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行的侍衛也呼啦圍成一圈,與這不識好歹的蒙面人打起來,但是顯然蒙面人也不止一個。
兵器砍肉和哀嚎聲不時響起,車裡坐的都是太平盛世出生的小女子,哪一個見過這等血光,饒是最為鎮定的莊良珍也不禁兩股戰戰。
有兩個凶悍的男人試圖衝上來搶人,被小蝶用刀逼退,很快又被圍上來的侍衛纏住。。
不多時,外面就平靜了,情況也更糟了。
不見前來問安的侍衛,卻又是那個沾了滿身血的蒙面人,好像受了點傷,但狠厲不減。
他啞著嗓子吼道:「還不給老子滾下來!」
女人膽子小,被這麼一吼,倒顯得更安靜了,大約已經被嚇傻。
靠裡坐的莊良珍左手微微按住小蝶,問她:「你能打過這個男人嗎?」
小蝶輕輕嗯了聲:「再來三個也能勉強應付。」
彷彿是專門為了反駁她這句話,人們順著破裂的錦簾望見了五個同樣蒙面的魁梧高大男子,其中體型稍稍偏瘦的呵斥最先上來的男人:「忽魯,動作快點。」
莊良珍再次按住要出手的小蝶,這是突厥人,一共六個:「你可以試一下,如果勢頭不對也不要硬拚,全身而退有沒有問題?」
小蝶想了想,鎮靜道:「應該沒問題。」
「你從這裡到達京都三大營的衙門需要多長時間?」莊良珍問。
「半個時辰左右。」這速度快趕上快馬了,不排除進城後她會劫一匹馬,那樣就更快了。
這一路走來,很少見京都三大營的將領,最多幾名普通兵卒配合盤查,可見還未驚動良驍,事實上除非有人攻城或者哪位藩王謀反,否則還真驚動不了他出手。但是現在他家夫人要被劫了。
小蝶瞬間明白了莊良珍的意思,倘若她現在硬拚,能不能保住莊良珍還是個未知數,這麼做也等同棄二爺的親姐姐生死而不顧,結果有可能誰也沒保住,但她若試探幾下這群人的身手,拖延一點時間,說不定還能引來官兵,實在不行,迅速撤離通知二爺,一切也還有挽回的機會。
畢竟這幫突厥人主要就是為了劫持勳貴人家做人質,一時半會兒還不至於下毒手,否則也不會劈開車廂,點名要莊良珍和良婷安。
這兩位身份一看就不凡。
但這麼做還是存在隱患,可是又沒有其他更好的法子了。
小蝶躊躇不已,蹙眉望著莊良珍。
莊良珍淡淡道:「如果你不能百分百靠武力救下我,就只有這個法子。」
從旁的良婷安也聽懂莊良珍的意思,面色一時間又白了幾分。
這幾句交流,聲音很小,說的又快,大部分還是靠眼神會意,因此也不過才用了須臾的功夫,可那叫忽魯的蒙面人快沒耐心了,迅速解決剩餘的侍衛,箭步衝上來,孰料小蝶的動作更快,當/胸/一腳便將他踹飛。
這麼一個魁梧高大的漢子,被女人一腳踹出三丈遠,外面的五個大概一時難以接受。
藉著短暫的喘息之機,小蝶一個跳躍飛出車廂,與那五個人纏鬥起來。任誰也沒想到在這一群弱質女流中竟隱藏了如此高手!
這個男人雖解決不了小蝶,但也沒有吃大虧。可這裡不是競賽場,他們也沒有太多時間,是以,當那個瘦高的男人出手時,小蝶登時變得有些吃力,甚至差點被砍傷,驚出一身冷汗,她若是被這幫人拿下,那就完了,誰知道多久以後才會有人發現莊良珍被劫!
小蝶回頭深深看了莊良珍一眼,咬牙躍上樹梢,真的就跟飛差不多,眨眼消失在行道樹的盡頭。
這幫人當然也沒閒工夫追她。
好在他們最後一絲良知還未泯滅,其實也不是因為良知,而是部落的習慣。
因為某些突厥部落的女人地位極高,在當地男人眼中,她們和孩子無比神聖,隨意宰殺很有可能帶來不祥。是以,他們才沒有砍死礙事的丫鬟們,只將莊良珍和良婷安拖出來。
幾個丫鬟沒暈過去的也跟著跑出車廂,有的撲向莊良珍有的撲向良婷安。
這樣可就挑戰了突厥人的底限,他們不殺沒有縛雞之力的女人是出於習慣,但不代表不會殺。
忽魯大喝一聲,舉起刀便要砍,莊良珍尖聲喊道:「且慢。」
她用力推開死死抱著自己的春露和慕桃,兩個傻丫頭這麼做無非被人砍死白白送了命,根本救不了她。
良婷安抓住莊良珍的那隻手也被推開。
莊良珍沒有看忽魯,而是看向那個話不多,但這群人明顯是以他為首的瘦高男人。
「你們挾持我一人足矣,」她將腰間那枚正二品誥命才能佩戴的玉珮扔到瘦高男子腳下,「至於她,不過是個商人婦,帶著既拖累腳程又沒甚大用。」
她本就絕麗無雙,被拖出車廂時那幾個男人眼神就明顯亮了,但此刻又被她的話逗笑。
忽魯惡狠狠笑道:「好大的口氣,說的好像你不會拖累我們腳程。我們突厥男兒,隨便一個就能將你二人扛走,夫人的擔心實在多餘。」
「我不用你扛也走的很快,但她不行。你們看這幾輛馬車,都不過是普通的京馬,她的身份再明顯不過,你們挾持她真的不如挾持我一人。」莊良珍並沒有談判,而是擺出事實,對他們有利的事實。
雖然眾人心知肚明她是在為良婷安爭取一條活路,但她說的也沒錯,確實對他們有利,那麼何樂不為呢?
但她的餘光卻始終注意那個瘦高的突厥人,眼神古怪,不是驚艷而是驚喜。
發現她,他有什麼好驚喜的?
發現她,瘦高男子當然驚喜,簡直就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這不就是莊良珍嗎?
厄蠻族的餘孽!
為首的瘦高男子冷笑一聲,側首對身邊人使個眼色,用突厥語小聲道:「帶這個女人走,出城後立即處理掉,她是厄蠻族人。」
身邊的人眼睛閃了閃,急忙點頭。
莊良珍被人毫不客氣的拎了起來。
「不,不,把我也帶上吧,我夫君是皇商,我是……」良婷安還沒說完,就被莊良珍狠狠推了一把,仰面撲倒在地。
她艱難的爬起來,渾身發抖,可見是嚇的不輕,卻還是死死抓住莊良珍裙角不鬆手。
她不是怨恨她嗎?
是她毀了她阿爹在她心底最後的模樣,卻為何又在這種時刻極力的撇清她?
良婷安淚如雨下望著莊良珍:「對不起……」
莊良珍愣了下,淡淡望著她:「你也不用太感動,我不這麼說他們也不會放過我。如果你非要感謝我的話……就幫我抽良驍兩個耳光吧,我不管你們覺得他有多好,在我心裡他是個壞男人。」
再不閃開,這位忽魯可能就要舉刀砍良婷安的手了。良婷安兩個丫鬟嚶嚶哭著將她的手掰開。
春露和慕桃卻安靜的跪在原地,既不再哭也不再上前,只對莊良珍叩首道:「奶奶,奴婢等你回來,否則奴婢也不會獨活。」
瘦高男子暗自冷笑,那你們便回去準備自縊的白綾吧。
這個男人不是旁人,正是墨霜師父,本名哥舒浩,乃突厥極端仇視厄蠻族的哥舒一系,認定厄蠻族為低賤的物種,馴不化的牲畜,以及背叛主人的惡奴。
他恨不能現在就結果這個低賤的女/奴,但是逃命更重要。
在他的示意下,五個男人提著莊良珍很快消失在城郊的小道上。
卻說那小蝶,一路飛奔,心跳如鼓,她沒敢驚動任何人,只在旁人不注意的角落打暈一個公子哥兒,搶走他的馬,恨不能插翅飛進三大營衙門。
這一路張口氣喘,總算到了皇城,又是畫押又是登記,這還是胥役看在她是魯公府家下人的面上,才特特專程跑了一趟。
正常情況下良驍從來不接待來訪的閒雜人等,但一聽說對方叫小蝶,心中不禁凜然。
珍珍身邊的丫鬟親自來衙門找他,怎麼想都不對勁,而且對方還不肯透露所為何事。
很快他就知道所為何事了。
小蝶急的頭髮都亂成一團:「二爺,我怕傳出去壞了奶奶和大姑奶奶的聲譽,哪裡還敢去城門口喊救命。到現在大概已經有半個時辰,您快想辦法救人吧,他們一共六個,功夫十分了得,對京都的地形比我還熟呢!」
換成一般的小丫頭早就傻眼了,說不定會就近叫官兵,但那樣莊良珍和良婷安的名聲也就完了。當然人命為大,為了活命有時候名譽什麼的還是得靠後排,主要是小蝶不覺得城門口那幾個人能打得過六個突厥賊,而且那樣一來不知又要耽誤多少工夫,影響了二爺救人的最佳時間。
良驍沉聲道:「你現在回雙闕街,行蹤隱秘些,黎大爺會安排你如何做。」轉身就朝馬廄奔去,一名長隨氣喘吁吁跟著他跑,待他吩咐完畢,又立即轉去另一個方向,通知江茗。
黎至謙甫一聽完噩耗便明白良驍的意思,吩咐一名小丫頭去魯公府像模像樣的回稟東珠,說是大姑奶奶身體抱恙,二奶奶要留在雙闕街侍疾,還請東珠姐姐回頭知會二爺一聲。
這事是做給魯公府的有心人看的,也沒人察覺異樣,最多懷疑莊良珍還在賭氣,乾脆躲去雙闕街過幾日。
畢竟小夫妻倆前幾日吵的轟轟烈烈。
東珠也是這麼想的,反正奶奶臉面大,隔三差五給二爺一點臉子看,如今乾脆不回家了。不回也好,二爺沒她難道還不能活了。
她笑著打賞跑腿的小丫頭一兩銀子,轉身搖了搖頭回屋。
就在小蝶離開後不久,城郊的女眷們還未從驚恐與哀傷中回過神,只見一隊官兵浩浩蕩蕩奔來。
丫鬟們驚醒的比較快,慌忙伺候良婷安戴上帷帽躲進車廂。
此番也算她們倒霉,為首那位高高騎在馬上的長官不是旁人,正是魯公府的五爺良駿。
良婷安哪裡敢讓二房的人知曉此事,好在良駿並不認識她身邊的丫鬟。
良婷安的大丫鬟杜鵑戰戰兢兢爬了出來,垂著臉道:「官爺救命,我們家太太行至此處遇到一夥亡命之徒,他們搶錢殺人,逃……逃向那個方向了。」
她剛要指向相反的方向,一支箭就釘在了離她手掌三寸遠的地方。
良駿翻身下馬,挑起地上一名侍衛的屍體看了看,又看了另外幾位,尤其是腰佩,他回頭冷聲道:「車上坐的何人?我是魯公府的五爺,你用的又是我魯公府的侍衛,何必躲躲藏藏?」
他想不通魯公府有誰這麼怕見他?
沒想到竟是大姐良婷安。
良駿收起戾氣,詫異了下:「大姐你……」
一絲不好的預感頓時襲上心頭。
誰與良婷安走得近?非莊良珍莫屬。再看看滿地魯公府侍衛的屍體,他面上不動聲色,卻箭步上前扯下破碎的錦簾,果然如他所料,車裡坐著縮成一團的春露和慕桃,卻獨獨不見她身影。
良駿面若冷霜,咬牙問:「她呢?」
他問的人是誰,車裡坐的人一清二楚。
此時再隱瞞已沒有意義,雖然被二房知曉此事於良珍名節無益,但至少……還能增加一絲活命的機會,不管怎樣,命最重要,想到這裡,良婷安也顧不了太多。
她強自鎮定下來,顫聲道:「快去救她,一共六個突厥男子,武功極高……」
不等她說完,良駿已經飛身上馬,奔向她指的方向。
莊良珍,又是莊良珍!
這個倒霉小玩意兒!
被六個男人劫走,良駿不寒而慄,腦海也浮現了她艷而不妖的小臉,香香的味道,玲瓏有致的身形……越想越怕,那群下賤的蠻子千萬別亂來啊。
良駿感覺背心出了一層冷汗,後槽牙咬的發麻。
他將手裡的官兵分作三路,從三個方向包抄,誓要將那突厥雜碎碾成肉泥。
不過他幹嘛這麼急啊,突厥蠻子還等著用她做人質,一時半會死不了的。
太好了,死不了!
可是……他還是很害怕。
良駿發狠的踹了幾下馬腹,眨眼竄的不見人影,身後緊追而上的士卒面面相覷,上峰這是怎麼了,難道被劫持的是他親娘?
奔到盡頭是一片草木蔥蘢的山林,良駿撇開馬,帶了一隊人循著腳印衝進去。
他們運氣不錯,那幾個突厥人大概受了傷,沿途不時留下幾道血跡,有些被掩蓋,但瞞不了這群受過正規訓練的精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