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房小夫妻倆拔高音量的第一輪爭吵結束,四周便瞬間安靜下來。
幾乎都聽不見兩個人的呼吸,彷彿要隨著這樣的安靜一起消融。
莊良珍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壓下啐他一臉的不屑。
因為某些方面他確實沒有說錯,但這不代表他就是好東西。
她終於開口:「如果你覺得自己不是對我最壞的男人,那麼確實如此。」
他確實比余塵行、良駿之流把她當人看,也確實因著他的關係,那兩個一心想要玷/污她的人才未能得手,可她不明白在一群壞人裡面拔尖的他有什麼好沾沾自喜的,難道還要她給他頒佈一個類似「你不是最壞的」表彰冊嗎?
良驍果然詫異了下,慌忙看向她,大概是要解釋。
莊良珍搶先道:「我承認一開始誤會你娶我的原因是與其他人同流合污,想要騙取經書。其實你就是為了合法的佔有我,真跟經書沒關係。你的下面跟他們一樣,上面又比他們對我好,所以你就了不起了是吧?我就得感激你對不對?你說的都沒錯,沒有你,我一個孤女,又是這等相貌,撐死了被人放在內宅當個得寵的姨娘。可是那又怎樣,至少我不會心痛。」
心不會像現在這樣痛,被傷的血淋淋的。
這世上誰都可以傷害他,獨他不行。
沒有任何緣由,就是不行。她對他就是這般的苛刻與無理,她就是要折磨他!
如果他以為用一些下流手段征服她的身體就算贏了,那他可真就錯了。
因為她跟他不一樣,只要想起那些傷害,想起那個無辜的孩子……再多的歡愉都是地獄!
莊良珍推開試圖上前環抱她的良驍,提著裙角憤然跑走。
良驍追過去:「莊良珍,你鬧夠了沒?」
「我不跟他們比,也不想做壞人裡拔尖的,我對你好,是真的。」他上前攥住她胳膊,把她往屋裡拖,外面人多眼雜,不能這樣使小性子。
春露愣了下,立刻驅趕院中的閒雜人等。
林媽媽反應更快,一聽屋裡吵架聲音不對就開始清點幾個園中掌燈的粗使丫頭,將人全都趕了出去。
良驍沒想到她會這樣動怒,明知扭不過依然奮力掙扎,連衣襟都掙開了。
她卻渾然不覺,梗著雪白的脖子,惡狠狠的瞪著他,鎖骨在燈影中泛著珠光。
像一隻凶狠的小白狐。
他只能用力擁住她,一臂環住她掙扎的身子,一手按住她後腦。
「小乖,別傷心好嗎,我不該提起那些傷心事,我也不知道怎麼了,今日與余塵行良駿他們坐在一起,便怒火中燒,又聽聞你在芸和園單獨見了余塵行,整個人就糊塗了,直到跟你談正事那會兒還在糊塗,我也不想被你看出來,可是忍不住,我只想殺了他們,原以為你會像我一樣的討厭他們,可是你為什麼見了余塵行之後還像個沒事人,這讓我……很不舒服。」
原來最不舒服的地方竟是她見了余塵行之後沒有跟他報備,譬如表達一下余塵行是如何的討厭什麼的。
如此莊良珍哪裡還看不出他在吃醋,也才想起他也是男人,是男人就不可能不在意。可是她感覺不到一點被人在意的虛榮與快樂,只覺得心口血流如注。
遇到余塵行是個意外,她有多討厭那個人,他又不是不知。只要平平安安的躲開了就好,為何還要專門去提?
那種人,根本就不配被提起。
倘若她始終將這些人放在心裡,豈不要時時想起曾被人扒光羞辱的場面?她也有羞恥心啊,即使再堅強,被人羞辱的時候……難過是一樣,她跟普通的女孩子一樣,會難過,恨不能將被人碰過看過的地方挖去。
莊良珍不停的吞嚥,努力將逼退淚意。「所以……你不舒服便要傷害我嗎?我又不是專門去見他,誰知道會在那裡碰上!你心裡不舒服與我何干?那是你自己的事,是你自己想不開,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難道你還嫌害我害得不夠慘?」她渾身哆嗦,頭髮都亂了,像是困在暴雨中的落花。
良驍被她斥的啞口無言,心神大亂,只一味抱著她,就是不允她走。
他不是故意的,也不懂為什麼要說那些話。
說到底還是介意,介意自己的寶貝被人覬覦被人觸碰,而寶貝卻沒有與他同仇敵愾!
莊良珍掙不開,只能無力的靠著門扇,心口劇烈的起伏。
夏夜深藍色的天空亮起一道銀色的閃光,悶雷轟鳴,暴雨傾盆而至,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掩飾了所有的聲響。
連老天爺都要幫著吵架的兩個人?
小長房那些隱在暗處的探子們啥也看不見啥也聽不見,還淋了大雨,皆敗興而歸。
而房中交頸相擁的兩個人一動不動,一陣裹著雨水的颶風陡然吹開半敞的窗子,瞬間滅了三盞燭火,偌大的房間也隨之黑了一半。
黑暗中,她只能聽見良驍在頭頂粗重的喘息。
他太高了,為了緊緊貼著她,便無法彎腰,只能將下巴墊在她頭頂。
「良驍。」她淡淡道,「你要是連這種情況都能對我下手,我真就瞧不起你。」
他渾身繃的比石頭還硬,喉結在她眼前緩緩的上下滑動,好半晌才道:「不動,我不動你。」
她幽涼一笑:「不動?你當我是三歲小兒?既然不動就管好下面。」
他已經微微發顫,艱澀道:「這是男人終於自然的正常反應,沒反應的才是廢物。」
然後推開她,往後退了兩步。
屋中的光線那麼暗,她於朦朧中只能看見一個高大的黑影。
黑影中的良驍還在解釋:「我不是故意提起你的傷心事,你知道的,從小到大我都不會與你吵架,你就當我今天瘋了吧,事實上我也覺得不對勁,更不懂為什麼要這樣放下,可是只要想一想……想一想那些混蛋覬覦你,腦中可能有下流齷齪的想法……我就沒法控制。」
「那你何必還要在我跟前裝腔作勢,顯得彷彿有多麼通情達理。吃醋就認啊,結果裝到最後憋壞自己又傷了別人。良驍,你活該。」
他被她無情的諷刺,只覺得胸臆彷彿被鑿出了一塊冰窟,說不清是冷還是疼。
這場暴雨持續了兩天兩夜,第三日將將放晴,天空還掛了一彎淡色的虹,魯公府便迎來了兩位陌生的訪客,拜訪小長房的訪客。
一個是年約二十五六的青年,自稱姓廖,是個郎中,穿普通的棉布袍子,普通的布鞋,頭髮在頂上挽的整整齊齊,整個人給人清爽乾淨利落的感覺,比這種感覺更令人驚艷的是這個年輕人的相貌,實在是一等一的英俊。
英氣逼人的俊美。
另一個大約是廖先生的小丫鬟,其實不能用小,因為這丫鬟的個頭比普通的女孩子高,雖比不得男人,比廖先生矮一截,但放在女子裡真的算高的,這也就算了,居然還胖。
高和胖組合在一起殺傷力實在驚人,哪怕這丫鬟的臉如珠似玉般可人,也抵不過這略顯粗壯的高胖!
原來這就是受良驍邀請來為世孫夫人調理身體的廖先生,旁邊那位叫姜小蝶,一拳能雜碎大腿粗的太湖石。
看上去像主人的廖先生小聲小氣的叮囑姜小蝶:「世孫夫人身邊不缺服侍的人,你只要保護她的安全便好,千萬別隨便發脾氣,有什麼不高興了回頭找我發洩發洩便好。」
姜小蝶不耐煩的揮開他:「少囉嗦,我姜小蝶從不欠人恩情,良世孫既答應幫我尋親,我便是豁出命也要保護他娘子安全。」
廖先生立刻笑了:「嗯,小蝶真懂事。」
便笑瞇瞇伴在她身畔,在下人的引路下走向小長房慎德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