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下小姑娘的影子拉得老長,陸邵東推著重重的機車,就這麼跟了她一路。
小姑娘看起來柔柔弱弱,骨子裡卻固執的很。她說不用送,那就是真的不想要他送。
一想到這一點,陸邵東就一肚子窩囊氣。
人家都說不用送了,他還跟著,真犯賤啊!
晚風呼啦地吹著,刮在臉上還有些涼意。
陸邵東舔一口牙槽,看著前面弱不禁風的小身板,認命了。
這夜黑風高的,他不放心。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陸邵東始終與前面的人保持著五米左右的距離,一直跟到她安全走進市委家屬院,才將一顆心放回去,騎著拉風的機車離開。
……
凌茵才剛走進小區,忽聽身後一道發動機滾動的聲音,低音炮似地響。
回頭一看,卻什麼也沒有。
她奇怪地揚了揚眉,快步上樓。
家裡只有幫傭的張阿姨等她,熱了牛奶。
「爸爸還沒回來嗎?」凌茵問。
張阿姨:「凌先生來電話說今晚加班。」
凌茵『噢』了一聲,端著牛奶進臥房,關門前聽到張阿姨小聲說了句:「太太已經睡了。」
母親唐悅是全職主婦,每天除了鼓搗陽台上的花花草草,就是吃齋唸佛,凡事看得淡,包括她這個女兒。
從她記事起,父母就一直相敬如『冰』,家裡甚至沒有一張全家福。
世上所有的夫妻都這樣嗎?
她從書包裡翻出月考成績單,出了會兒神,又放回去。
校長應該早就向他們匯報過了吧。
梳洗完畢。
凌茵坐在床頭,手裡翻著一本英語課外讀物,思緒飄到一個小時前,陸邵東要送她回家的時候。
「你不要我送?」
他當時問出這句話時,臉都黑了,明顯很生氣。
她還以為他會發脾氣,沒想到他竟然什麼也沒說便放過她了。
可能真如王嘉琳所說,大魔王變善良了吧。
但不管怎麼樣,以後還是儘量避著點好,畢竟惹不起。
隔天,凌茵打了自己的臉。
事情的起因是班主任臨時開大會,班長何煦陽監督大家自習。可是上課沒幾分鐘,隔壁班開始鬧哄哄,跟吃了興|奮|劑想大鬧天宮似地。
同學們對此抱怨不已,何煦陽無奈之下主動去與隔壁九班班長溝通,但九班班長說話根本不管用,讓他與九班老大溝通,然後問題就來了——
「我們老大隻跟第一名對話,有什麼事讓你們班第一名過來說。」
說這話的人是傅驍風。何煦陽上次被他扔過卷子,知道他蠻不講理,只好弱弱地返回教室。
何煦陽:「凌茵同學,為了大家能有個良好的學習環境,拜託你去跟九班的同學說一說。他們好像比較喜歡跟你說話。」
「……」
可是她一點也不喜歡跟他們說話。
「不能向他們主任反應嗎?」凌茵問。
何煦陽:「全年級班主任一起開會,九班班主任也去了。他們這節也是自習課。」
自習課對校霸們來說,基本等於自由活動。
……
於是凌茵就打臉了。
她在九班後門口站了好一會兒,那人似沒看到他一般,與旁邊的傅驍風說著話。
「麻煩幫忙喊一下陸邵東。」她敲敲坐在門邊的男生。
那男生也不客氣,扯著嗓子大喊一聲:「東哥,有人找。」
教室內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齊刷刷看過去。
「喲,四眼來了,進來坐啊。」
有人熱情地跟她打招呼,彷彿老熟人來串門。
凌茵:「……」
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受他們歡迎了?
陸邵東早就看到小姑娘等在門口,但他因昨晚被拒絕的事,心裡還鬧著情緒,便只當沒看見,繼續與傅驍風討論下周籃球賽的事。
此時被人一喊,不能再裝沒看見了。
他懶洋洋走過去,俯視著比自己矮一個頭的小姑娘:「有事?」
話一出口就後悔了。
語氣沖了點兒。
果然,小姑娘的臉白了一下。
他懊惱的側頭皺了皺眉,換個語氣:「找我有事?」
「嗯……」
凌茵點頭。
其實他前面那句『有事』一出口,她原本都打算放棄了。大佬明顯心情不佳,還是不要往槍口上撞得好。
此刻見他語氣軟下來,她心裡也舒了一口氣:「班長讓我過來跟你商量,麻煩你們班同學們說話小聲點。」
「班長讓你過來?」他的臉冷了一下。
凌茵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變臉,但還是點頭。
「你自己不想來?」他又問。
……這還用問嘛。
要不是班長一再拜託,她是怎麼也不會來找他的。
凌茵沒有回答。
這在陸邵東看來就是默認了。
果然不想見他。
虧他昨晚還擔心她遇到壞人。膽子這麼大,壞人該怕她才是。
他嗤笑一聲,漫不經心地說道:「那你去跟他們說啊。嘴長在他們身上,我管不了。」
明顯不想幫忙。
凌茵抿了抿嘴,轉身離開。
走得還真他媽瀟灑啊!
陸邵東在心裡爆了句粗口,有些懊惱剛才態度不該那麼硬,正想把人喊回來,小姑娘卻忽然自己停住了。
他勾了勾嘴角,等她開口。
凌茵本想一走了之,反正比這更吵的『晚自習』她都忍了,這一兩節自習課算什麼。
可走了幾步後又突然改變主意,她還是想嘗試一下。
嘗試著相信人會改變。
「陸邵東,」她仰著臉看向他,視線鎖在那雙深邃的桃花眼上,緩緩開口:
「或許對你來說,學習不重要,高考也不重要,可是對有些同學來說,卻是當下最最重要的事,這不僅僅是因為他們身上背負著父母的期望,還因為這有可能是他們改變命運的唯一途徑。有的人天生就有很多康莊大道,但有的人卻只有這一條獨木橋。他們已經夠幸苦了,希望你不要雪上加霜。」
一番話說得有條不紊。
陸邵東聽得瞠目結舌,直到她拐進重點班教室,他才窩著一肚子氣返回座位。
雪上加霜?
哄鬧的人又不是他,怎麼就怪他雪上加霜了?
要真算起來,他只吵過她一個——
呵!
還挺會秋後算賬。
她指的不就是他先前吵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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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茵回到教室時,隔壁班的哄鬧聲又響了起來。
果然沒什麼用。
她抱歉地朝何煦陽搖搖頭,剛一坐下,只聽後牆傳來一聲巨響,接著哄鬧聲陡然消失。
等了幾分鐘,隔壁依然安安靜靜,沒再製造半點噪音。
她心裡鬆一口氣,對著攤在桌上的試卷彎起了嘴角。
……
九班。
陸邵東在位置上氣了幾秒,最後還是甩不掉腦子裡小姑娘軟綿綿的聲音,煩躁地一本硬殼新華字典砸向黑板,發出彭地一聲巨響。
校霸們立刻噤聲,大氣都不敢喘,人人自危,生怕受池魚之殃。
畢竟瞧剛才外面那形勢,東哥應該是被四眼教育了。
都說不要跟重點班的同學走太近了嘛,他們個個成績好還能說會道,一不小心就被洗腦了。
更何況東哥對上的還是人家第一名。
陸邵東的胸口鬱結著一口氣,扔字典也沒能扔出去。
還第一名呢,氣量這麼小。
他被她奪了初吻,不也沒跟她算賬?
自個兒鬱悶了會兒,陸邵東還是順了小姑娘的意,對眾人吩咐道:「以後上課不許吵鬧。」
他的聲音並不大,但足夠讓每一個人聽到。
眾人紛紛點頭,默默在心裡感嘆:
東哥被四眼洗腦了。
絕、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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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後,凌茵陪王嘉琳去小賣部買零食,出門時碰到何煦陽過來致謝。
「凌茵同學,太感謝你了。幸虧有你,不然大家今天都別想好好學習了。對了,下周的籃球賽,你會來給我們男生加油吧?」他一臉期待。
凌茵在此之前都沒聽說最近有籃球賽,怔了一下,笑答:「有空就去。」
何煦陽高興不已,又對余嫣然說:「級花,你也要去啊!有你在大家才更有動力。」
余嫣然正失落,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回何煦陽:「一定去。」
說完,她望向凌茵離去的方向,怎麼也想不通,油鹽不進的陸邵東,怎麼偏就被她說服了?
……
買完零食走回教學樓,王嘉琳突然發現找零忘了拿。
王嘉琳:「馬上要上課了,你先回去吧,不用等我。我一會兒從後面溜進去。」
「好。」凌茵點點頭。
上樓後,遠遠看到陸邵東站在九班教室外的走廊上,慵懶地倚在牆上,幾個男生在他旁邊嬉鬧,籃球彈過來,他抬起膝蓋踢得老遠。
經過他身邊時,聽到他哼了一聲,哼完就拽悠悠地走了,語氣算不上和善,彷彿還慪著一股氣。
——開心了?
他這樣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