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克杯決賽是在正規的體育場館舉行的,標準比賽地板、選手席、觀眾席一應俱全,氣氛非常的好。啦啦隊到了那裡都彷彿感染了專業氣息,一個個跳的很賣力,一邊揮舞著塑料綵球,一邊喊「給我一個F,給我一個CUP,給F中一個CUP」。
場邊的觀眾也不示弱,林嘉茉學著《灌籃高手》裡面的樣子,事先拿了好幾個空的可樂瓶,往裡面裝上一毛錢的鋼鏰兒,晃起來「嘩啦啦」的響,聲效超好。欄杆上也被他們掛上了旗子,什麼「F中必勝」、「勇者無敵」、「冠軍只屬於我們」,兩方的旗語幾乎連成了一片,混起來也分不清楚這旗子上寫的冠軍到底是哪邊的了。不過大家都知道,真正的冠軍只有一個,即將在今天、在這裡產生。
比賽之前教練先叮囑了一邊戰術,隊員們多少都有點緊張,教練說話那不大會兒的功夫,中鋒劉博竟然上了三次廁所,等他第三次回來,蘇凱皺著眉頭說:「怎麼了你?漏啦?要不咱們暫時先塞上會兒?」
大家哄笑起來,緊張的情緒也稍稍緩和了一點。
「該說的,該囑咐的,也都說了,我作為隊長就說兩句題外話吧。」蘇凱呼了口氣說,「我呢,是高一下學期當上的校隊隊長,當時教練找我談話的時候我特激動,一沖動就說『我一定給咱們學校贏個獎盃回來,擺在您辦公桌上』,但是特不好意思,到現在我這句話也沒能實現,直接影響了咱們教練漲工資發獎金,在此,我要鄭重的跟教練說句對不起啊!」
教練笑了笑,一巴掌呼在了他肩膀上,蘇凱「哎呦」一聲,揉著膀子笑著說:「您別沉不住氣啊,下狠手也得等沒人的時候,要不他們誰敢接我的班啊?呵呵,反正都今天了,我這隊長佔著茅坑不拉屎的日子也算到頭了,您就讓我說完吧!說實在的,我真沒想到咱們能在今天站在這塊場地上。趙燁受傷的時候,我特絕望,我琢磨著別在咱們主場輸,就算對得起觀眾了。但是我那天去看趙燁,他的那幾句話真是一下子把我給震了,我覺得就沖了這孩子,我都得拼盡全力,寧可躺在場上輸了,也不能放棄。後來咱們也確實打得很辛苦,高三的隊員因為高考,一個個的退出了。這也不能怪他們,我作為一個考生很能理解。而就在這會兒,陳尋站出來了。他根本不是籃球隊的人,他也要會考,也要分班考,其實這比賽就和他沒什麼關係。可是他還是來了,自己一個人在放學以後偷偷練投籃,即使生著病都沒吭聲,可以說沒有他咱們可能早就打道回府了。所以,我今天必須謝謝他,不只是他,還要謝謝站在這兒的所有人,能跟你們一起並肩作戰,是我這輩子的榮幸!你們可能都認為我太看重這個冠軍了,太想在畢業之前拿一個冠軍了,但是我要告訴你們,今兒個不管能不能得到冠軍,我都沒有遺憾!我以後都會驕傲的跟別人說,我曾經在一個最牛逼的籃球隊待過,和一幫最牛逼的隊員一起打過最牛逼的籃球!」
蘇凱說這些的時候眼睛炯炯有神,閃動著不可一世的光芒。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被他的強大氣勢震撼了,隊員們一個個的站起來,包括還吊著胳膊的趙燁,大家像往常一樣搭著肩膀圍成了一個圓圈。
蘇凱笑了笑,他看著圓圈中心大聲的喊:「F中!」
「贏!」
所有隊員一起大喊,雄厚嘹喨的聲音,直衝雲霄。
那天的比賽很激烈,在蘇凱他們的同心協力,奮力拚搏之下,F中最終捧得了2000年耐克杯的冠軍。終場的那一剎那,蘇凱流下了眼淚。他像孩子一樣叫喊著跑到場邊,緊緊抱住了趙燁,嘴裡不停的說:「冠軍!我們是冠軍!」趙燁的胳膊被蘇凱墜的生疼,可他根本顧不上這些,也跟著一起蹦著喊:「冠軍!冠軍!」
觀眾席上林嘉茉抱著方茴的肩膀,哇哇大哭。方茴和她抱在一起,一邊安慰林嘉茉一邊歪著頭往向場下尋找陳尋的身影。她正望著就聽見欄杆下有人大聲喊著她的名字。方茴低下頭,看見陳尋笑著向她揮手,他高高的舉起了食指,比著一字的手勢。
方茴說,在那一刻她覺得陳尋就像是凱旋的英雄,身上散出了金色的光,而這個萬事矚目的英雄只把笑容送給了她,因此讓她陶醉其中無比幸福。也就是從那時候起,她開始奢求陳尋的唯一,只注視著她,只向她伸出手,只對她笑。
我想方茴的這種想法是一種可愛而幼稚的小女孩心思,她忘了英雄之所以是英雄,就是因為他被很多人推崇認可,如果只是對她一個人,那麼他就根本不可能被稱做英雄。方茴的願望必然會成為陳尋的束縛,而往往最後,只能困住她自己。
晚上全體籃球隊和「家屬」一起吃了慶功宴,教練帶他們去了眉州東坡,說隨便吃隨便點,他來買單。對於吃慣了雨花餐廳宮保雞丁的隊員們,這簡直就是國家隊待遇了,一個個嘴甜的不得了,紛紛說,得冠軍就是好啊就是好,教練漲工資,他們吃東坡,把教練弄得哭笑不得。
席間蘇凱格外的興奮,輪著敬隊員們酒,敞開了喝了個夠。別人都覺著他是太高興了,林嘉茉卻看著不對勁,再怎麼高興都用不著喝這麼猛,就跟自己灌自己似的。
過了一會,在大家都高興的聊著吹著顯擺著的時候,蘇凱一個人走了出去。林嘉茉看得仔細,等過了十分鐘,見他還沒回來,就趁著沒人注意也出去了。她走到門口,看見蘇凱坐在台階下面,默默的望著大街。林嘉茉從後面拍了他一下,挨著他坐下來說:「怎麼偷偷跑出來了?吐啦?」
「沒有!我在你眼裡就那麼慫啊?我是出來坐會兒。」蘇凱笑了笑說,「你呢,怎麼出來了?」
「我……我也出來坐會兒。」林嘉茉紅著臉,低下頭小聲說。
「話說回來,要真的醉了吐了也就好了。」蘇凱嘆了口氣說。
「為什麼啊?」林嘉茉疑惑的說。
「沒事,我就是覺得今天過的特他媽不真實。」蘇凱望著天說。
「有什麼不真實的!要不我把獎盃再拿來讓你看看?」
「死丫頭!笑話你哥哥呢?」蘇凱斜著眼看她說。
「沒有……我不是……」
「知道啦,逗你呢!今兒怎麼了?你也不靈分了?」
林嘉茉看著他的側臉默默地嘆了口氣,她在蘇凱面前又何嘗靈分過,如果真的機靈點,也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了。
「嘉茉,你坐過飛機麼?」蘇凱突然問。
「沒有,你坐過?」
「我也沒有,你說坐飛機能看得見下面什麼樣麼?」
「能吧,但肯定特小。」
「那我要是放個花,在飛機上能看見麼?」
「不知道,也許能看見?」
「那你知道這邊哪兒有買菸花爆竹的麼?」
「這兒哪兒有啊!全北京都沒有,要買肯定得去外地。」
「哦對了,禁放了哈。」
「你喝多了吧?現在要那玩意幹嗎啊?」
「呵呵,可能真有點多。」蘇凱摀住臉,悶聲說。
「你到底怎麼了?」林嘉茉側過身,直直的看著他問。
「今天……鄭雪走了。」蘇凱拿下了手看著林嘉茉無奈地說,那一瞬間,林嘉茉在他眼裡隱約看見了淚光。
「真的?」林嘉茉覺得自己心裡揪了一下,她慢慢的感覺到了蘇凱的疼痛,那種好像連呼吸都很費力的疼痛。
「嗯,也許現在就在咱倆上邊呢。」蘇凱指了指天空說。
「所以你想放花?」
「啊……夠傻缺的吧?」蘇凱苦澀的笑著低下頭,「你說她在中國明明能考上不錯的大學,幹嗎非上國外啊?新西蘭就那麼好嗎?不就一放羊的地方麼?咱們中國什麼沒有啊!至少有我陪著她啊!呵呵,可能她不稀罕我陪著吧。」
蘇凱的每一句話都敲打在了林嘉茉心裡最柔軟的地方,她抿著嘴聽他講他對另外一個女孩子的不捨、忠貞和愚蠢的幻想。這些話衝擊著林嘉茉的耳膜,讓她從頭到腳都冰冷異常,她感覺自己最珍惜的東西彷彿被別人棄如敝履,她一直小心攥著的珍珠,不過是顆水珠,馬上就要從指縫中滑落,然後蒸發消失不見。虛無的恐懼感讓她終於堅持不住,緊緊抱住了蘇凱。
「我稀罕!我要!讓我來陪著你!蘇凱,我喜歡你!我特喜歡你!我就是高依依,高依依就是我,水是我買的,BP機也是我呼的,小說和磁帶都是因為想和你說話才故意不給你的……從我認識你起,我就喜歡你了,一直很喜歡……」
林嘉茉突然撲過去的力量讓蘇凱的身體禁不住磕在了台階上,疼痛感使他逐漸清醒,他望著自己懷裡的女孩,還是慢慢推開了她。
「嘉茉,我真沒想到是你,謝謝你,謝謝你對我那麼好。但是我答應了要等鄭雪回來,不管以後會怎麼樣我都想等等看。也許你會覺得我很傻,可能我就是很傻。可是我還是想等她,人要不趁著年輕的時候做點傻事,以後還什麼時候做啊!我寧願以後因為等了她而後悔,也不願意因為沒等她而後悔。嘉茉,你是個好女孩,是我見過的最可愛,最善良,最好的女孩。我一直把你當親妹妹看待,以前是以後也是,妹妹,你也等等吧,會有比我更好的男孩陪著你的,我,不行。」
林嘉茉怔怔的看著他,她美麗的眼睛裡慢慢流出了淚水,繼而她又撲到他懷裡號啕大哭,而這次,蘇凱沒有推開她。
他抱著林嘉茉抬起頭望向天空,墨色的夜空中閃過了一點飛機飛行的紅色,也許那閃爍的紅過於突兀刺眼,因而他也流下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