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邵東望著小姑娘眉眼彎彎的臉，淡淡地點了點頭，目光掃過她胸前，問：「你的呢？」
「我的什麼？」
「這個。」他指指校服上衣口袋上的粉紅色心形別針：「當初說好，等我考進前一百名，就穿情侶裝。」
……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凌茵猶豫了一下，然後默默地低下頭，從校服口袋裡取出那枚別針，別在外面，與他的那顆心配對。
抬眼，看向他。
「好了。」
「原來你一直帶在身上啊。」陸邵東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般，嘴角那抹意味不明的笑容裡，有驚詫也有得意。
凌茵臉微熱，低聲承認：「嗯……」
因為不好意思戴出來，所以一直放在校服口袋裡。
「我也是。」他忽然說。
「嗯？」
「一直帶在身上。」
「噢……」
這樣說來，他們一直穿著情侶裝？
莫名覺得很開心，又有點難為情……
凌茵抿著嘴衝他笑笑，轉移話題：「從倒數第一到正數第十，請問你是怎麼做到的？」
「每門考試都參加。」
「……」
「這其實挺難的，不過我做到了。厲害吧？」
「……」
她還能說什麼？
不知道九班那位班主任聽到這樣的回答，會做何感想。
凌茵無語了一會兒，然後說：「明天就放寒假了。」
雖然都在同一個城市，但放假還是難免會讓人有一種分別的感覺。
「你寒假……有什麼安排嗎？」她問。
「有。」
陸邵東點頭，想起期末考前，與母親的對話。
「媽，您當年為什麼選擇從軍？」
「被你外公逼的。」
「……」
「我很慶幸你外公當年逼了我一把，讓我有機會磨練自己，報效國家和人民。不過你放心，雖然我和你爸爸都是軍人，也都希望你能夠從軍，但如果你有其他的志向，我一定會尊重你。我相信你爸爸如果還在，他也會尊重你的選擇。」
「我還沒有決定。」
「馬上就要放寒假了。你如果願意，我可以安排你去部隊體驗一段時間，到時候或許你就會有決定了。」
提前體驗軍營生活，確實是一個幫助他做出決定的好辦法，能夠讓他切身的去體會、感受，然後明白，這是否是他想要的生活。
所以他接受了母親的建議，決定去部隊體驗兩週。
這也是他來找她的原因之一。
陸邵東收回思緒，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人，淡聲說：「我寒假要去部隊裡呆兩週，二月三號走。」
凌茵一怔。
二月三號？
那不就是後天，而且是她的……
「如果你捨不得我，我可以晚兩天再走。」他又補道，臉上帶著笑，漆黑的眸子裡閃著光，彷彿期待著什麼。
「我……」
凌茵垂下頭，糾結半晌，小聲說：「晚一天就行。」
很好。果然留他了。
陸邵東愉悅地勾起唇，爽快點頭：「行，既然你約我了，那我就晚一天再走。」
「……」
她明明還沒有約。
雖然……確實打算約他。
「那就後天見。早上八點，我去接你。」
「……好。」
為什麼感覺他好像早就知道她會約他？
凌茵奇怪地看他一眼，卻見他神色如常，沒有什麼異樣，便收起心中的狐疑，道：「我先回教室了。」
「去吧。」
陸邵東抬抬下巴，目送她走遠，才嘴角一扯，眼底露出精光閃閃的笑。
「你不是本來就定在二月四號走嗎？難道我記錯了？」傅驍風問。
「你沒記錯。」
「那你幹嘛騙小仙女說二月三號走？」
陸邵東哼笑一聲，沒接話，心里美滋滋的。
因為那天是她的十八歲生日。
他想看看，她是否希望他留下來陪她過生日。
而她沒有讓他失望。
---
這次期末考最大的爆點是陸邵東殺進全年級前十，而第二大的爆點則是——九班的平均成績首次擺脫全年級倒數第一名，成功晉陞為倒數第二名，及格率首次突破百分之七十。
揚眉吐氣的九班班主任，笑得嘴都合不攏了，為了慶祝這次成績進步，特意買了糖分發給辦公室的老師們。
發到重點班班主任時，他笑得格外燦爛：「吃顆糖，黏黏喜氣。」
重點班這次考試平均成績依然是全校第一，但壟斷前十的歷史記錄被人打破了，而且是被全校成績最差的班級打破的，這讓重點班班主任面子有點掛不住，但又不好發作，只好接過糖，將九班班主任的嘲諷照單全收，生硬的吐出兩個字：「恭喜。」
「謝謝謝謝。」
九班班主任高高興興地發完糖，然後回班裡解散學生。從辦公室到九班教室這一路，腰板挺得特別直。
「大家這次期末考表現得非常好。全員出席，無一棄考，這真是有史以來頭一回。值得表揚！鼓掌！」
教室內立即響起熱烈的掌聲。
「再說說這一次的成績。咱們班只有十四名同學平均分不及格，這也是有史以來頭一回，以往咱們班不及格的同學都是四十名以上。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們，全部都是潛力股！」
「老劉你就吹吧你。」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潛力股。」
「這次超常發揮純屬意外。你不要太高興啊，不然我們會很有壓力，一有壓力就會控制不住自己想棄考。」
「哈哈哈哈。」
老劉嘴角抖了幾抖，但依然笑容滿面，等學生們笑夠了，才說：「本來想少佈置點寒假作業。不過既然你們心態這麼好，那就按原計畫，再乘以二吧。」
前一秒還歡快無比的教室內，頓時哀嚎一片。
「不要啊！作業一多我壓力就大。」
「我也是啊。我有寫作業恐懼綜合徵。」
「不是綜合徵，是絕症，一寫作業就會死的絕症。」
……
在眾人的抱怨中，老劉非常心安理得的將寒假作業佈置下去，然後按慣例叮囑一番放假安全事宜，接著手一揮，走了。
校霸們瞬間活過來，將作業往空中一散，開始歡呼——
「解放了！」
「今晚去網吧組隊通宵，誰來？」
「我！」
「加我一個！」
「東哥去不去啊？」
『東哥』倆字讓大家立時安靜下來，皆看向陸邵東。
彼時陸邵東正慢條斯理的將寒假作業往包裡裝，儼然一副好學生做派，聽到有人喊他，他停下手中的動作，抬眼掃視眾人，隨後嘴角一扯，說：「不去，明天要跟你們嫂子去約會。」
眾人一愣，接著異口同聲：「臥槽！嫂子！」
雖然大家早就已經『嫂子嫂子』的喊了，但這還是東哥第一次主動承認小仙女是嫂子。
之前不是還說不能喊『嫂子』，要喊『同學』？
論打臉，果然還是東哥經驗最豐富啊！
……
凌茵從重點班出來時，正好聽到這一聲整齊有序、鏗鏘有力的『嫂子』，驚得她腿抖了一下，以至於後來回家的路上，都不敢跟陸邵東對視。
他到底說了什麼，讓大家那樣激動？
難道……公佈了他們的關係？
可是她還什麼都沒有說，他怎麼知道……
凌茵邊想邊開門，一隻腳還未跨進門，就聽到母親唐悅的聲音——
「她明天就十八歲了，我們說好……」
聲音陡然打住。
一抬頭，看見唐悅正驚詫地望著她，臉上的慌亂一閃而過。
父親凌於海背對著門，此時也回過頭來，似乎很意外她的出現。
凌茵呆愣半秒，然後乖巧地喊：「爸，媽。」
「放寒假了吧？我和你媽正討論給你過生日呢。你有什麼想法？」凌於海說。
原來是要給她過生日。
她還以為他們在吵架。
凌茵鬆一口氣，搖搖頭，說：「我都可以，沒有要求。」
「那就我安排了？我聽說中心城新開了一家3D博物館，可以拍一些特別的照片，你們小女孩應該會喜歡。」說完，凌於海看向唐悅，說：「正好可以趁現在還有機會，拍一些合照。」
凌茵心一沉，『趁還有機會』是什麼意思？
難道他們要分開？
忽然，最近的種種異常一幕幕浮現在眼前——他們關係的緩和，唐悅對她的關心，還有現在談起她的生日……
她長這麼大，他們從來沒有給她慶祝過生日，彷彿她的出生並不值得慶祝一般。
今天為什麼突然要給她過生日？
還一副以後可能再也不會有機會的樣子？
腦中亂成一團麻的思緒，漸漸被理順，一個想法浮現在腦中——
「你們要離婚嗎？」她問，聲音中帶著顫抖。
凌於海一愣，連忙安撫道：「我們不會離婚，你不要亂想。」
「那剛才為什麼說『趁現在還有機會』？聽起來像是以後不會再有機會了……」
「噢，這個啊……」凌於海拉長語氣，頓了幾秒，然後說：「過了明天你就成年了，以後會離開爸媽獨立生活，比如去外地讀大學、工作之類的。爸爸是擔心等你離家後，往後能陪在爸媽身邊的日子會越來越少。」
說到最後一句時，凌於海不禁悲從中來，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唐悅也轉過頭去，悄悄抹了抹濕潤的眼角。
聽到凌於海說不是離婚，凌茵心中緊繃的那根弦瞬時鬆開，隨即又感到有些難過。
以後能陪伴爸媽的日子，確實會越來越少。
「爸爸您……不要太難過。就算在外地，我也會經常打電話回家。」她安慰道。
凌於海深吸一口氣，點點頭：「對，現在網絡發達，就算是在國外，也還能視頻。」
「對啊。況且我只是去外地念大學而已，又不是出國，一放假就能隨時回家。」
聞言，凌於海嘴角擠出一抹苦笑，然後說：「爸爸明天休假，陪你玩一整天。」
「謝謝爸爸！」
凌茵高興極了，回到臥室時又笑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和陸邵東的約定。
糟糕。和爸媽一起過生日的話，就要放陸邵東的鴿子了！
而且她本來打算明天答覆他……
思及此，凌茵連忙給陸邵東發一條短信：【方便接電話嗎？】
信息剛一發出，屏幕上就顯示『已讀』，接著手機嗚嗚地震動起來，『陸邵東』三個字出現在屏幕上。
「喂。」她接通電話。
「這麼快就想我了？」那邊不正經地說，聲音裡帶著笑意。
是啊。
特別想。
凌茵調整坐姿，讓自己靠在床頭，抓過大白兔抱在懷裡，柔聲問：「你到家了嗎？」
「正在停車。」
「哦。」
沉默幾秒，她繼續說：「你後天什麼時候走？」
「早上七點的車。」
「這麼早……」
「想來送我？」
「嗯。我明天……」
凌茵捏一下兔子耳朵，將話繼續說下去：「我明天要和爸媽一起過生日。」說完，沒聽到對面回應，怕他誤會，她連忙解釋：「我也不知道他們會突然決定給我慶生，往年都不會，所以才約你，想和你……一起過。」
陸邵東將車鑰匙揣進褲兜，嘴角淺淺勾起，邊爬樓梯邊問：「你想和我一起過？」
「嗯。」
「那得再等幾年，到法定年齡才行。」他臉上的笑意更深，彷彿已經能看見她穿婚紗的樣子。
「……」
他想到哪裡去了。
凌茵對著窗戶瞪一眼，隨後又抿著嘴傻笑起來，過了一會兒才說：「我指一起過生日。」
「怪我，會錯意了。」
「……」
明明是故意的。
凌茵摸摸兔頭，繼續說：「後天早上我去送你？」
「不了。等回來時，你來接我。」
「那……好。」
那就等他回來再說吧。
---
第二天，凌於海果然兌現承諾，放下工作陪凌茵和唐悅遊玩，並給兩人當攝影師，在3D博物館內拍了不少照片。
凌茵開心極了，頭一回在父母面前，笑得像個孩子，感覺每一分每一秒都無比幸福。
「爸爸，一起拍一張全家福吧！」她說。
「好。」凌於海一口答應。
凌茵連忙把手機給一個同來參展的遊客幫忙拍照，然後左右手各勾住凌於海和唐悅，在一張3D效果的鯊魚圖前合影。
鯊魚張著血盆大口，看起來像要吃人。
「要做出害怕的表情噢！這樣拍出來的照片才會逼真！」
她認真的說，口氣近乎於命令。
凌於海和唐悅皆聽話地說『好』，一臉寵溺。
卡嚓一聲，一張在鯊魚嘴邊逃生的全家福拍攝完成。
……
遊玩3D展館之後，凌家三口在中心城用完午餐，然後又去了海底世界，玩到晚上八點左右才回家。
「今天開心嗎？」凌於海笑瞇瞇問。
凌茵重重點頭：「開心。」
「開心就好。玩了一天，累了吧？早點休息。」
「嗯！」
超開心！
……
凌茵洗澡時都帶著笑，回到臥室查看白天拍攝的照片時，才發現手機裡有一條未讀短信。
【陸邵東：到家了嗎？】
短信送達時間是八點二十分。
那時候她正在洗澡。
【到了。剛洗完澡。】
對面秒回——
【陸邵東：下樓。】
她一愣，隨即欣喜若狂，從衣櫃裡取出一件長款大衣套在睡衣外，風也似地跑下樓，一眼看到路燈下立著一個人。
「門衛怎麼會放你進來？」她快步走過去，停在他身前。
陸邵東上下打量她一眼，然後一邊幫她扣大衣扣子，一邊說：「我天天來接你，門衛還會攔我？他早就知道我是你男朋友了。」
「……你什麼時候成我男朋友了？」
「這要看你。我時刻準備著。」
說完，最後一顆扣子也已經扣好。他將手重新抄回褲兜裡，認真地等她答覆。
「這件事……」凌茵開口，又低頭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後望向他，繼續說：「我認真考慮過了，軍校的管理非常嚴格，能夠自由支配的時間也很少，所以我覺得……」
陸邵東一聽這話就感覺大事不妙，連忙打斷她：「不要急著答覆我。你再想想，想清楚了再答覆我。」
「我想得很清楚了。」
「還不夠清楚。這件事等我回來之後再談，或者等高考之後……」
「陸邵東。」
她喊住他，清澈的眸子彷彿會說話。
陸邵東無奈閉嘴，側頭懊惱地皺了皺眉，半晌，柔聲說：「等以後再說好嗎？」
面前的人看著他不說話。
這讓他更加心慌。
相對沉默許久，他才聽到她說：「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許個願吧。」
「你的生日為什麼讓我許願？」
「我把願望讓給你。」
「好。我希望……」
「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閉上眼，在心裡許願。」
他從來就不信許願這種事。
不過既然她要求了，他願意配合。
陸邵東乖乖閉上眼，心裡的願望還來不及在腦海中成形，唇畔忽然傳來一陣溫熱的觸感，如觸電般傳遍全身，在體內掀起一股熱浪。
睜開眼，看見一張笑靨如花的臉。
「實現了嗎？」她問。
什麼？
大腦死機半秒，又聽她說——
「我覺得，男朋友念軍校的話，會特別有安全感，不用擔心他被其他女生勾走。」
「所以——」
她調皮地眨眨眼：「你剛才許的願望，實現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