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木扶疏間露天燒烤兼大吃大嚼,仿佛總有那麼點不太搭調,尤其這個後面的精緻小花園,比鄰半山的制高點,隔著懸崖峭壁,遠處就是顧淩薇她們的駐防區,夜色氤氳,半山的空氣相當純淨,可以看見滿天密密麻麻的星星,映襯著遠處的點點燈火,說不住的靜謐安詳。
顧淩薇完全是外行,周子峰卻非常熟練,翻轉著燒烤爐上的肉,伴著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是滋滋的響聲,還好沒什麼煙,不然顧淩薇真覺得為了滿足口腹之欲,有點罪孽深重了。
周子峰把考好的肉放在盤子裏,用精緻的刀具切成小塊,動作流暢優美,推到顧淩薇眼前,顧淩薇忍不住沒出息的咽了一大口口水,叉起一小塊放在嘴裏嘗了嘗,嗯!滑嫩濃香,極品的美味,遂一口一口的大吃起來,很快一盤子肉就被她消滅乾淨了。
吃完了,才發現自己好像吃的太多了,抬頭看了周子峰一眼,不好意思的道:
「嘿嘿!哥,你的手藝真好,真好」
周子峰哧一聲笑了,伸手揉亂她頭上的短髮道:
「所以你以後有的是機會,不用一次就吃夠了,這個吃太多了,不好消化,喏!嘗嘗這個吧」
說著從旁邊的竹籃子裏,端出一碗顏色透亮的炒紅果推到她面前,這種小吃顧淩薇並不陌生,算是B市的一種傳統小吃,紅果去籽用冰糖炒後,放少量的水熬燉,俗名叫紅果落,酸甜可口,是顧淩薇小時候最喜歡的吃食 ,直到現在每每過年的時候,姥姥還是會做來當做一道涼菜上桌。
倒是不成想周子峰這裏會有這個,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在嘴裏,很地道的味道,遂有幾分奇怪:
「這也是哥做的」
周子峰點點頭:
「當然,下午抽空做的,放在冰箱裏冰了大半天,怎樣,好吃嗎」
顧淩薇點點頭:
「很好吃,可是你怎麼會做這個」
周子峰放下手裏的刀叉,拿起手邊的紅酒啜飲了一口,才道:
「我母親會做,她是地道的B市人」
顧淩薇不禁一怔,這是周子峰第二次在她面前提起他的母親,不知道是不是顧淩薇太敏感了,雖然僅有區區兩次,可是每一次都仿佛有一種莫名的傷感和隱約但強烈恨意隨之透出來,那種恨意迸發的並不經意,卻非常不容忽視。
說實話,雖然顧淩薇和周子峰很親近,親近的幾乎像真正的親人了,亦師亦友,亦父亦兄,在顧淩薇的人生中,周子峰已經占了一個非常特別而且重要的位置,幾乎顧淩薇自己所有的事情周子峰都一清二楚的,從感情到訓練,以及她的人生目標和理想等等,而且他總是默默的支援她,並且在關鍵時刻給予有用的提示和鼓勵,顧淩薇覺得自己這一路能堅持走到今天,周子峰占了決定性的比重。
這大概也是葉彭濤始終對周子峰含著強烈敵意的原因,畢竟男人都有一種天生的獨佔欲,更別提葉彭濤這個霸道的傢伙了,但是顧淩薇仍然希望,自己今後的人生一直有這個哥哥的參與和祝福。
可是周子峰的事情,顧淩薇卻知道的不多,甚至比平常的路人也許知道的更少,只隱約知道他生意做得很大,是周副省長的大公子,而周副省長現在的夫人,好像並不是周子峰的母親,而且周子峰幾乎很少提及他的父親和繼母。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外表看上去擁有一切的天之驕子周子峰,仿佛心底也埋藏著一段不堪而困苦的記憶,這種記憶仿佛是他心底最脆弱的傷疤,微微一碰就鮮血淋漓痛楚難當,所以顧淩薇以前一般會聰明的選擇忽視,況且周子峰仿佛也不喜歡提起這些,上次略一提就岔了開去。
可是今天周子峰不知怎麼了,並沒有像上次一樣岔開,突然繼續說了下去:
「我母親是個非常美麗的女人,因為美麗,所以也給她帶來了一生的坎坷和災難,母親上山下鄉去了雲南,認識了我父親,後來父親回城,母親卻留在了當地,不久後我出生,大概是懷孕期間心情抑鬱,加上當時的物質實在匱乏,我的身體很差,當地地處邊境,又是偏僻的山區,基本的醫療都無法保障,母親於是帶著我回到了B市……」
周子峰的語氣聽上去平和而緩慢,但是顧淩薇卻能深切的感覺到,當時的那種無奈和絕望,一個單身女人帶著孩子,在那個社會風氣還很保守的年代,生活可想而知有多艱難,周子峰拿出一支煙點燃,煙霧嫋嫋間繼續道:
「那時候你也知道吧,沒有戶口,就代表沒有糧食,沒有一切,而我還有病,為了生存,母親幾乎所有的工作都幹過,甚至......」
說到這裏沉默半響,才吐出幾個字:
「甚至出賣靈魂和肉體」
顧淩薇目光一跳,心裏頓時酸澀非常,雖然知道周子峰也許有一段不如意的過去,但是這樣不堪,還是顧淩薇沒想到的,遂低低開口:
「那當時你父親」
周子峰諷刺的笑了:
「我父親,偉大的周副省長,當時正為了追求領導的千金,以便能及早的飛黃騰達而終日忙綠,哪裡有空管當年的風流帳」
顧淩薇目光一黯,周子峰抬頭掃了她一眼,眼中透出溫和,反而開口安慰道:
「不用替我難過,畢竟一切都過去了,哥如今也該放下了」
顧淩薇晚上並沒有回去,就在這裏暫時留宿了,因為答應了明天要陪著周子峰去買些東西,也的確這座空曠的大房子裏,幾乎沒有一絲絢爛的色彩,太單調也太清冷了。
也許是換了陌生的地方,也許是對周子峰的過去感動深受的難過,即使柔軟舒適的環境,顧淩薇依然失眠了,翻來覆去半天睡不著,最後索性起來下地走動,臥室外面是白色的雕花露臺,精緻小巧卻十分美麗,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有點像她和葉彭濤的蝸居。
剛要推開露臺的精緻紗門,就聽見周子峰低沉冰冷的聲音,從隔壁隱約傳了過來:
「周子嶽,你有什麼資格向我張嘴要錢,呵呵呵!哥哥,周子嶽你忘了,當年你罵我雜種的時候了,怎麼,現在想認我這個雜種當哥哥了......你的公司和我有什麼關係......不是上面還有老爺子和你神通廣大的外公嗎......」
「周子峰你他媽別給我裝」
周子嶽一向沒什麼耐心,幾句話就被周子峰逼急了:
「我的公司不是你暗裏做手腳,會倒的這麼慘嗎,你就不怕我告訴老爺子」
周子峰陰陰的笑了:
「去吧,弟弟,我等著,我現在就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想從我這裏拿錢,一分都沒有,但是我d倒是可以給你個有用的意見,你外公那裏不是握著華康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嗎,你可以拿過來賣給我,我給你市場兩倍的價錢,到時候足夠你揮霍一輩子的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說完就把電話掛了,順手就讓扔倒了地上。
雖然聽得一知半解,但是周子峰語氣裏的陰狠冰冷,卻不禁令顧淩薇暗暗心驚,周子岳,聽葉彭濤說過,好像是周副省長的二公子,周子峰同父異母的弟弟,顧淩薇握住露臺門的手又縮了回來,悄悄轉身躺回床上。
腦子裏卻亂糟糟,都是周子峰的事情,以周子峰的性格,他絕對不是忍氣吞聲的人,明顯他不僅整垮了他弟弟的公司,仿佛連他繼母一家也不會放過,當年的事情給他留下了那麼深刻的傷痕和陰影,他用手段報復仿佛也無可厚非,但是對方畢竟和他有著不可分割的血緣關係,這樣仿佛太殘酷了些。
可是顧淩薇沒有任何資格去批判或者去置評,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繼續裝不知道,畢竟說到底這算周子峰的家事。
輾轉了一晚,直到淩晨才眯了一會兒。
第二天週六,顧淩薇利用了半天時間陪周子峰去了趟家裝市場,溜達了一大圈,買了一個大大的海水魚缸,挑了店家推薦的海葵和珊瑚,還有幾十尾小丑魚,放在裏面,魚不貴,但是魚缸和珊瑚海葵的價格,真正令顧淩薇吃了一驚。
但是貴總有貴的價值,人家售後服務好,定時上門清理,而且真的很漂亮,放在空曠的大廳中,立刻就顯得熱鬧了很多,色彩斑斕的小丑魚悠悠來回,在搖曳的海葵中鑽來鑽去的戲耍,調皮可愛,給這個偌大的別墅空間,添上了一絲屬於家的溫馨。
下午顧淩薇回了顧家,一進門就看到小姨嚴順順正毫無形象的靠在沙發上,捧著一袋薯片,一邊吃,一邊看電視裏的綜藝節目,悠閒的很,看到顧淩薇,也不過回頭掃了她一眼而已。
顧淩薇換了拖鞋各屋子看了一圈,竟然一個人都沒有,遂過去踢了她兩腳道:
「怎麼就你自己,小嬌嬌呢,爸爸媽媽、姥姥姥爺呢」
嚴順順伸手撥開她,含糊的道:
「嗯!都帶著嬌嬌出去公園玩去了,躲開,你擋著我了」
顧淩薇在沙發上坐了下來,看了看攤在茶几上滿滿一茶几零食,挑挑眉道:
「嚴順順,你不是又懷孕了吧,我可記得,上次你懷嬌嬌的時候就是這樣,跟個耗子似地,沒完沒了的吃這些東西」
嚴順順身體一僵,有些驚嚇的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啊!大喊一聲,跟兔子一樣跳起來,迅速竄了出去,顧淩薇不禁嚇了一跳,和劉少軍結婚後,她這個小姨好像越來越向不正常的趨勢發展了。
昨天一晚上沒睡好,有點困,顧淩薇索性回屋裏去補眠,可是剛剛朦朦朧朧的睡著,就被一陣大力的搖晃醒了:
「薇薇,薇薇......」
顧淩薇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嚴順順驚恐嚇人的臉立刻就映入眼簾,顧淩薇嚇了一跳,坐起來揉揉太陽穴:
「小姨,你見鬼了」
「薇薇,死薇薇,你真是烏鴉嘴,我真的有了」
嚴順順一雙漂亮的眼睛,此時蘊含著朦朦的水光,可憐非常。
「有了,有什麼了?」
顧淩薇根本還沒睡醒,附和的問了一句。
嚴順順哆哆嗦嗦的舉了舉手裏的驗孕棒:
「有孩子了,薇薇,劉少軍那個天殺的男人,一招好使,就打算用一輩子,簡直卑鄙、下流、不要臉……」
一連串帶有人身攻擊的辭彙從嚴順順小嘴裏吐出來,一股腦的扣在劉少軍頭上,顧淩薇眨眨眼,好半天才明白,小姨又讓劉少軍給算計了。
估計是小姨前一陣鬧著要出去上班,引起了劉少軍的危機意識,別說劉少軍了,就是顧淩薇都不怎麼放心,她這個小姨那就是一個最俗、最拜金,最虛榮的視覺系大色女,看見帥哥,就容易犯花癡,而且偏偏長了一張騙死人不償命的臉,招蜂引蝶的本事比誰都大,加上忒臭美,愛打扮,這要是出去,沒准就禍害到誰。
最好就是把這個禍害關在家裏才妥當,顯然劉少軍的法子雖然卑鄙了點兒,但是最直接好用,讓小姨再生一個,看她還有時間想一些有的沒的。
想到此,顧淩薇不禁低頭偷偷笑了兩聲,抬起頭就看見嚴順順恨不得掐死她的目光,遂握拳放在嘴邊掩飾的咳嗽了兩聲道:
「嗯!那個小姨,其實小嬌嬌一個人也真挺寂寞的,專家不是說了嗎,獨生子女容易在心理上有缺陷,所以再給嬌嬌生一個弟弟或妹妹,是個不錯的選擇,我舉雙手贊成」
嚴順順咬咬牙道:
「滾你丫的,你和葉彭濤怎麼不努力趕緊生一個,這樣我家嬌嬌不就有弟弟妹妹了嗎,你們當我是母豬啊!不停的生」
顧淩薇掃了一眼小姨這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剛剛恢復到以前的魔鬼身材,不禁有些開始幸災樂禍,心說,讓你折騰,把自己折騰的跟朵花兒似地,每天出去溜達,劉少軍可非常有葉家的傳統,霸道到變態的地步,看著這樣的老婆,他能安心才怪。
嚴順順一握拳:
「哼,我就不生,回頭我就去偷偷做了」
顧淩薇嚇了一跳,想到劉少軍那個笑面虎,急忙提醒道:
「小姨別說我沒警告你啊,你要是敢偷偷摸摸把孩子做了,除非你有把握立時消失,不然後果不用我說,你自己也知道吧」
嚴順順想到劉少軍那個無恥男人整治她的手段,不禁打了一個激靈,雖然劉少軍平常可以說是寵她的很,可是要是犯到了他的底線,讓他下死力的整治自己,那可不是鬧著玩的,可是就這樣生下來,嚴順順又不甘心,咬著指甲恨恨的坐在那裏發愣。
顧淩薇悄悄瞥了她一眼,知道她也害怕了,遂偷偷摸摸的下了床,竄到了客廳拿起電話撥過去報信。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劉少軍就滿臉奸計得逞的笑容,踏進了顧家,和顏悅色的摸摸顧淩薇的頭道:
「小薇薇,幹的不錯,回頭小姨夫給你吃紅」
說完大步邁進了裏屋,隨著關門聲,幾乎立刻裏面就傳來劈裏啪啦的響聲,然後是一些奇怪的令人臉紅心跳的聲音,顧淩薇打了個哈氣,決定到姥姥屋裏去繼續補眠,反正她小姨這個孫猴子,是怎麼也跳不出劉少軍那個如來佛的手心的。
其實顧淩薇覺得小姨過的很幸福,有劉少軍這麼一個強勢、有能力、且又體貼的丈夫,更重要的是,她們彼此相愛,雖然也有些小矛盾,經常打打鬧鬧的,但是這才是最真實的生活不是嗎,想著顧淩薇突然發現少有的兩天假期,葉彭濤沒有纏在自己身邊,好像有些不習慣起來,那種猛然襲上心頭的思念,竟然那麼強烈而不容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