們記性也差,好些人救過老鄉,到被人認出後再回想,自己都不記得,比如,汶川地震數萬人被調往震區搶險救人,除了一身軍裝,誰還記得誰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