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尋回到學校的時候已經快11點了,他沒有坐車一路走了回去。長久的邁步和風雪的吹襲讓他本就悲傷的心更加淒涼,他混沌地往前走,直到走到宿舍樓面前,看見沈曉棠和一個與她一般高的雪人立在一起,才愣愣地停下了腳步。
「你看……這個雪人漂亮麼?」沈曉棠的臉被凍得通紅,她一邊吸著鼻子一邊說,「我一個人堆的……堆了好幾個小時呢。」
陳尋慢慢走了過去,他看見雪人圓圓的肚子上寫著他的名字,沈曉棠指著說:「這個是我剛寫上去的,被別人看見會很不好意思……因為真的很想你,不知道你去哪裡了,也不知道你還會不會回來。老大剛才來陪了我半天,被我轟上樓去了。其實我很想讓他陪的,但又覺得萬一等不到你,被他看見多沒面子啊!所以我……」
陳尋沒等沈曉棠說完就一把抱住了她,還有一絲暖氣的身體和女孩淡淡的清香消散了陳尋的疲憊與心傷,他控制不住地哭起來,就像迷路了很久的孩子突然找到家一樣的大哭。
沈曉棠趴在他的懷裡靜靜地聽著一個男孩號啕的聲音,陳尋的胸脯一顫一顫的,每一下都讓她心驚膽顫,她不知道陳尋究竟經歷了什麼事情,居然會痛苦成這個樣子。沈曉棠莫名其妙地覺得心慌,她緊緊扣住陳尋後背,沉沉地說:「好了……都過去了……都忘了……」
十一點一到宿管的大媽就和平時一樣從門裡出來觀望,她看見抱在一起的陳尋和沈曉棠,皺皺眉頭喊:「嘿!到點了啊!到點了!進不進來?不進來鎖門了啊!」
「十一點了……我得回去了。」沈曉棠剛起身,又被陳尋一把拉住抱進了懷裡。
「別動。讓我再抱會兒,就一會兒……」陳尋附在她耳邊輕輕地說,聲音中甚至有了哀求的意味。
「嘿!說你們倆呢!進不進來啊!這還下著雪呢!差不多了吧!」宿管大媽喊得更大聲了。
「喂,叫咱們呢,你不進去可真就回不去了。」沈曉棠趴在他懷裡說,而陳尋就像沒聽見一樣,仍舊沉默地抱著她。
「我關門了啊!待會甭來敲門!敲也不開!有毛病!」大媽氣哼哼的用鐵鏈鎖上了大門。
「得。這次你是真沒地兒可去了!」沈曉棠抬起頭,看著還掛著眼淚的陳尋開玩笑般地說,「怎麼辦啊,我也沒辦法收留你,要不我們出去刷夜?」
陳尋鬆開沈曉棠,看著她笑盈盈的臉龐,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往外走去。
「你幹嗎呀?再不回去我也得被鎖外頭了!」沈曉棠驚訝地跟著他說。
「咱們出去住。」陳尋靜靜地說。
沈曉棠一下子懵了,恍惚間就這麼被他拉著,一路走出了校門。
有需求就有供給,為了滿足學生情侶的某些特殊要求,基本上每個大學旁邊都有一些小旅館。房間簡陋,設施不好,價位不高,不過反正來往的人也都不在乎這個,只要有床就行。
陳尋從來沒來過這種地方,但是鄺強是常客,他又特別愛說這事,所以陳尋能經常聽他說一些,比如哪家的暖氣好,哪家的廁所不味兒,哪家是行楷的被縟乾淨等等。
陳尋照貓畫虎帶著沈曉棠找了一間聽過名字的旅店,進門的時候兩人都有點尷尬,老闆看慣了這樣的場景,問也不問就給他們開了一個房間,打著哈欠說:「身份證。」
沈曉棠什麼東西都沒帶,慌亂地抓住了陳尋,陳尋倒是帶著,卻不知道要身份證幹什麼用,猶猶豫豫地說:「她沒帶……要身份證幹嗎啊?」
「住房登記!公安局要求的!」老闆抬頭瞥了他一眼說,「有你的就行!」
陳尋臉紅著把身份證遞了過去,老闆在一個本子上記下來說:「316號房間,往裡面走,洗澡水現在不太熱了,湊合點,喝開水到前台來拿暖壺。明早12點前退房,過時算兩天。」
陳尋不再多說,接過鑰匙拉著沈曉棠往裡面走。房間是標間,但很小,兩個單人床就佔了不小的地方,他們只能各坐在床上,臉上都有些不自然。
「睡覺?」沈曉棠囁嚅地說。
「好。」陳尋躺下來說,「委屈你了,湊合一宿吧。」
沈曉棠蜷著腿坐在床上,壓低了頭說:「你……你關下燈。」
「嗯?」
「我要把外衣脫了……」
「好……好……」陳尋慌亂地爬起來,按滅了所有的燈。
衣服摩擦的聲音響起來,著了曖昧的痕跡,讓陳尋不禁有些心跳。他背衝著沈曉棠躺著,腦子裡亂七八糟的,一會是方茴,一會是沈曉棠。
「喂……」沉默了一會沈曉棠開口道,「你睡著了麼?」
「沒。」陳尋翻過身說。
「能告訴我你今天怎麼了麼?」
「失去了一件曾經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陳尋的眼睛又濕潤了起來。
「那現在還重要麼?」
「不知道……但是特別難受,從來沒有這麼難受過。」
「就因為這個所以都沒參加頒獎就跑了?」
「嗯。當時心很亂,特絕望,特無助,我今天一晚上都是這種感覺,就像被扔到了另一個世界裡,往前走往後走都不對,找都沒地方找去。你知道麼?長大以後我第一次哭這麼厲害……」陳尋擦了擦眼角說。
「哦……」
「但是看到你的時候,我覺得一下子又回到了這個世界。我的學校、我的宿舍、我喜歡的女孩都在這裡……當時覺得特別安心,就想這麼抱著你,不撒手了。」
「我有點冷……能再抱會我麼?」沈曉棠往被子裡縮了縮說。
陳尋遲疑了一下,起身去了她的床上。
「看著你這樣挺心疼的,但是又有點害怕,因為我覺得那是我瞭解不了的。陳尋,你答應我,不管你失去了什麼、那東西曾經多麼重要,以後都別想了行麼?你會擁有更重要的東西的。」沈曉棠偎依在他懷裡說。
「嗯!」陳尋流著淚點了點頭。
「你喜歡我麼?」
「喜歡。」
「有多喜歡?」
「喜歡得變成了現在這樣了……」
「什麼樣?」沈曉棠抬起頭問。
「別亂動,要不我該想幹壞事了……」陳尋按住她說。
「你真討厭!」沈曉棠紅著臉打了他一下。
「真的……我抱著你才踏實了……」
兩個人緊緊擁抱在一起,陳尋使勁吸著沈曉棠特有的香味,慢慢閉上了眼睛。
方茴神情恍惚地在家晃悠了兩天。
白天她像往常一樣的吃飯做事,卻不記得到底吃了什麼,做了什麼。晚上她又陷入了失眠的狀態,抱著被子能睜著眼睛待一宿,知道天色泛白才迷瞪一下,但很快就會醒來。因為她總夢見陳尋,不僅是夢,平時聽到的聲音看到的文字說的話,她全都能想起陳尋。那個男孩就像鑄刻在了她心裡,從心脈到血液都留下了痕跡,根本不能消失。
一想起陳尋方茴就哭,不管多少美好回憶最後在她心裡都變成了摻雜著音樂聲的那個「是」字。簡簡單單的一個音節,宣判了她愛情的死刑。方茴終於明白,所有的永遠唯一到最後還是變成了無法更改的絕決。她高尚的感情曾經給予她無盡的勇氣與力量,但同樣當那份感情不再高尚,她細心儲存的所有美好就變成了利刃鳩毒,腐蝕了她的心,摧毀了一切,連同過去一起最終灰飛煙滅。
失去陳尋的感覺比方茴之前的所有假想都要可怕。
週日晚上回到宿舍的時候,方茴先在門口聽見了劉雲嶶清涼的嗓子,她正跟屋裡其他的人說著什麼,彷彿是說急了,聲音一下子高了起來。
「真的!絕沒蒙你們!我們高中同學親眼看見的,兩個人就一起在宿舍樓下抱著,當時都快關門了,他們一點進去的意思都沒有!」
「他們倆是不是就算好了?那方茴怎麼辦啊?」薛珊的聲音傳過來。
「方茴能怎麼辦?」李琦嘆口氣說,「說實話就現在這樣他們分手是早晚的事,陳尋那樣的人不可能守著她的。上了大學終歸和上高中不一樣,薛珊你和你高中的男朋友不是也分了?我和我那個現在兩地著還指不定怎麼著呢!」
「唉,方茴也挺可憐的……」薛珊說,「我和我前男友是和平分手,她這個明顯被人第三者插足了,心裡得多憋屈啊!」
「肯定的,她本來就內向心細,我看已經壓抑了有一段日子了。」李琦說,「云云,她回來你可千萬別提看見沈曉棠的事!」
「我知道!其實要我說他們就乾脆分手算了,談戀愛有什麼可好的?還是單身自在!最好李琦你也和你的廣東哥哥拜拜,咱們宿舍集體單身!分手吧,我們分手吧!」劉雲嶶唱起了歌。
方茴在門口站著,她握緊了手,指甲深深紮在手心裡,留下了一排月牙形狀的印兒。她覺得自己心裡就像被狠狠抓了一把,心臟墜痛,胸口悶悶的,眼淚不知不覺就掉了下來。她本想不進屋了,可轉過身又實在想不出有什麼地方可去。方茴覺得自己現在的樣子很可笑,當初在大家面前說了陳尋是自己男朋友,現在不是了自然也要告訴她們。不管怎樣的尷尬與羞愧,都必須要面對了。
舊愛與新歡的差別,不僅僅在淚笑之間,被遺棄的痛苦,任誰也不能輕易淡漠。女人總是恨不得抓住負心的人問問,而答案往往更加傷心。彼時緣妙不可言,此時緣苦不堪言。情傷兩個字,不經歷永遠不懂。
屋裡的細語聲隨著屋外方茴的手機鈴聲戛然而止,方茴慌亂地掏出手機,上面是曾經熟悉的「陳尋」兩個字,而如今這個名字卻字字如刀,她毫不猶豫的按下了掛斷的按鍵,抹了抹眼淚走進宿舍,三個女孩有些尷尬地看著她,誰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方茴沉默地放好東西,輕描淡寫地說:「我,和陳尋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