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萱萱睜開眼睛時,看到的就是一大灘鮮紅的血跡。
面前的男人不過十七八歲,長長的頭髮披散著,相貌俊朗,赤裸著上半身仰躺在被褥之間,胸口的匕首幾乎連根沒入——而她的手,正牢牢地握在匕首柄上,白如蔥玉的指節上全是血漬。
殺人了!
她居然殺人了!
邵萱萱嚇得面如土色,鬆開匕首就要爬起來——這麼一爬,她才發現自己另外的手和胳膊都被繩子綁在床柱上,身上的衣服也古里古怪的,顏色鮮紅,樣式跟電視劇裡的戲服一樣又寬又大,最重要的是居然沒有穿褲子!
內褲外褲,一條都沒有,稍微一動就露出一大截白嫩的大腿!
她只是加班累了趴桌上打了個盹而已啊!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還是說她其實是在做夢,春夢?!這個春夢實在也太有創意了!
邵萱萱狠擰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痛得差點尖叫出聲,然後又在不遠處的地上看到了條被割成條狀的紅布褲子,撕成好幾片的疑似內衣褲的東西,以及黑布的靴子、銀色的軟甲、銀色的頭盔……
邵萱萱覺得那些東西原來應該是穿在自己身上的,因為這位明顯還穿著褲子,與褲子同色的外袍也都完完整整地躺在床沿那。
既然不是做夢,附近又沒有攝像頭,難道是……穿越了?
邵萱萱眨巴眼睛,一般穿越不都只要裝失憶就好的麼?不都還都有嘰嘰喳喳喜歡喊「小姐(格格/公主)您終於醒了!」的丫鬟充當導遊介紹時代背景的嗎?
再高級一點,不都能自帶個什麼系統、繼承一下身體記憶什麼的?
邵萱萱滿腦子都是各種亂七八糟的電視劇小說,面前的屍體卻提醒著她現實的殘酷。她似乎確實穿到別人的身體裡來了,手腕上的胎記都不見了,但是……既沒有導遊小丫鬟也沒有天降什麼系統導航過來給她。
她穿成了一個殺人犯,還是被人綁在床上,連條褲子都沒穿的殺人犯!
她要穿個什麼紗衣啊、襦裙啊,還能聯想一下自己是不堪侮辱的社會底層婦女甚至是被強取豪奪的好閨女拚死頑抗,殺死了有錢人家的變態大少爺。
但看看自己身上和地上,怎麼看也像是那種侍衛的裝備——所以,她是穿越成了那種女扮男裝的……女侍衛?女刺客?
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被殺的這個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正常人家怎麼可能把人綁成這樣還不給褲子穿?
連侍衛(刺客)都要搞到床上去,那得饑渴成什麼樣了,怪不得丟命!
邵萱萱閉上眼睛對他拜了幾拜,小心翼翼地把匕首從他胸口抽了出來。刀刃在肌肉中抽動的感覺實在是太太可怕了,簡直叫人毛骨悚然。
匕首尖徹底離開他胸膛的瞬間,大量的鮮血汩汩流出,邵萱萱咬緊了牙關才沒讓自己哭出來。
不管你是誰,不管你死得多慘,有怨抱怨、有仇報仇,千萬要找對人啊!我就是借這把凶器割一下繩子逃生,跟你的死沒有一毛錢關係的,求放過求忘記,多謝多謝了!
她把匕首在被褥上擦了兩下,小心翼翼地割斷手上的繩子,正要去割腳上的,外面突然傳來了腳步聲。
邵萱萱的心猛地提了起來,割繩子的手都開始發抖。
腳步聲到了門口,就停住了,一個有些尖銳的聲音叫道:「殿下吩咐了不許人打擾,你們還敢亂闖,不要命了嗎?」另一個聲音道:「外面有刺客闖入,我們也是擔心太子殿下安危,吳公公一直阻攔,跑了刺客,傷了殿下,你擔待的起嗎?」
刺客,真是刺客?!
邵萱萱聽他們唱大戲似的,你一聲我一聲的飆嗓子,哆哆嗦嗦地割斷剩下的繩子,連滾帶爬地躲進了床底下。
外面的人說這裡有「太子殿下」,難道這裡是皇宮?
果然是穿越了!
那她怎可能出得去?!
穿越的人要是死了,是回到原來的世界去,還就客死異鄉了?
邵萱萱縮在黑漆漆的床底下,使勁裹緊袍子,越想越是心涼——都說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她也是絕望到了極點,突然就有點後悔,自己剛才怎麼就沒把那個變態的褲子剝下來穿上。
穿著褲子死,和光屁股死,意義還是有點不同的吧。
外面的爭吵聲越來越大,吳公公也突然意識到這麼久怎麼裡面一點兒動靜也沒有,與侍衛一起衝了進來。
邵萱萱在床底下看到了無數穿著與她身上的袍子配套的褲子和靴子的腿,原來自己假扮的是他們中的一員。
吳公公尖銳地大叫出聲:「來人啊!有刺客!太子遇刺了!」
邵萱萱拽緊了匕首,一聲也不敢哼,然後又聽侍衛說:「殿下還有氣,快去請太醫!」緊接著,就是各種匆促的腳步聲。
邵萱萱趴在那大氣也不敢出,從半夜熬到凌晨,又從凌晨熬到深夜。床上的太子殿下就是死活不肯斷氣,皇帝皇后貴妃太后皇叔皇弟,人一撥一撥的來,又一撥一撥的走,房間裡就是不斷人。
第三天早上,又冷又餓的邵萱萱終於聽到守夜小太監那小細嗓子憋出來的一聲哭腔:「太子殿下沒氣——」
死了,終於死了啊!
邵萱萱也憋不住流出了眼淚,再不死,她就要活活餓死渴死憋死在床底下了。
那小太監的哭聲戛然而止之後,始終沒有後續,隔了很久,才聽到他激動地嚎了一聲:「殿下,您又活過來了!」
邵萱萱腿肚子發麻,差點失禁,然後就聽到一個男聲問:「你……是誰?」
小太監又哭了,嘀咕了句「太子殿下,不要嚇奴婢」,隨即欣喜地向外大喊:「殿下醒了!奴婢把殿下從鬼門關叫回來了!」
邵萱萱終於還是厥了過去,再醒來時,就聽到變態……哦不,太子殿下正在跟小太監說話。
什麼這是哪一朝啊,皇帝是哪一位皇后又是何許人也,皇子皇孫生了多少,朝中百官都有哪些……太子被女刺客在心口上捅的那一刀似乎真的影響很大,不但連祖宗八代都忘了,似乎連自己的模樣年歲都不記得了,還跟太監討了鏡子,說是要看看自己的氣色。
邵萱萱迷迷糊糊聽著,心想你不會也是穿越的吧——自己要是穿越的俗套一點,幸運一點,肯定也會按這個套路好好跟「土著導遊」套話吧。
可惜現在她已經光著屁股在黑漆漆的床底下趴了三天三夜了,氣都快沒了,哪兒還有心思知道三皇子的名諱四皇子的功課。
要是有個馬桶就好了,要是有杯水就好了,要是有條褲子就好了……以前看糗百段手說倒霉蛋穿越過去也是立馬嗝屁的命,她還笑得沒心沒肺,現在一回想肯定是當時只看不發,沾染了太多霉運。
她不知不覺掉了幾滴眼淚出來,然後就聽頭頂上的變態突然說:「吳有福,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邵萱萱眼淚掉得更凶,手腳都沒什麼勁,但還是努力往外看了幾眼。
在床腳凳附近,放著只精緻的夜壺,邊上的凳子上,擺著外衣和外褲,再往外,架著屏風,屏風外有桌子,桌子上有點心和茶水。
邵萱萱舔了舔嘴唇,她沒有那麼貪心,能收拾體面點被抓也比現在這樣強,要是再好運一點,跑出去了,哪怕被抓去裹小腳母豬一樣生孩子,也一定不會比這三天難熬。
吳有福弓著腰退了出去,邵萱萱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挪到了床沿。
久違得天光刺得她幾乎睜不開眼睛,適應了好一會兒,才再一次往外爬了一點點,把腦袋伸了出去。
有什麼東西晃了一下眼睛,邵萱萱覺得脖子涼涼的,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是明晃晃的劍刃由上而下垂落,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終於捨得出來了?」
她聽到頭頂上的聲音這樣說,聲音又冷又譏誚,完全沒有了剛才詢問吳有福時的天真茫然。
邵萱萱趴著沒敢動,那劍尖便擦過她面頰,將垂落的頭髮挑開了一些:「居然還是個女人。」
劍尖直直地戳在她鼻樑前,邵萱萱不敢開口。她只希望太子殿下忘了自己做的變態事情後,順帶把這個女刺客也忘了。
「出來。」
邵萱萱靠著手肘和膝蓋,挪啊挪啊地把大半身體挪了出來,然後就僵著不動了。
頭頂上的劍立刻就逼近了幾分:「還不出來,不要命了?」
邵萱萱全身都在顫抖,但還是紅著臉把話說了出來:「不、不是……我……我……沒穿……沒穿褲子。」
太子殿下顯然也愣了一下:「為什麼不穿?」
「……之前……被你劃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