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沈先生,我贏了麼?」

「沒有。」沈從安居高臨下看著她,踢了下徐然的腿:「斷了?」

徐然看著頭頂灰蒙蒙的天,笑了起來:「那我是不是拿不到錢了?真衰!我以為那個彎可以過去。」她還以為自己會一帆風順,從此平步青雲。徐琦總會長大總會理解自己,這個世界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可這些也不過是她以為罷了。

如果不是車質量好,徐然的命就搭進去了。車子從山上直沖下來,車是報廢了,徐然斷了一條腿,胳膊脫臼不算大事。

第二天早上沈從安的司機就送過來一張支票,上面的數字是一百萬。

「賽車贏的?」麻醉劑過去,徐然疼的渾身發抖,她還能硬擠出笑也是拼。

「你輸了。」司機放下支票後,又從包裡掏出兩張a4的紙張:「這裡有一份合同,需要你簽字。」

徐然接過合同歪著頭看了一會兒,抬頭:「沈先生是什麼意思?」

司機面無表情的看著徐然:「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徐然右手使不上力氣,翻看第二頁,再次抬頭:「賣身契?」

「如果你要這麼理解,也可以。」

徐然當然不會自戀的以為沈從安對她有什麼意思,沈從安只對她的命感興趣,徐然琢磨了一會兒,再次看合同。合同協議並沒有什麼特殊,只有一條,乙方要滿足甲方所有要求。

乙方就是徐然,徐然抿了抿嘴唇,擰眉:「簽下這份合同,我需要做什麼?」

「要看沈先生的意思。」

徐然看了看那張支票,咽下喉嚨,她沉默了有一分鍾,開口:「有筆麼?」

男人遞過來筆,徐然的腿還固定在床尾,別著身子把合同按在桌子上簽下自己的名字:「謝謝。」

徐然可以選擇不簽,也可以選擇自由,自尊自愛高貴的活著。可她那個弟弟還在病房裡躺著,徐然這條腿還斷著,父母也要花錢,清高也毛線!她早就不要臉了。

男人把文件收起來要走,徐然突然想起個事:「能把錢直接轉入我的賬戶麼?我現在骨折沒有辦法去銀行兌換。」

「好。」

徐然翻出手機找QQ號:「這是我的賬號。」

沈從安到底想做什麼?徐然沒有一點頭緒,既簽之則安之,想再多也沒有用。

秦宣是中午到的b市,他打電話給徐然:「那家醫院?我到b市了,過去看看你弟。」

「中心醫院。」徐然抿了下嘴唇,道:「過來幫我帶份飯,昨天晚上手術到現在什麼都沒吃。」

「誰手術?你弟?」

「我。」

秦宣猛地提高了聲音:「你手術?」

徐然點頭:「我啊。」

「怎麼了?」

「出車禍?」徐然扯了扯嘴角沒笑出來:「無聊吃飽了撐的去飆車,翻了車把腿砸斷。」

「你連駕照都沒有你開車?你怎麼不去死!」秦宣忍不住罵她:「沒把你摔死真是命大,我馬上過去。」

徐然掛了電話,護士就進來,徐然央求她幫自己找護工。護士不怎麼想搭理她,答應之後就去了。

徐然躺在床上,腿上一陣陣的疼,疼的鑽心她真的想痛痛快快哭一場。徐然擦了下額頭上的冷汗,胃裡翻騰,有時候覺得活著挺難的,可想想吧死了就什麼都沒了。活著就有希望實現夢想,活著早晚有一天會把過去遭受的一切都討回來。

半個小時後,到款通知和父母的短信一起進了手機。

一百萬數額真大,徐然長這麼大第一次見這麼多錢!徐然心髒砰砰的跳,有些暈,好多錢。

按著手機翻到了父母的信息,徐然狂跳的心髒又落了回去,父親的信息:六點能帶到b市。

徐然看著這條信息,心情又沉了下去,她有些害怕面對父母。

又過了半個小時秦宣就到了病房,他穿著呢子大衣裹著圍巾,頭發上落了一層雪。進門帶來一陣冷風,病床上的徐然抬頭看過來,隨即笑了起來:「秦哥。」

秦宣皺眉快步走了過去,看她面色蒼白,人也瘦的不成模樣:「怎麼折騰成這樣?」

徐然瞇了瞇眼睛,得出個結論:「自作孽不可活。」

秦宣掀開徐然看她的腿:「還疼麼?」

「疼。」

「活該!」秦宣罵了一句,拉過椅子坐下,從口袋裡摸出煙盒取出一支銜在嘴唇上:「說實話吧,到底怎麼回事?」

徐然不會在這個時候耍任性去開車,她不是那種人。

「沈從安說贏了五十萬——」

秦宣一巴掌拍在徐然腦門上:「你的命就值五十萬?你不會開車你不知道?而且傷成這樣,花錢更多。你這麼蠢到底是這麼活到二十一了?腦袋裡都是水麼?」

徐然歎一口氣:「沒贏,他給了我一百萬。」

秦宣抬頭看過去:「沈總大發慈悲?還是看上你了?」

「我把自己賣了。」徐然說著就笑了一下:「我現在有錢了,欠你的錢趕快還給你。哥,煙給我抽一口,我這幾天都要憋死了。」

秦宣把煙又裝回了煙盒,沈從安確實是對徐然有意思了,說道:「抽個屁啊,你都成什麼樣了還抽。你弟弟呢?現在怎麼樣?」

「你幫我去看看吧,我從昨天到現在沒見著,我給你多轉五萬,醫院那邊要繳費了。」徐然說著肚子咕嚕叫了一聲,才想起來:「秦哥,我的飯呢?」

「馬上就送過來,訂的外賣。」秦宣深吸一口氣:「你當初應該把你弟弟送回去,鬧這麼大的事,你爸媽那一關就難過。」

徐然長出一口氣:「可不是,我現在頭疼的很。」

秦宣擰眉:「按理來說,那是你的親兄弟,你幫他無可厚非。可這件事明顯超出你的承受范疇,他的性格偏激,即使這一次沒有出事,以後呢?你是誰?你不過是他姐,能護著他一輩子?」

徐然鼻子發酸,點頭:「我知道。」

「行了,我去看看你弟,錢我幫你交了。」

徐然給秦宣轉了十萬,她不太想欠秦宣的錢,已經欠了夠多。

徐然躺在床上爬不起來,徐琦剛剛醒來,兩個人誰都指望不上。最後還是徐然央求秦宣幫忙接了父母過來,他們沒有來過b市,萬一轉悠丟了,徐然得崩潰。

天漸漸黑了下來,徐然看著窗外心裡煎熬。當年她從老家跑出來,年少輕狂總以為自己會闖出一番天地,這麼多年過去了,她負債累累。

七點半,秦宣把父母帶到她的病房。

「然然你怎麼了?」母親頭發亂糟糟的眼睛通紅,天冷凍得她手臉通紅,左右看看:「你弟呢?」

秦宣開口:「叔叔阿姨,小琦和徐然不住一塊,我帶你們去看他。」

「謝謝。」徐然抬頭看向秦宣:「麻煩了。」

父親放下手裡的包裹,走到徐然面前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你怎麼了?」

「出車禍把腿碰了。」徐然出來時間久了,老家話聽起來有些怪,秦宣回頭看了她一眼。

「碰的怎麼樣?」父親皺眉:「打鋼板了?」

「嗯。」徐然點頭:「你們先去看看小琦吧。」

父親瘦了很多,她原本個子高,如今瘦下去背也駝了。人都弓成了蝦子,徐然心裡泛酸。

「好,我先去看看那混小子!」

大約半個小時秦宣和父親一同過來了,徐父口音很重,秦宣得仔細聽才能聽懂他說什麼,兩人推門進了病房。徐然抬頭看過去,秦宣拉過椅子讓徐父坐,說道:「孩子真不能太嬌慣,苦了徐然。」

徐父歎一口氣,他臉上全是褶子,眉頭緊皺:「說也不聽,她媽把孩子慣壞了,全給然然添麻煩。」

秦宣給父親說了什麼,徐然抬頭看過去:「你們一路上也沒吃飯吧?」

「吃了點餅。」父親說:「現在也不餓。」

「我出去買飯,你們聊著。」如果不是看在徐然的面子上,這些人他都不想搭理,秦宣想出去抽根煙。

秦宣出去後,父親看了看,開口:「這是誰?」

「之前我們公司的老板,人挺好的。」

父親點了點頭,面色凝重:「你這腿傷的這麼重,可不敢含糊。」

徐然點頭。

「你弟弟到底怎麼回事?」

徐然看著父親一會兒,就把事情原本講了一遍,只不過把剔除了那晚吵架的內容。

父親皺著眉,徐然長得像父親,在大西北久了都是一副飽經風霜的臉,黑紅干的掉皮。

許久,他歎一口氣:「你弟弟被寵壞了。」

徐然心裡難受,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父親是腎上的病,這幾年也做不了重活,臉頰干癟,看起來有些可憐。

「你媽說什麼你都別往心裡去,她那人就是嘴上愛說。」

徐然點頭。

「小琦這事不怪你,讓他上學不去,非要出來打工。他那人啊,心比天高,什麼重活都做不了。」父親搓著自己的手,他的手指干枯:「在老家,你媽寵他,不讓他下地干活捨不得他吃苦,男孩子,連活都不干能做什麼!」

徐琦現在剛醒,還在加護病房,母親在那邊待了一會兒就給徐然打電話:「我找不到你那裡了,你讓你爸來接接我。」

秦宣沒有再回來,徐然接到秦宣的電話,他說:「我這邊有點事,明天再過來看你,飯菜的話我給你訂外賣?」

「不用麻煩你了。」徐然連忙道:「我讓我爸媽去醫院餐廳買吧。」

「好,回頭再聯系。」秦宣匆匆離開。

等父母回來,徐然就把現在情況說清楚。父親去醫院的餐廳買飯,母親又開始了第二波的哭:「你怎麼不好好看著他?這以後可怎麼辦?醫生說以後說話要受影響。」

徐然抿了抿嘴唇,母親最寵弟弟。

母親喋喋不休的嘮叨了快一個小時,父親回來她才閉嘴。

「別聽你媽說那麼多,好好顧著自己。那個混小子要往死路上尋,你能拉住?」父親把排骨湯放在徐然面前,拿了勺子過來:「好好吃飯把腿養好。」

徐然鼻子發酸,低頭看著排骨湯,醫院食堂的東西質量非常差。清澈見底的湯水裡放著兩塊排骨,她慢吞吞的喝湯,父親說:「你先別急,我這裡還攢了一點錢,你壓力別那麼大。」

徐然點頭:「你們先吃飯吧。」父母手裡有多少錢她能不知道,只徐琦一個人的醫療費他們都負擔不起。

父親坐在椅子上沉悶的吃飯,母親不敢多說什麼,就在旁邊坐,。飯吃了兩口,她放下碗筷:「我心裡堵得慌,我去看看小琦,剛剛走了一遍我能找到路。」

等母親走後,父親彎腰從襪子筒裡取出一卷錢塞到徐然的枕頭邊:「這裡有五千,我身上還帶了一萬,在裡面衣服,一會兒我去廁所取出來。你是姑娘家,腿很重要,要好好治。你弟弟那邊,他自作自受,能治好是他的造化,治不好也是命。」

徐然用勺子戳著排骨,咬著下嘴唇好一會兒,才開口:「我身上還有點錢,夠我和小琦的醫療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