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險結束之後,日薄西山。對冒險者來說接下來就是喝酒唱歌的時間才對。
在冒險者這個職業誕生之後,已經度過了很長的歲月。冒險者和酒吧這兩者也成為了無法分離的「朋友」。
無論是新出道的冒險者討伐了哥布林,撿到了幾個小錢或是雜物之後。
又或者是屠了一條居住在山裡的火龍,獲得了榮譽和大量的財寶之後。
就連在消滅了危害世界的大魔王,給世界帶來了和平之後。
冒險者們總是會進出酒吧,端起手中的酒杯。
因此,她們也不例外。
在地處邊境的一座城市,有一所酒吧,矗立在冒險者公會入口旁邊。
現在已經到了傍晚時分,已經有喝醉了的各職業冒險者在裡面唱歌喧鬧著。
但不知道這群醉鬼有沒有察覺到呢,人群裡有著兩位外表出眾的女性。
其中一位是精靈族奇襲者——精靈弓箭手。
她坐在椅子上,身軀修長而充滿彈性。她用充滿愛意的動作彈動著弓弦。
大弓有紫杉樹制的弓骨和蜘蛛絲製的弓弦。它隨著主人的動作,發出如同歌唱一般的聲響。
桌子上除了獵手套裝以外,還擺放著黑曜石短刀以及其他很多裝備。她應該是在進行裝備點檢。
另外一人則是人類的神官——侍奉地母神的女神官。
她嬌小纖細的身體拘謹地靠在椅子上,正在縫補著衣物。
雖然她的神官服不只一件……但這並不代表衣服不會在冒險中弄髒或者弄破。
所以此時的她,正用著針線,熟練地縫補著衣服上的破洞。
不知是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女神官張開了自己粉色的嘴唇,開心地唱起了歌。
還記得 小時候的事情嗎? 你說過 一起去冒險吧
牽著你的手 跑在前面的 一直都是我。
時光轉瞬即逝 我還是一名女孩
但是你卻變得魁梧 強壯 也比我高了許多
你沒有注意到我? 我一眼就明白哦
緞帶 和以前一樣? 要注意到啊 我根本沒有換過
明明不知道我的心情 卻總是說著 去冒險吧!
實際上 你是王子 連大小姐都在戀愛
我呢喃著:不會輸 說著我握住了你的手
去冒險吧 因為一直以來 領著你的都是我
「嗯,」精靈弓箭手有了些反應,搖了搖耳朵,「這歌不錯呢。」
「是吧,」女神官很高興地點了點頭,好像精靈弓箭手誇的不是歌曲是自己,「吟遊詩人經常在唱,我就背下來了」
「唔,歌詞雖然也不錯,不過你唱得也很好啊。我還真沒想到呢。」
女神官眨了眨眼,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她終於意識到,自己被讚揚了。
「誒,只是因為我從小就有在唱聖歌而已,這並沒什麼……」
「誒呀。我也『從小』就唱歌的,但完全沒你唱得好哦?」
僅就年齡而言,能勝過精靈的只有神明或者龍了吧。
只活了十五年的女神官,只能迷茫地回了一句「是這樣的嗎」。
此時,精靈弓箭手嗖地站起身,把桌上的裝備推到一邊。
她的臉上露出了像貓一般的惡作劇的笑容。
「話說,實際上是怎麼回事?」
「什麼?」
「和歐爾克博魯德的關係。」
神官服撕拉一聲又被撕了個口子。要補的地方又增加了一處。
「你在說什什什什什麼啊!」
女神官白皙的臉龐瞬間變得通紅,她悅耳的聲音也突然拉高。
「啊呀,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精靈弓箭手表現得很平靜。
「和他的關係,什麼的……」
「所以說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精靈弓箭手似乎很樂於見到女神官驚慌失措的樣子。她搖了搖手中的杯子。
「你並不是每次冒險都和我們一起的吧。你們兩個單獨去冒險的時候,歐爾克博魯德表現得怎樣?」
「怎樣?沒什麼特別的……」
「這話題我也很感興趣呢。」
「啊!?」
從旁邊突然插進了另一個的聲音。
女神官嚇得差點從椅子上站起來。她回頭一看,來人是一位老熟人。
滿面笑容的公會女接待員站在一邊。似乎是由於工作已經結束,所以她現在穿的是便服。
她上身穿著薄薄的罩衫,外罩皮製的夾克,修長的腿上穿著乘馬用長褲。
她的打扮和平常的制服完全不一樣,這讓女神官感覺很新鮮。
「我也只知道平常報告書上的事情。對於那個人的日常生活,我也很感興趣。」
女接待員為自己的突然插入道了聲歉,颯爽地在圓桌邊落座。
她搖晃著長長的麻花辮,回頭往後看,發現在酒吧的倉庫門口,站著另外一名女性。
「你也有、興、趣、吧?」
「嗯,嗯……嗯。」
是放牛妹。被問話之後,她轉過頭來,臉紅得如同火燒雲。
她身體豐滿,穿著工作服。之前她似乎是在一旁偷聽,所以現在有點難為情。她點了點頭。
「那,是當然的……雖然我也知道他回家之後的樣子……」
「……哥布林殺手先生,在家裡是怎樣的呢?」
女神官下意識地問。說出嘴之後她自己也覺得突然,慌張地看向旁邊的人。
精靈弓箭手微笑著眯起了眼睛,而女接待員臉上則是一如既往的端莊的微笑。
女神官突然覺得十分害羞,她低垂下視線。
「因,因為,」她試圖辯解著,「很令人在意不是嗎?他在家裡是不是也一直帶著頭盔之類的……」
「啊,嗯。」放牛妹像是放棄了什麼似的,笑了起來。「嗯,他確實一直戴著那個。」
「哇」。不知道是誰驚訝地叫了出聲。
放牛妹一點點地被帶入了討論,最後她坐在了桌旁,桌上現在有四個人了。
女神官利索地整理著攤開的縫紉用具,精靈弓箭手胡亂地把裝備一股腦兒扔到了椅子下面。
「啊,我們點些什麼吧?之前我們只要了一些葡萄酒而已。」
「好啊。那來點麥酒吧——其實我還沒吃飯呢,再來一些……」
「啊,香腸……精靈不吃的吧。芋頭怎樣?油炸的那種。」
「芋頭?油炸的?我沒吃過耶!」
俗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況且這裡還多了一個女人。
桌上的氣氛變得很明朗,女孩子們的討論聲很熱鬧。
把女服務員叫過來點完餐之後,一盤冒著熱氣,撒好鹽的紅薯就被端了上來。
精靈弓箭手把酒杯送到嘴邊,把裡面的酒一口喝了下去之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我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聚會,因為這裡完全沒有同齡的女孩子!」
就算不是一直喜歡和她頂嘴的矮人術士,精靈弓箭手(2000歲)的發言,也讓在場的眾人不得回一句「那是當然的」。
她拿起一個紅薯放到嘴裡,一邊說著「好燙好燙」一邊搖晃著自己那對長耳朵。
「啊,實際上我也是第一次呢。以前都沒有多少和女孩子一起玩的機會。」
放牛妹活潑地說一句「我開動了」之後,喝了一口麥酒,再咬了一口紅薯。
她用舌頭輕輕舔掉黏在手指上的油漬,瞄了一眼旁邊的女神官。
「聽說在地母神神殿裡,氣氛也總是莊嚴肅穆的。實際上怎麼樣?」
「沒有這種事哦。」
女神官一邊愉快地說著話,一邊舔了一口用兩手端著的葡萄酒。
「雖說大家是在修行,但大家全是女孩子哦。我們經常半夜不睡,悄悄地聊天。」
至於話題,大都是那個冒險者看上去挺帥的啊,那個祭司心眼真壞之類的。
女神官似乎很喜歡現在的氣氛,此時的她表現出了自己年幼的一面。
「不過能喝酒的機會還是很少……都城那邊怎麼樣?」
「唔,下班之後去酒吧來一杯——倒是有過幾次這種經歷呢。」
女接待員帶著懷念的口氣敘說著,但她臉上的表情又突然轉換成了怪異的笑。
「也有過明明想早點回家,因為上級冒險者們的宴會。所以被強行要求作陪的經歷。」
「啊,啊哈哈哈……」放牛妹曖昧地笑了笑,然後輕咳了一聲。
「他在冒險的時候,一般都什麼樣的啊?」
「嗯,怎麼說呢。他會教導你很多知識,待人很親切……」說話的同時,女神官的臉上帶著很陽光的微笑。
「比如說,之前……」
「哥布林……是什麼?」
女神官發出這句提問的時候,正是正午剛過時分。
地點則是在昏暗的森林,某個不起眼的洞窟旁,一座垃圾山前。
簡單地來說就是在退治哥布林的任務馬上要開始前。
穿著神官服,身材嬌小而纖細的少女,緊緊握著手上的錫杖,低著身子藏在草叢中。
提問的對象,則背對著女神官,嘴裡發出「唔」的聲音。
這是一名看上去很寒磣的冒險者。
他穿著髒兮兮的鎧甲,戴著看上去就很便宜的頭盔,佩著半長不短的佩劍,以及一塊戴在左手的圓盾。
而他此時正在檢查周圍的草木、拔掉多餘的雜草、尋找附近的枯樹枝,這反而顯得有些異樣。
新人冒險者——也就是此時的女神官,身上的裝備都比他好。
如果說這個男人是排在冒險者十個等級中的第三級——銀級的冒險者,估計沒有多少人會相信吧。
男人把收集到的樹枝放在一邊,堆成一座小山之後,慢慢地搖了搖頭。
「我也不太清楚。」
他從行囊裡拿出捲軸,檢查了下封條有沒有鬆動之後,用一如既往的平淡的口氣回答了女神官的提問。
「……連哥布林殺手先生,也不清楚嗎?」
女神官偏了偏頭。
被她稱作哥布林殺手的冒險者,只是點了點頭,簡短地回了一句「嗯」。
「你又能回答我,冒險者是怎樣的事物嗎?」
「唔——」女神官把她那纖細的手指抵在唇邊,思考著。
不同的種族,職業,技能,原來如此。確實很難用一句話解釋清楚。
「覺得能說的東西太多了……」
「很難吧。」
「那這樣,哥布林先生把您知道的為我說明一下,就可以了。」
「您可以告訴我嗎」——哥布林殺手聽到女神官這般請求,沉吟了一聲。
「……首先,它們都是雜兵,」他說,「個子小,殘酷陰險,數量眾多,卑鄙無恥。」
「和我平時經常聽到的評價,差不多呢。」
「它們是襲擊村落,掠奪物資,擄掠女性,潛藏在洞窟裡面的雜魚……大概這麼理解就行。」
女神官點了點頭,這樣講就比較易懂了。
雖然她是一名孤兒,在神殿長大,但作為睡覺之前的睡前故事,她也聽過一些冒險者的傳聞。
她很清楚,哥布林一般被描繪成怎樣的東西。
反正,就算他教給了自己很多東西,卻用著『會被哥布林知道』這樣的理由,從來不允許自己做筆記。
——所以此時不用接受新的知識,也算是一種幸運吧。
但與此同時,新的疑問又冒了出來。
「不過既然它們數量那麼多,就應該多多調查瞭解才對……」
「對那些賢者還有學者們而言,沉睡在火山裡的龍啊,被封印起來的邪神這些更加能引起他們的興趣吧。」
他一邊說話,一邊拔劍出鞘,檢查著刀身,用手指擦了擦刀刃。沒問題。
再次輕輕地揮動了一下,確認刀的狀態之後,他還劍入鞘。
「然後,一般以退治哥布林為榮的都是村子裡的年輕人。冒險者們根本不把這個當回事。」
而且,你要是說自己退治哥布林失敗了的話,那麼你很有可能成為大家的笑柄。
因此哥布林的具體信息並沒有在世間廣泛傳播,大家對它們的印象大都是「雜魚」。
因為哥布林作為最弱的怪物的事實,是不容任何懷疑的。
「……真麻煩。」
「啊,確實如此。」
女神官的身體輕輕顫抖了一下,她緊緊握住手中的錫杖。
哥布林很弱。
因此不經思考,參加退治哥布林,最後丟掉性命的新人冒險者從未斷絶。
她自己,曾經也是其中的一員。
只是她恰好沒有死掉,或者說沒有落得悲慘的下場——僅此而已。
這不過是命運或是偶然,又或者只是神明們的骰子拋出了一個好數字而已。
——不是的。
「……」
女神官嘴裡迅速地吟誦地母神的名諱,然後用力地搖了搖頭。
不對,自己獲救的理由,不應該僅僅如此。
是因為這個正在她的眼前,收集樹枝的男人來救了自己。
這不是一句『運氣』就能講明白的東西。
「……你從剛才起就在做什麼?準備燃個篝火?」
神官之所以能夠發動『奇蹟』,是因為其自身純粹的信仰和祈禱而獲得的恩賜,因此不能有一絲迷茫。
女神官由於興趣和心情轉移了話題。她小心地看向哥布林殺手的手頭上的工作。
「我在收集來的柴火上,倒上了硫磺還有松脂。這樣一來,火燒起來之後,就會產生毒霧。」
哥布林殺手的回答,還是那樣的平淡。
「這次,我們能夠先發制人。」
是的,先發制人。
村裡一名姑娘,在採購歸家的途中,被哥布林襲擊,她拚命逃脫,倖免於難。
村裡血氣旺盛的年輕人,氣勢高昂地準備去退治哥布林……
幸好,又或者是不幸的是,這個村落的村長年輕時曾經挑戰過哥布林,折了一隻腳。
於是他們選擇委託冒險者。那已經是一週前的事情了。
一週的時間,對於哥布林殺手來說,已經足夠找到那群哥布林的老巢了。
再加上此時擺在眼前的篝火材料,女神官的腦袋裏聯想到了什麼不太好的事情。
「那,那個……莫非,哥布林殺手先生準備……?」
「旁邊的樹木上,能找到很深的爪痕。那它們那個洞穴,很可能以前是一個熊洞。」
這樣的話這個洞應該不會很深。而且它們還必須挖逃生道。門口連站崗的都沒有,看來它們很大意。
他憑藉著奇襲者的經驗,如此斷言道。
「點火,然後起煙,弄出毒霧,接著用《送風》捲軸把毒霧吹到洞裡去。」
哥布林殺手從行囊裡取出捲軸,同時把火石拿在手上,斬釘截鐵地說出自己的計劃。
「估計不能把它們全部毒死,如果有落網之魚逃出來了,再補刀就好。」
——啊,神。神明大人啊。雖然自己確實很感謝他。不過。
「哥布林必須死光。」
——不過就不能用點,其他的辦法什麼的嗎……?
聽見他不知為何稍顯興奮的發言,女神官低聲嘆了口氣之後仰面朝天。
天上的眾神此時也在苦笑,但是她無從得知。
「這不是和平常一樣嘛。」
「和平常一樣!??」
「和平時真的差不多呢。」
「啊,不過,因為我不太適應,所以真的有受到他很多的照顧……」
我被他幫助著。女神官說著,露出柔和的表情,她看起來一點不像在說謊。
有些驚訝的放牛妹,見到她的表情,也不得不認可了她所說的內容。
畢竟她自己也有想到一些類似的東西。
「……嗯,確實如此。他平時也有在認真地幫忙做事。」
意識到放牛妹也在嗤嗤偷笑,女接待員偏了偏頭,麻花辮也隨之晃動起來。
「是嗎?」
「嗯,是的。」放牛妹微笑著肯定道。
「那個,正好有一件今天發生的事情……」
「那我們來做香腸吧!」
「嗯。」
哥布林殺手站在氣勢全開挽起袖子準備開工的放牛妹的旁邊,點了點頭。
這裡是牧場的加工間——為了把家畜加工成肉,必須得把它們大卸八塊,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而且除了肉以外的……那些舌頭啊內臟之類的加工剩餘品,把它們白白扔掉是很浪費的。
那該怎麼辦呢,當然是做成香腸啦。
「切東西和塞東西,你選哪邊?」
放牛妹迅速地用頭巾包好頭髮,抬頭問道。他沉吟了一會兒。
「比較辛苦的是哪一邊?」
「應該是切東西的?塞東西的只需要放材料放進去就好。」
「那我來切吧。」
「嗯,拜託了!」
他點了點頭,拿起菜刀站到材料旁。
這是一把專門切肉的大菜刀。他單手拿著菜刀,先像是砍柴一樣揮了兩下。
他的手勢很是熟練,放牛妹想像了一下他平時都是用刀在切什麼,然後將自己的想像拋開。
「一般的切法就行了哦。切碎一點就行,還有這邊的葉子也一起切了吧。」
「這樣啊。」
「我來負責混合,切好的東西放在一邊。」
「明白了。」解釋到這個地步,他也開始進入節奏。
他冷酷無情地使用著菜刀切割著食材,一點也不留情。
放牛妹看著沉默地幹著手上的工作的他,臉上的表情也放鬆了下來。
「呵呵。」
放牛妹有些開心,她挺了挺豐滿的胸。
她本來就是打算為了分散他對哥布林的注意力,才讓他來幫忙。
之前她也有拜託女接待員,請她儘量把退治哥布林的委託交給其他冒險者。
畢竟他不能一人做完所有退治哥布林的任務,而且也不可能要求他一個人完成這些任務。
自古以來,共同的利益是構築強力的同盟的必要條件。
對他來說休息或者說是轉換心情——總之,偶爾的休養是必須的。
——就是切肉這工作有點血腥。
「切好了。」
「好的好的!」
他用菜刀把切好的材料一口氣推了過去,放牛妹徒手抓起來就開始混合。
混合用的材料則是小麥粉,以及血。她嘴裡唸唸有詞,用力地混合著食材,做成香腸的底料。
雖然底料裡面混的有內臟還有血,味道有些臭,但同時裡面也加入了他之前切好的香葉,剩下的就端看個人喜好了。
「要我幫忙嗎?」
「切完了嗎?那拜託了!」
「嗯。」
過了一會兒,切好材料的他站到了她旁邊。他的身高沒什麼變化,和以前一模一樣。
放牛妹看向身邊他的臉——雖然看不太清他此時的表情——但不知怎麼的,她的心情突然就變得很好。
「感覺有點怪怪的。」
「哪裡怪了。」
「嗯,沒什麼。那我們開始塞肉吧!」
他們把洗好的香腸皮撐開,把香腸的底料塞進去。
兩個人一起做的話,工作就很輕鬆了。然後把做好的香腸焯一遍,收工。
之後就是運到街上然後卸貨。搬貨的時候自己也拜託他幫忙——……
「穿成那樣做的?」
「穿成那樣做的。」
「穿成那樣!?」
這次輪到精靈弓箭手嚇了一跳。
不會吧,怎麼可能,不可能有那種事。
「上面還套了件圍裙。」
「圍裙!?」
難以想像——不對,雖然能想像出大概的場景,但是他頭盔的下面的表情實在是想不出來。
女神官看見不由得抱住頭的精靈弓箭手,微笑了起來。
但同時,她突然又想到了一個問題。說起來——
「哥布林殺手先生,在家裡也不脫裝備的嗎?」
雖然這個世界上也有著詛咒類裝備的傳聞,但實際上實例極少。
穿了一次之後就不能脫下的盔甲,或者是一旦出鞘必斬三人的魔劍之類的。
不過他平時穿在身上的裝備,都很破舊。
髒髒的鎧甲和便宜貨頭盔,腕部的圓盾,再加上半長不短的佩劍。
無論哪件都是店裡那種最便宜的,這樣說來……
「……莫非他被哥布林詛咒了?」
或許自己也覺得自己說的話很傻,女神官苦笑著補了一句「也不對呢。」
眾人並沒有深究。
女接待員和放牛妹,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後稍微嘆了口氣。
「按照哥布林殺手先生自己的說法,」女接待員用手托著臉頰,彷彿在看向不在此處的某人一般,視線飄向遠方,「就算是在城鎮裡,也不能斷定沒有哥布林。」
「……什麼啊這是。」
埋頭撲在餐桌上的精靈弓箭手抬起了頭,發出了不滿的抗議。
「他這不是笨嗎。」
「……就是啊,嗯,確實如此。真是的。」
放牛妹似乎覺得有些寂寞,臉上的表情也柔和了起來。她嘴裡小聲念叨著: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呢。
「其實呢,肯定是因為很害怕哥布林的緣故吧,無論是他……還是我。」
「所以我就是在說這不是笨的嗎。」
精靈弓箭手,半睜著眼睛瞪著放牛妹。
不對,不是瞪著她,而是透過她在瞪著不在此處的哥布林殺手——
「連怪物都不怕了的話,怎麼當冒險者啊,出去三兩下就死了哦。」
換句話說,精靈弓箭手接著說了下去。
「那傢伙,挺適合當冒險者。」
想知道更多的東西,想嘗試更多的事情。
實際上他卻只退治哥布林,眼裡也只有哥布林。
正如她平時所說的一樣——這樣的哥布林殺手讓她很不高興。
而聚集在這裡的四人,估計都持有相同的意見吧。
隨著會話的突然中斷,酒吧裡的喧鬧聲突然變大了起來。
打倒了怪物的自誇聲,收穫財寶的喜悅,和同伴一起倖存下來之後,慶祝時的乾杯聲。
突然,女神官拍了下手。
「那下次我們去冒險吧!」
她臉上的表情如同鮮花綻放時一般,聲音聽上去也很堅決。
眾人的視線,一口氣聚集在這名瘦小纖弱,也最為年輕的女孩子身上。
而女神官卻自信地點了點頭,完全沒有在意他人的眼光。
「因為,一直都是我們被他耍得團團轉不是嗎。」
她說著還伸出了自己纖細而白皙的食指,在空中畫了一個圓。
「所以說,這次讓我們來牽著他跑不就行了。」
歌裡不也是那麼唱的嗎?女神官清了清喉嚨,堂堂正正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女接待員,放牛妹,精靈弓箭手,不知道是誰,第一個笑了起來。
笑聲很快散播開來,四人都開始笑出聲來。
這情景熱鬧而明麗。而且四個女孩子也不適合情緒低落消沉。
「好,那這樣兩個人都贊同了呢。就算是歐爾克博魯德,碰到這兩人都贊成的情況下,也不會反對了吧。」
「說起來,哥布林殺手吃軟不吃硬呢。」
「啊,對對。以前開始就這樣,有人拜託他的話他就不會拒絶的。」
「那下次我們邀請他試試。隨便找一個、差不多的遺蹟什麼的。遺蹟」
「這樣啊。」
「誒!?」
突然傳來一聲平淡的不帶任何感情的呼聲,四個女孩子回頭看了過去,意思隨著她們的動作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他就站在那裡。
穿戴著髒髒的皮鎧甲和便宜的頭盔,裝備著綁在腕部的小圓盾,和插在腰部的半長不短的佩劍。
他是雜兵殺手,歐爾克博魯德——哥布林殺手。
「那,呃,那個。哥布林殺手先生,你聽到了多少?」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面對女神官慌張的提問,哥布林殺手簡短地回答。
「倒是看你們關係不錯。」
「啊,啊哈哈哈……」
女神官敷衍地笑著,看向三名女同伴。
大家慌張地點了點頭,剛才的事情先保密。四人的戰線同盟得到了保證。
「發生了什麼了嗎,哥布林殺手先手。是有委託嗎?」
「嗯。」
女接待員為了幫女神官圓場,如此問道,哥布林殺手平淡地回答。
「是哥布林。」
還是老樣子。
「真是無可救藥」,一位女孩子這麼想道。
「真是的」,另一位女孩子這麼想道。
「所以才說你笨」,還有一位女孩子這麼想道。
「……你真的讓人無可奈何呢。」
女神官說出一句已經重複了無數次的話語。
「和其他的……同伴們也知會過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中途有些停頓,或許他自己也在思索這麼稱呼他們對不對吧。
矮人術士和蜥蜴人僧侶,他們都不算同伴的話還有誰算呢。
對此感到懷疑的,只有這個冒險者公會首屈一指的怪人——哥布林殺手自己而已。
「你們兩個來不來。」
「啊,當然要去啊。」
「當然。」
女神官嘆了口氣,說了一句「請等我一下」之後,把縫補到一半的聖衣折好放到了包裡。
先她一步快速整理好裝備的精靈弓箭手,背起大弓的同時站了起來。
「肯定要去啊。真是的,我們隊裡,能夠當斥候的只有我一個人哦。」
「你不來也行,總有辦法解決。」
「啊,你這個人……」
彷彿是頭疼一般,精靈弓箭手用手按著眉間。歐爾克博魯德還是和平常一樣。
「啊,我也要去,我沒法放著你不管。」
「是嗎,謝了。」哥布林殺手衝著女神官點了點頭。
在旁看著三人的女接待員,長舒了一口氣的同時站了起來,她看起來很開心。
她抻開罩衫上的褶皺,活動了下手指。
「……真是的,那我可不是要加班了麼。」
「抱歉。」
「沒事沒事,畢竟這是銀級冒險者大人的要求。」
「……是嗎。」
女接待員對低聲咕噥的他發出銀鈴般的笑聲,邁著輕快的腳步走向接待處。
突然,她一個轉身,長長的麻花辮像是尾巴一樣飄舞在空中。
「作為報酬,下一次的『替補』,就拜託了哦。」
「我記住了。」
這應該不算是搶跑吧,嗯。畢竟其他三位,比起我有更多和他相處的機會。
放牛妹用複雜的眼神看著揮著手的女接待員,笑著說:
「那你要多注意哦,不要受傷。」
「嗯。」
哥布林殺手,認真地點頭。
無論何時,他總會正面地接受別人的意見。
「我會注意的,不過如果勉強自己就能獲勝的話,我會嘗試去做……」
「如果那樣做會一帆風順的話,我就不用費事了——是吧?」
女神官學著他自信滿滿的口氣,把他後半句的口頭禪給說了出來。
哥布林殺手不禁頓了一下,低聲說道,「你記住了嗎」。
「那是當然了哦,」女神官挺起了自己單薄的胸脯,「我也有在成長啊。」
——所以,請做好心理準備哦?
哥布林殺手低低地「嗯」地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