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宮門,邵萱萱才知這個地方夜裡居然還有宵禁。
各條大街都被柵欄封住,不時有更夫和巡邏的守衛經過。太子拽著她左穿右轉,很快繞進了一處立街巷中。
街巷交界處仍舊是是柵欄封道。太子腳下不停,左右一看沒人,直接踏著邊上的矮牆翻了過去。看這自若的神情,熟練的動作,想來經常在這附近走動。
邵萱萱一時覺得這種行為特別不皇家美少年,一時又覺得連半夜爬個牆都不行的話,貴族達人做得也挺沒意思的。
巷中不少窗戶透著光,隱約有人聲傳來。
太子拉著她走了一程,突然躍上樓門緊閉的二層的遊廊,倚著美人靠坐下來。
邵萱萱小心翼翼坐得不大安穩,欄杆外面就是巷子,常有巡邏的經過,裡面的人影和人聲都聽得清清楚楚的,怎麼就敢怎麼坐下來呢?
太子卻瞅著認認真真地瞅住了窗上透出的那些影子——屋內人影憧憧,起碼有十來個人,光聽著那聲兒,大部分還都是男子,偶爾有一兩聲女子聲音起落,也並不張揚,似乎在行什麼酒令。
邵萱萱聽不懂那些文縐縐的話,「罰酒、罰酒」的呼聲倒是聽得明明白白的。
另外就是一些稱呼名了,什麼「李侍郎」、「魏賢弟」——十幾個人圍著桌子就這麼喝喝酒、念叨來念叨去的,折騰到她屁股都坐酸了也沒罷休的意思。
看不出來,這些古人還都是桌游愛好者來的,就可惜節奏實在太慢了,瞧得人直想打哈欠。
她忍不住小聲問太子:「你不去玩呀?」
來都來了,看著也不像那種燈紅酒綠、黃賭毒盛行的地方,不去玩一把?
太子斜了她一眼:「你知道他們在玩什麼?」
邵萱萱表情有點尷尬:「……那個,喝酒吧?」
太子一副了然表情,不屑地「哼」了一聲。
屋內又是一聲歡呼,接著便是嘻嘻哈哈的笑聲和一個男子有些尷尬地聲音:「怎麼又是我,都知娘子定是偏心!」
那被稱作都知娘子的,登時就是一聲嬌斥……一直鬧到二更鼓盡,才陸續散場。
太子拉著邵萱萱上了屋頂,在暗處坐了下來。那位都知娘子裹得嚴嚴實實的,下樓送這些客人出門。
邵萱萱伸著脖子看,只模糊看到她衣帽下半張精緻的面孔。迎來送往間,雖然都算恪守禮節,但和良家女子做派總有些不同。
況且,有好幾個客人留宿了呢。
這麼漂亮的女孩子,居然……邵萱萱憐憫地輕了口氣,轉過頭,卻見太子的目光還跟著那些離去的客人。
「你瞧見燈籠上的字沒有?」
邵萱萱「啊」了一聲,太子白了她一眼:「那些燈籠上,可都明晃晃寫著『齊』字。」
邵萱萱心跳驀然漏了一拍。
太子拉著她躍下遊廊,悄無聲息地跟上了其中一人的馬車。
邵萱萱記得剛才的都知娘子喚他「李侍郎」,四十來歲年紀,笑聲洪亮,酒量很好。太子留意的,卻是懸在車伕身旁的那隻小小燈籠。
邵萱萱這回看仔細了,上面確實寫了個繁體的「齊」字,制式素雅古樸,在暗夜裡十分的醒目。
他們一路行去,雖然遇上幾撥巡夜的守衛和更夫,並不曾被阻攔。
太子的聲音有些陰冷:「天子腳下,仗著一個『齊』字就敢這樣肆無忌憚,當真囂張得很。」
邵萱萱哪裡敢接話,亦步亦趨跟在他後頭。
李侍郎家距離其實並不算太遠,過了三道柵欄就被轎夫抬著進去了,木質的大門發出難聽的吱呀聲。
太子低頭看向邵萱萱:「你現在明白,齊王權勢多大了?」
邵萱萱懵懂地抬頭看向他。
太子吁了口氣,耐心解釋道:「你雖然是穿越來的,這具身體卻是他派來刺殺我的——連吳有德都是他的眼線,要是被他發現你現在跟我上了一條船,可就沒有你活命的機會了。」
他要是肯好好說話不威脅人的話,邵萱萱倒是很想表揚一句終於能好好用「我」字自稱了。
成天「孤」來「孤」去的,聽著就很晦氣。
可他說你跟我站在一條船上,說吳有德曾經想殺她滅口……邵萱萱憋著氣,憤憤腹誹:誰跟你一條船上的!
我要是能跑路,肯定跟你不共戴天才對!
不過……邵萱萱在心裡顛來倒去琢磨了半天,覺得他的話倒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齊王對自己是不少危險因素的啊。
太子雖然成天欺負人,好歹沒有說他是妖怪也沒覺得自己是失心瘋。
她要是跑去找齊王——按吳有德和那個蒙面女孩的說法,那肯定得裝成那位聶姑娘才比較好。
邵萱萱覺得自己是屬於那種沒什麼表演天賦的人,再說齊王雖然帥,講話太文縐縐,說的大部分東西都聽不懂,聽得懂的那些又太教條主義。
就跟只漂亮花瓶似的,美則美矣,卻不能拿來當飯碗盛飯吃。
她現在還在生存線上掙扎呢,哪兒有空洗瓶子養花。
要是坦白……好吧,她覺得太子應當是對各種稀奇古怪的事物接受度比較高的人,遇上別人還真不定會怎麼樣。
邵萱萱最終問出的話是:「你都知道吳有德是壞人了,怎麼不直接抓他呀?」
太子給「壞人」兩字震懾了一下,這種分類也是簡單粗暴啊,對自己有害的就是壞人!
於求生來說,倒是挺精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