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臥底

從茶樓回來,已經到晚飯的時候。

齊王早早知道兩個姑娘逛蘭苑、上茶樓的事情了,見她們回來便揶揄著問:「兩位師妹捨得回來了?」

邵萱萱沉默,俞嫣初嗔道:「天天待在屋裡,悶也悶死了。」

齊王揮手摒退下人,「不是師兄愛多管閒事,外頭人多嘴雜,你們倆身份不比尋常人,萬一出了紕漏,要我怎麼辦?」

俞嫣初拉著邵萱萱坐下來:「你不是讓衛延跟著我們了嘛,再說,我的身手你信不過,師姐的功夫可不弱。」

邵萱萱心裡咯登一下,緊張起來——我的功夫……我的功夫到底有多好啊!我特麼都快被你們虐死了!

好在齊王還是大男子主義的,知道要多愛護女士,聽俞嫣初那麼說,也只笑著輕斥:「胡鬧,襄寧還病著呢,能跟誰動手?」

俞嫣初還要再說什麼,齊王又道:「好了,今日就算了,京中耳目眾多,日後可不能再這般魯莽行事了。」

邵萱萱最近天天跟俞嫣初泡在一起,大致也知道了這三人的關係——俞嫣初父親與聶襄寧的父親同年武舉及第,官至禁軍大統領,當年曾負責教導齊王等人武藝,後因立儲的事情與太子生了嫌隙,被外放到西南邊陲。俞大統領也是運氣不好,一到南地,就遇上當地傳染病高發季節,一來二去,竟然就跟老伴兩人雙雙病逝,留下俞嫣初一個孤女舉目無親。

她不願留在西南,又怕回京遭人陷害,便想到了同自己一樣因為家庭原因而被判流刑的聶襄寧。

兩個姑娘顛沛流離了大半年,才終於在齊王的幫助下回到京都。

刺殺太子的主意是俞嫣初想出來的,最終實施時,卻只有聶襄寧被意外捉住。

俞嫣初每每說到這件事情,總是眼眶通紅,淚盈於睫。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邵萱萱看一看,摸一摸。

邵萱萱沒辦法代替聶襄寧去原諒這個年輕的女孩,卻也同樣沒辦法指責她。按她的說法,那天她即便留下來,也不過是多一個人身陷囹圄而已。

邵萱萱覺得更加可怕的是齊王。

吳有德既然是他的人,聶襄寧被抓的消息他應當是很早就能知道的,退一萬步,被抓之後,也總有許多救人的機會。

偏偏他選擇最詭異的一種,用什麼破魂香——連李大夫都說這毒吸入量大就會死人,齊王會真不知道?

邵萱萱想到了太子說到「殺人滅口」時,那個陰翳譏諷的眼神。

她這一頓飯吃得心不在焉,偶爾抬眼去看齊王,對方也迅速回她一個溫柔的眼神。

靠!

漂亮的東西果然都是有毒

邵萱萱想像不出聶襄寧得知真相之後的心情,想來是不會太美妙的。她耐心地羅列了下自己現在已經掌握的可用於交換的信息,暗暗思忖真跟太子談判的話,能交換到什麼權益。

外面的雨下得時斷時續,邵萱萱耐心地等待著,腦袋靠在瓷枕上,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屋內卻始終只有她獨自一人的呼吸聲。

她在湖邊的青石下留了紙條,當然也在太子之前造訪過的屋後留了點暗示,有心的話,應該能找得到才是啊。

難道那紙條被風吹走了,被雨淋透了?

還是太子不但沒來這邊,連湖邊也沒去?這個可能也是很大的……

邵萱萱睡得迷迷糊糊的,一時夢到太子舉著劍要殺她,一會兒又遇到母親叫她起床……

「醒醒!」

邵萱萱正夢著自己與大學時候的同學隔著花壇討論下一節課到底在哪個教室,突然就被人搖醒了。

「教室又是什麼東西?」

熟悉的語調,熟悉的疑問,邵萱萱腦子陡然清醒,瞪大眼睛,果然看到黑暗裡有個屬於少年人的人影。

「咳,咳咳!」邵萱萱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想要爬起來點燈。

「就這樣說吧」太子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下,「你在那紙條上畫的是甚?也就孤這般天生聰敏的人,才能勉強猜到你是想找我出來。」

邵萱萱在黑暗中努力挺直了背脊,醞釀了半天才說:「你之前說要跟我合作——合作講究相互吧,我考慮了這幾天,想改幾個條款。」

太子抱臂站著,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邵萱萱舔了舔舌頭,說道:「第一,不管你當不當皇帝,我都只想要安穩的生活,既不想當什麼皇后,也不想做什麼妃子。」

太子沒出聲,邵萱萱深吸口氣,輕聲道:「第二,你不能對我見死不救,也不能強迫我做任何我不想做的事情,包括發生關係什麼的……」

「第三,互幫互助,我教你識字,你也教教我,譬如學點功夫什麼的……」

「第四……」

「第五……」

「第七……」

……

邵萱萱說得口乾舌燥,太子卻始終沒有回應。她不禁疑心他是離開了還是睡著了,突兀地「喂」了一聲。

「……說完了?」太子果然睡著了!

邵萱萱氣結:「你根本沒有和我結盟的誠意。」

太子「嘖」了一聲,冷冰冰道:「我在你已經同齊王出賣了我的行蹤的情況下,還冒險而來,竟然還要被你質疑誠意?」

邵萱萱詞窮,半晌才說:「那我想要修改的那些條款……」

「你這樣漫天要價,是再等我落地還錢?」太子嗤笑,「可惜孤不是生意人,不愛討價還價,凡事各憑本事——我沒了你,依舊能活得好好的;你沒了我,活不過明日。你現在一樁樁一件件同我提要求,不覺得可笑?」

邵萱萱確實存了能多說盡量多說幾條,即便被砍掉一半,也不算虧的心思。如今給他戳破,死鴨子嘴硬道:「我又沒說只能我提,你也盡可以提呀。」

「哦?」太子顯得有點懶洋洋的,「可孤不習慣索取,只衷愛掠奪怎麼辦?孤真要做什麼,還須得你答應?」

邵萱萱:「……」

「我許諾給你,那是因為我一言九鼎,言出必行。」太子在昏暗裡站了起來,慢慢朝著她跺過來,「你呢?你除了這身體還有些用處,能幫到我什麼?我要你的保證幹什麼用?」

邵萱萱下意識往後退了退:「你走開一點,再走過來,我要喊人了!」

太子腳步不停,一點兒沒有被她嚇住,「你儘管喊,看他們留不留得住我。我既然敢來,自然就有脫身的辦法。」

邵萱萱果然就喊不出來了,聲音悶悶的:「那你想怎樣合作,總不能光叫我吃虧吧。」

太子走到床沿了,俯下身看著她,冷笑道:「你胃口倒是不小,我都留你一命了,還覺得吃虧?」

邵萱萱抓緊了被子,靠著床頭,像只被逼到角落的寵物倉鼠。

太子打量了她一會兒,提了提被子:「也不必怕成這樣,我說出來的,當然都是作數的。」說著,竟從袖子裡取了邵萱萱熟悉的瓷瓶出來,塞進邵萱萱手心裡。

「喏,到了時候再服下。」

邵萱萱抓緊瓷瓶,吃驚地抬頭看他:「現在就給我?」

太子伸手揉了揉她腦袋上,笑道:「你若是不願意,那就還給我——還是你想我晚些再來,好被齊王等人抓到?」

邵萱萱趕緊搖頭,然後就覺得太子摸在她腦袋上的手順著後腦勺往下,撫過頸項,探入褻衣的衣領之中。

她抓住他的手腕,急道:「你非得這樣?我……我跟齊王當真沒有什麼……他、他不會碰我的,真的。」

太子把臉湊得更近:「空口無憑。」

邵萱萱瞪著他,臉先是漲得通紅,然後血色一點點褪盡,像是剛剛被褪去皮毛,等待下鍋的小型獸類。

空口無憑,那要怎麼才能相信?

檢查嗎?

古代不是有那個什麼守宮砂,怎麼她身上沒有?

沒有這個的話,那得怎麼檢查,難道觸診?!

說實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聶襄寧到底是不是處子之身——她只是憑著女孩子的直覺,認為聶襄寧和齊王還沒有走到那一步。

她沒再動彈,眼睜睜看著太子將手從衣領裡伸了出來,略停了一停,挪到她腰際……

「等一等!」邵萱萱的聲音有些淒厲,然後就聽外面的侍衛問:「聶小姐,怎麼了?」

邵萱萱看了一眼太子,含糊道:「沒事,我做噩夢了。」

那只停在腰側的手從衣擺處伸了進去,衣帶被拉松,腰帶也被抽了出來。

「萬一,」邵萱萱握住他胳膊,「我是說萬一,這個聶襄寧真曾經跟人發生過關係……她在外面流放了那麼久,功夫再好,也有馬失前蹄的可能啊!」

太子將手從她已經被解得鬆垮的腰部探了進去:「那自然是再好沒有了,但她倘若真是謹守禮教的姑娘,現今還保有處子之身……他日露了破綻,這可如何是好?」

邵萱萱感覺到他冰涼的手掌毫無阻隔地貼在她小腹上,蛇信一樣,連說出口的話都一樣的帶著滿滿地寒意。

「我、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邵萱萱努力讓自己的表情保持平靜,「不會讓他碰我的。」

太子顯然並不看好她,「說得倒是好聽,那現在……你要如何阻止我?」他嘴裡這麼說著,手也更往女子的私密處探去,邵萱萱「哇」的驚呼出聲,死死地摳住他的手臂,驚叫:「來人!救命啊!快來人!」

太子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迅速起身,推開窗戶躥了出去。

侍衛們魚貫而入,再看到打開的窗戶後,一部分隔著屏風靜靜守衛著她,另一部分急追出去。

「屬下無能,讓聶小姐受驚了!」

邵萱萱蜷縮在被子裡,臉色通紅,被子底下的手指,卻靈巧地綁著腰上的帶子。

再強勢的人,也有缺點,總是有辦法的!這次不就成功了,不是成功阻止了?

邵萱萱又是羞恥,又是緊張地四下打量著四周圍。她沒聽到打鬥聲,侍衛們顯然沒能截到他。

俞嫣初和齊王聽到消息之後,來得都很快。尤其俞嫣初,氣得渾身發抖,衝進屋後就先把輪值的侍衛大罵了一頓:「連個繡花枕頭膿包都捉不住!」

侍衛們垂首不語,齊王也有些奇怪:「秦晅的功夫當真有這麼好?你們這麼多人,連他衣角都摸不著?」

這個差距,恐怕不符合他一貫的印象。

床上的邵萱萱陡然一震,小變態也露馬腳了!原來,真正的太子,功夫並不是那樣好的——不過想來也是,貴胄子弟,能有多少耐心放在這種事情上……

齊王還在詢問,她突然插嘴道:「剛才……剛才的人我不認識……」

齊王和俞嫣初一齊住了嘴。

她不認識,那麼,來的自然也就不是太子。儲宮中竟然有這樣的高手,吳有德竟然從未提過,齊王暗暗心驚。

古代的守衛再嚴密,也不過十步一崗五步一哨,沒有監視鏡頭,沒有探照燈,沒有紅外線,沒有雷達……

邵萱萱窩被子裡聽著他們仔細地搜索著府內的邊邊角角,說完全不擔心也是假的——小變態要是真跑得不夠快,被抓到了,她撒謊的事也就暴露了。

俞嫣初摟著她,緊握著她的手:「他怎麼這般陰魂不散,要打要殺就衝著我來,總是纏著你什麼——師姐,那人你在儲宮中可曾見過?」

邵萱萱搖頭搖了到一半,又點了點:「似乎是,見過的。」

晚上這麼一鬧,俞嫣初當然又是要陪師姐一起睡的。

邵萱萱睜眼睛看著頭頂的帳幔,俞姑娘絮絮叨叨和她說到大半夜,終於沉沉睡去。邵萱萱卻失眠了,手心裡抓著的藥瓶,像烙鐵一樣滾燙。

「沒有那麼難,並沒有那麼難……」她在心底一次次重複著安慰自己。

黑暗中,卻有幽香漸漸傳來。

邵萱萱側過頭,聞到了這股沁人心脾的香氣,待要起身,眼前已經開始迷糊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