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相思

邵萱萱到底還是沒能在廚房的食材裡找到空花陽焰的痕跡,無奈之下只好拚命地吃晚飯和夜宵。

到了夜裡,果然不曾毒發。

看起來,解藥還真被混在食物裡了。

她靠著床頭歎氣,歎完氣又爬起來去看暖融融的火爐。

炭火猩紅髮熱,隨手扔點什麼下去,很快就躥起小火苗將之焚盡,慢慢歸於平靜。

邵萱萱趴著看了一會兒,仰面躺在床上發呆。

頭頂的瓦片卻突然輕輕地挪動了一下,邵萱萱悚然一驚,側頭往上看去,正好看到一張人臉湊到搬掉瓦片的缺口上,登時「哇」的一聲尖叫出來。

人臉一閃即逝,那個缺口卻殘留著。

冬兒在門外焦急地問道:「聶姑娘,聶姑娘怎麼了?」

有刺客啊!

特麼光在外面喊有什麼用,你倒是進來啊!

邵萱萱一邊跳起來找自己的那袋飛蝗石,一邊喊她們進來——巡邏的侍衛們理所當然也聽到了聲音,紛紛上房查看。

邵萱萱心裡無數個念頭亂轉,然後又聽有人喊道:「走水了!快去救火呀!」

不片刻,前院附近果然火光亮起,甚至還有爆炸聲傳來。

邵萱萱看了那麼多電視劇,瞬間就想到調虎離山、聲東擊西之類的名詞,怎麼也不願意跟冬兒等人老實待在屋裡,死死地跟著眾人往人多的地方跑。

冬兒急的要哭,又勸不住她,鞋子都跑掉了。

邵萱萱氣喘吁吁地安慰:「哭什麼,咱們一起去幫忙救火呀。」人多的地方才安全懂不懂,電視劇裡被刺殺成功的都是自己一個人藏角落裡的呢!

雖然她也不明白,自己有什麼地方值得被刺殺的。

混亂中突然有人抓住了她左手,邵萱萱悚然一驚,扭頭卻看到一張秀氣的側臉。似乎覺察了她的視線,飛快地衝著她輕笑了一下,大步朝著火光來處走去。

邵萱萱心裡一甜,驀然就安下心來。

「你、你回來了,什麼時候回來的?」

冬兒疑惑地扭過頭,就見邵萱萱側著頭,眼睛發亮的看著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身側的一個青灰色衣裳的年輕男子。

這是誰?

難道是殿下喬裝改扮回來英雄救美了?

冬兒不敢多說話了,邵萱萱鬆開她的手跟著那青衣男雙宿雙飛似的越跑越快她也不好意思追上去了。

方硯一路都沒說話,邵萱萱也難得沉默地享受著這片刻美好,手跟手緊握著,親密無間地像是真正的情侶。

起火的地方是西側的廂房,火勢蔓延到院子裡後才發生了爆炸。

方硯拉著她跑了一圈,倒不急著救火,只將一把鋒利的小匕首並一盒銀針和一隻小白瓷瓶子塞給她:「這些你帶著防身用,銀針上淬了毒,瓶子裡的是解藥。」

邵萱萱「嗯」了一聲,仍舊緊握著他的手。

方硯垂下眼睛,慢慢地將手抽了回去。邵萱萱愣住,握緊了手心的木盒子。

大火燒到半夜才停歇,雪又下大起來。

邵萱萱裹緊身上的披風,不時拿眼睛去瞟站在身側的方硯。

「你不冷嗎?」

方硯搖頭:「不冷。」說罷,拿手在她垂在身側的手指上輕蹭了一下,體溫果然比她的高。

這蜻蜓點水般的碰觸卻叫邵萱萱有點惱火起來,她咬咬牙,伸手一把抓住他已經縮回去的手掌,牢牢握住,十指相扣。

方硯僵硬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要不要鬆開,最後就那麼僵持著回握住了。

邵萱萱往他邊上站了站,拿披風下擺擋住交握著的手指,心裡甜得像化開了一樣。

據說人心情好的時候,雪片也似楊花一樣飛舞。這簷外的大雪在邵萱萱看來,就挺像楊花的。

花未開放,她已先聞到了花香。

「天色不早了,你該回去了。」

邵萱萱晃了晃交握著的手掌,笑嘻嘻地不說話。

方硯又等了一會,再一次開口道:「真的該去休息了。」

邵萱萱撇嘴:「你又要走了?」

方硯搖頭:「今晚不走,我就在外面守著。」

邵萱萱這才妥協,手卻不肯放開,方硯尷尬至極,一路盡往燈火晦暗處走。

幸而邵萱萱的披風足夠大,遮掩住了他們牽著的雙手。大火又剛撲滅,眾人都累得不行,哪怕是負責巡邏的侍衛們也沒空把注意力放到他們身上。

這隱秘的甜蜜讓邵萱萱快樂不已,覺察到對方緊張得掌心頻頻出汗之後,就更加開心了。

因為之前的刺客事件,冬兒特地給她另外整理了個房間出來。邵萱萱探頭往裡看了一圈,正打算無賴著要求方硯一齊進去呢,身後突然金戈鳴響,手也迅速被放開。

邵萱萱轉過頭,就見兩道人影一前一後躍上屋簷,幾個起落便消失在視野裡。

冬兒嚇得直發抖,拽著她就往房間裡躲:「來人呀!有刺客!有刺客!」

邵萱萱遲疑著握緊了那盒銀針,房門外的守衛也增加了不少。

一直到天亮,也不見方硯回來。

冬兒驚魂甫定,四處打探秦晅等人的消息,臨近中午,才從暨州太守那問道一點消息——靠著那些火藥,旗雲州的形勢似乎十分有利,就連不時來騷擾的北地叛軍都安穩了很多。

按邵萱萱的想法,這幾天的刺客,一定是齊王一定是覺察火藥的製作方法流出後派來的。

暗衛她是指使不動的,不但指使不動,連是不是還有人跟著她都不能確定。那些出去搜尋的普通軍士就更加不靠譜了——他們甚至沒有在白日裡見過方硯的臉。

一晃又過了數日,掌心的溫度早就冷卻了,連那晚上都像是做夢一般。

邵萱萱有時候甚至懷疑,那個莫名其妙出現,又莫名其妙消失的刺客,其實不過也是自己的臆想。

或許,松林外雪地一別之後,他們壓根就沒有再見面。

但燒塌掉的屋樑卻又明白提醒著她,方硯確確實實是失蹤了。

旗雲州的消息反倒越來越多,太子的火藥如何威懾流寇啦,長年鎮守京畿的禁衛在北地如何驍勇了,就連劉獻容帶上上陣的消息都有在民間流傳。

又過了幾日,太子一行人拔營凱旋的消息也來了。冬兒一早就掰著手指頭在那數,「一、二、三……聶姑娘,太子殿下要回來了呢!」

邵萱萱懶洋洋地「嗯」了一聲,望著對面屋簷上白色的積雪發呆。

該回來的不回來,不該回來的,倒是又要回來礙眼了。

她確信秦晅是有留下人監視她的,從她一直身上的毒一直沒有發作就看得出來。她甚至試過刻意在毒發的日子不吃晚飯——空花陽焰發作起來實在太過痛苦,她往往一刻鐘都堅持不到,還是乖乖爬起來將飯菜吃了。

.

秦晅回來那日,正是少有的晴天。

管家一早就把屋前乃至整條街的積雪都清理了——見過血的軍隊帶著天然的煞氣,旌旗獵獵,連馬匹都彷彿染上了北地的肅殺。

新年臨近,正是凱旋回朝的大好時機。

至於那個莫名失蹤的小小暗衛,便如同乾涸的晨露一般叫人忘卻了。

邵萱萱有些慌亂地看著眾人收拾行囊——張舜見她一直沒頭蒼蠅似的四處亂竄,終於還是沒能忍住:「聶姑娘,你也瞧瞧地方,幫不上忙您也別添亂啊,大夥兒可都趕著回京過年呢。」

過年,回家……人人臉上都帶著滿足感,眼神裡蓄著喜悅,可是……沒有一個發現嗎?這裡少了一個人啊!

她的目光茫然地在忙碌的士兵們身上掃過,全都是陌生的面孔。秦晅回來之後,就又跟蕭謹容等人窩進了書房,門外戒備森嚴,別說想進去,連靠近都難。

邵萱萱在外面徘徊了半天,總算見劉簡從裡面出來。

她深吸了口氣,追了過去:「劉統領,方硯回來了,你知不知道?」

劉簡皺著眉頭站定,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自從她幫忙找到火硝之後,已經很久不曾在他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了。戒備、冷淡、嫌惡……滿滿的都是疏離感。

邵萱萱怕他不知道,詳細解釋道:「他回來已經有六七天了,七日前有刺客縱火,他追著人出去,就再沒了蹤跡,你們暗衛不都很能打探消息的嗎?他到底……」

「聶姑娘,」劉簡打斷她,「我們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早就將性命置之度外,他若有本事,自然能全身而退夠回來,倘若技不如人,那也是命該如此。」

邵萱萱被他說得懵了,下意識就反駁道:「他是因為我而失蹤的,怎麼就命該如此了!」

「他便是因你而死了,你又當如何?」

「我……」

劉簡轉身便走。

邵萱萱直覺得全身的血液都衝到了頭頂,又潮汐一樣的無力回落向腳底。

他要是因為她死了,因為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