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翌日天將濛濛亮,狩獵的號角與萬春山頂寺廟的晨鐘同時響起。

江茗來到良驍的營帳時,他正在更衣,束好腰帶方才轉過身。

江茗眼眸一瞠,硬是壓下了驚詫,盡量忽略良驍破了皮的下唇,幹什麼了被咬成這樣?

他眼睛看著上方說正事:「二爺,您真要莊姑娘去查私販戰馬案呀?」

那幾匹戰馬可都是按照良驍的吩咐私運出來的。

「丁大人那匹與我無關,我想知道是誰這麼大膽。」良驍道。

「可萬一她見了另外三匹……」江茗沉吟道。那三匹還不滿五歲,身體已經出現問題。

良驍道:「你去詹事府那日……已經有人收拾乾淨。」

馬廄失火,燒死幾匹馬很正常。失火的馬廄乃六康衛治下的一個營,六康衛指揮使在劫難逃。

江茗瞪大眼。

良驍淡淡道:「那小子是傅將軍帶出來的,很難對付。下個月我剛好有些公務需要六康衛配合,與其等他給我使絆子,不如讓他先清醒清醒。」

此事辦的乾脆,老太君看他的眼神比從前鬆動許多。良驍在心裡冷笑。

江茗眼珠一轉:「如此,咱們正好再把陸通塞進去,那小子很會來事。」

「這主意不錯。」良驍讚許,但唇間鈍痛,他嘶了一聲,對眼睛不知該往哪裡放的江茗道:「還不快去給爺拿藥。」

這是昨晚忍不住親她留下的,她確實伶牙「利」齒。

……

莊良珍素來睡的比旁人早,起的也比旁人早,天不亮便坐在案前看書,但那本書已經遲遲未翻頁。

她在想玉珮的事。

昨夜偷龍轉鳳失敗,失敗倒也不可怕,怕就怕良驍起疑。

她寧願把這玩意毀了也不想它落在魯公府。想到這裡,莊良珍微微瞇眸。

「姑娘,良世孫來了。」春露立在門邊小聲回稟。

他不是隨扈聖駕,還有功夫亂跑?

莊良珍嗯了聲,將要起身頭頂便多了層陰影,只看見一截白皙的下巴,抬眸是良驍似笑非笑的臉。

彷彿不曾與她有過嫌隙。

「丁大人的馬昨日受了點傷,不得不留在馬廄休息,這個時間馬廄的人也不多,我們去吧。」良驍道。

「不會是你弄傷的吧?」莊良珍問。

良驍啞然失笑:「怎麼什麼壞事都往我身上扣?」

「那是我冤枉你了?」

「沒冤枉,就是我弄的。」

「你可知在我們厄蠻族看來,傷害馬的人要遭受天神的懲罰。」

良驍看著她:「你不是正在懲罰麼?這還不夠,還要到我家裡折騰。」

她仰臉迎上他的視線:「難道回去想了一夜……你後悔了?」

這個角度真漂亮,良驍垂眸與她相對:「不敢,我老怕你了,你本事多大呀。」

……

當晨鐘敲響第六十下,萬春山的圍場又駛入一輛精美的馬車。

車裡坐著鄔清月,一臉氣呼呼的,這個姑娘總是生氣。

她想要幾張白狐皮,早前就說好要來的,只因遲了一日,守衛的禁軍便不允她入內,理論了好長時間,氣的她咬碎一口銀牙,最後還是花錢請人通知了哥哥方才被放入。

她不是不知這裡的規矩,而是一向跋扈慣了,遇上不如意那都是別人的錯。

「哥哥,我好想要三張白狐皮做披風的滾邊和昭君套,去年那個舊了。」

她的哥哥鄔至鳴很頭疼,敷衍的嗯嗯兩聲,算是答應幫她捉那勞什子白狐,那玩意是那麼好捉的麼,就算捉到也不一定保證就是白的呀!

兄妹二人在這裡磨磨蹭蹭,此地又與曲水亭相鄰,而良驍正帶著莊良珍徐徐走來。

他走的不快,盡量配合步子邁的小的女孩,又為她整理被風吹皺的帷帽紗幕,親暱而自然。

此刻就站在曲水池畔的鄔清月完全傻眼了,一把推開鄔至鳴。

這個站在表哥身畔的女人怎麼這麼眼熟?

莊良珍!

她要瘋了,怎麼又是莊良珍!

賤婢!不是找好金主了嗎,現在這樣跟表哥算什麼?別以為這裡不是上谷就沒人知道她那檔子爛事!

鄔至鳴倒未注意神情古怪的鄔清月,笑盈盈上前與良驍寒暄,目光若有所思掃過隱藏在紗幕中的女孩。

「這位是?」他問。

「她是莊姑娘。」良驍這麼說。

鄔至鳴對莊良珍禮貌的頷首,又看向良驍:「待會子我們一起行動吧,昨天我就找你,可惜慢了一步。」他很想在皇上跟前露臉,希望表哥能幫個忙。

莊良珍注意到面色不善的鄔清月正一步一步靠近,良驍顯然也察覺到了,不動聲色將鄔清月與莊良珍隔開。

卻聽鄔清月誇張的叫了聲,這一聲太尖銳,直接打斷了鄔至鳴下面的話。

她指著貼身丫鬟迎雙笑道:「你這丫頭,適才摔了一跤問你有沒有事,你偏說沒有,鞋子破了你都不知嗎?」

迎雙嚇了一跳,慌忙將腳縮進裙底,她的鞋是新的。

不過姑娘說是破的就是破的,她下意識的咬住唇。

「奴婢就是奴婢,上不得檯面。破鞋,就該扔掉!」鄔清月格外加重「破鞋」兩個音,「還不快滾!」

迎雙一疊聲稱是,戰戰兢兢跑走。

好一番指桑罵槐。

鄔至鳴滿面緋紅,輕咳一聲,姑娘家一口一個「破鞋」像什麼樣子!

「清月,在表哥面前不得無禮。」他呵斥。

鄔清月這才心滿意足轉首,拉著良驍衣袖嬌憨道:「表哥,讓你見笑了,迎雙有時候就是不懂規矩。」

破鞋,就該扔掉!

哈哈哈,莊良珍應該快氣死了吧!

被她當著兩個男人面諷刺為破鞋的女孩輕輕撩起面紗,露出一張仿若花瓣含露的明艷臉龐,那瞬間似乎連陽光都明媚了幾分,鄔清月微怔。

鄔至鳴看呆了。

「秋陽暴烈,別曬到。」良驍抬手為她整理。

莊良珍看著鄔清月慢慢道:「男女授受不親,知道的人覺得你們表兄妹感情好,不知道的難免要懷疑女孩家的禮儀,」她和和氣氣的,「你看你,把表哥袖子都扯歪了。」

她的聲音比一般的女孩柔潤,但一點也不嬌嗲,卻見鬼的好聽。鄔清月除了討厭她的臉還討厭她的聲音,嚷嚷道:「你誰呀在這裡教訓我?」

「這要問你表哥。」莊良珍揚著下巴,稍一挑釁,鄔清月的怒氣值又飆了好幾升。

「問什麼問,剛才表哥不是說了你是莊、姑、娘!我扯歪表哥袖子又怎麼了,說明我們行的端做得正,不怕被人嚼舌頭,可不像某些晚上爬床白天裝模作樣的下賤侍婢,破鞋!」

「住口。」鄔至鳴眼看良驍神情劇變,慌忙厲聲呵斥,「這位是莊姑娘,你怎能這樣對人說話。」其實莊姑娘說的話也很過分,居然那樣說他妹子。不過他的妹子確實不對在先,即便曾經有什麼嫌隙,也不該一上來就罵人破鞋啊。

「莊什麼姑娘啊,她就是裝、姑、娘,破鞋!」鄔清月有恃無恐,瞪著哥哥氣呼呼道,「你別被她的樣子騙了,她是表哥的人,還跟余塵行牽扯不清,如今又死過來,簡直就是蒼蠅,盯著魯公府不放!」

在她眼裡,莊良珍就是個無所不用其極,一心攀附榮華富貴的女人。

莊良珍輕撫鬢角,柔柔緩緩喟歎:「原來魯公府在你眼裡竟是個臭雞蛋,真是大逆不道啊。」

臭雞蛋才會被蒼蠅盯上。

鄔至鳴的臉色刷地白了,已經失去了看良驍此時此刻表情的勇氣,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摀住還要叫囂的鄔清月。

你給我閉嘴!

鄔清月頓時氣得火燎肝腸,一張白嫩小臉彷彿塗了炭似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