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方旖產生了一種她「玷污」了周洛琛的感覺。

  周洛琛是傍晚臨近下班才回事務所的,老人已經沒再著他,他目不斜視地與同事點頭示意後進了他的辦公室,接著不到一分鐘,方旖座位上的電話響了起來。

  她接起電話,裡面傳出周洛琛低沉而富有磁性的沉穩聲音:「方小姐,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方旖懵懵地掛了電話,小心地回眸看了一眼他的辦公室,那是個很神秘的地方,百葉窗總是拉著,她到這裡來上班也快一個月了,從沒見過裡面的一分一毫。

  現在,她即將有機會進到裡面去,她竟然感覺到一絲激動和期待。

  當然,除此外更多的卻是忐忑與緊張。

  方旖緩緩站起身,把裙子往下拉了一點,準備出發。

  她今天穿著條到大腿的絲襪,黑色的一步裙勒住曼妙的腰線和挺翹的臀部,白襯衣領口解著兩顆扣子,藍色的工作證帶子繞在脖子上,披散在肩上的黑色微卷長髮散散地垂到腰際,即便是白領女性的常態裝扮,卻被她穿得氣質脫俗,舉手投足都帶著一股說不出來的韻味。

  尹哲彥見她起身朝後走去,隨口道了句:「周律師找你?」

  方旖點頭稱是,尹哲彥靠到椅背上轉著筆道:「去吧,說心裡話,早上那事我挺驚訝的,倒不是對你驚訝,是對周律師。」

  方旖微微顰眉:「尹助理的意思是?」

  「沒什麼。」尹哲彥雙臂環胸,「去吧,早去早回。」

  方旖微微頷首,轉身走到周洛琛辦公室外,抬手輕輕敲了敲門。

  這個敲門聲明明沒有多大,卻好像整個辦公室都在看著她,她想回頭看一眼,但周洛琛已經說了「請進」。

  方旖慢慢打開辦公室的門,小心翼翼地望進去,一眼便看見站在窗邊的周洛琛。

  與邢肆辦公室簡單明了的裝修風格完全不同,周洛琛這裡是典型的喬治亞式建築風格,六對六標準分割的窗戶,漆金的窗框,質感很好的木質地板,堆積在辦公室上高高的文檔,窗外陰沉欲雨的黑暗天氣讓這一切帶著一股清冷的氛圍,彷彿身處在七十年代的霧都倫敦。

  方旖走進來後,周洛琛便單手抄兜轉過了身,抬手示意她把門關好。

  她謹慎照辦,轉回頭時見他再次無聲地示意她坐到他桌子對面去。

  方旖慢慢走到他的辦公桌前,桌上雖然擺著許多文件,但文件的分類卻非常清晰,不同的內容用不同顏色的夾子,條理分明地擺在那裡,顯得很乾淨。

  方旖雙手攬了一下裙邊坐到椅子上,雙腿併攏緊張地看著坐到辦公桌後的周洛琛,低聲問:「周律師,您找我有事嗎?」

  周洛琛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端起杯子推到桌子對面,聲音壓得很低道:「方小姐,可以先幫我倒杯水麼?」

  方旖一怔,隨後立刻拿起水杯道:「當然,周律師要熱水還是涼水?」

  周洛琛輕聲說了句「冷水」,她收到後便轉身去倒水。飲水機擺的位置,與坐在辦公桌後的周洛琛視線直直對著。

  他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她彎腰接水,因為身材高挑的緣故,她接水時需要把腰彎得低一點,這就導致本來就不算長的一步裙朝上滑了不少,剛好可以看見一點點黑色絲襪的蕾絲邊緣。

  周洛琛目視這一幕,白皙修長的手指劃過唇瓣,喉結緩緩滑動,發出一聲輕咳,像在清嗓子。

  方旖接好了水轉身回來時,周洛琛已經翻開了一份文件,垂眼凝視著上面的內容。

  方旖把水杯放到他手邊,回到桌子前落座,再次發問:「周律師找我有什麼事?」

  周洛琛沒吭聲,只是把手裡的文件遞給了她,她低頭一看,是份資料,上面貼著一個老婦人的兩寸照片,是上午來這裡找律師的那位。

  「辛太太,今年六十八歲,靠拾荒為生,沒有住所,因為唯一的兒子不盡贍養義務,哄騙她辦理了房產過戶,然後她就被兒媳趕了出來。」周洛琛淡淡地敘述著,「她兒子在市內開了一間家政公司,我今天帶她去了一趟,沒見到對方。」

  方旖皺起了眉:「有錢開公司,沒錢養母親?」

  周洛琛嗤笑一聲別開頭,似乎見慣了這種事,不痛不癢。

  方旖慢慢把文件還給他,致謝道:「有句話早上就該跟您說了,辛太太的事謝謝周律師了,您是個好律師。」

  周洛琛眼神壓抑地看向她,似乎對她口中的「好律師」三個字很敏感。

  他看了她一會,說:「你不用謝我,我並沒有幫你,她和你也沒關係,要謝我也該是她謝我。」

  這個「她」指的當然是那位辛老太,方旖尷尬地朝他笑了笑,他看了看表,說:「我把辛太太安置在一間賓館,明天早上我會再陪她去一趟她之前的住所,看能不能見到她兒子。我不會跟她簽委託合同,因為這事沒必要鬧到法院去。」他自信地說完,略頓了一下道,「這件事因你而起,所以明天早上你和我一起去,哲彥還有別的事要做。」

  說句心裡話,周洛琛這種身份,會親自去跑一個一分錢都收不到還很麻煩的養老糾紛,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其實他滿可以把這事轉給家事部的律師處理,又或者直接讓助理律師去辦,根本不必親力親為。但現在他不但親力親為,甚至還要紆尊降貴地要再陪老人去一趟不孝子的家裡,這讓方旖心裡滋生出一股彆扭的歉意,好像她「牽連」或者「玷污」了他一樣。

  「那我跟何姐說一聲。」方旖道,「明天早上幾點出發?」

  周洛琛靠到椅背上淡淡道:「我會跟她說的,你回去把你的住址發到我郵箱,明早九點在家門口等我。」

  他的意思是要去她家門口接她?方旖想起自己那個髒亂差的小區,忙要拒絕,但周洛琛已經再次開口道:「回去工作吧。」說罷,便拿起電話撥幾個數字,修長的雙眸往她身上一瞥,送客的意思顯而易見。

  方旖那個急啊,躊躇地站起來還妄圖拒絕,但周洛琛已經開始講電話,說得還是挺*的案子問題,她只好慢吞吞地轉身走了。

  她從辦公室出來,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一下其他同事,大家都在忙他們的,沒人抬頭看她,那種她進去時背對著外面被人注視的感覺消失了。

  她回到座位上,有點好奇地又看了看周圍,仍然沒什麼異樣,於是她只好暗嘆一聲自己真是多心。

  她低下頭打開郵箱,猶豫再三還是把自己的地址發到了周洛琛的工作郵箱,順便附上了一句提醒,讓他在巷子口等便好,小區裡很亂,不必進去。

  她沒注意到,在她低頭髮住址的時候,其他位置的人們在交頭接耳,互相遞著鈔票。

  挨著何晴的一個女孩小聲道:「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啊,我以為還不得進去至少半個小時。」

  收錢的女孩哼了一聲道:「你想得太簡單了,方旖還是新人呢,怎麼可能那麼快就上位,你沒看現在周律師的事還是林姿負責?」

  說起林姿,她正坐在座位上使勁打字,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只是按在鍵盤上的力道出賣了她的心情。

  她聽見有人在議論她,立刻瞪了過去,於是那兩個女孩也不再交談,各幹各的了。

  林姿收回視線望向方旖那邊,看方旖沒事人似的,心裡那股子怨氣撐得她都快爆炸了。

  她好像要找發洩口一樣站了起來,高聲對何晴道:「何姐,問你個事,嚴律師什麼時候回國?」

  提起嚴肅,大家都看了她一眼,那是霽安的三個合夥人之一,因為公事出國快三個月了,計算一下似乎也快到了該回來的日子。

  這著實是件好事,因為嚴律師走之前說了,等他凱旋而歸的時候,一定給他們每個人都帶禮物。

  「對啊何姐,嚴律師什麼時候回來啊?」大家都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

  方旖瞧了一眼那邊熱熱鬧鬧的氛圍,沒加入進去,安靜地做自己的事。

  很快就到了下班時間,方旖看向窗外,沒拉窗簾的落地窗外烏雲滾滾暴雨欲來,現在走也許還不會淋到,但她還有一份文件沒準備好,挺麻煩的,寫完的時候也不知會是什麼天氣。

  雖然擔心,但事情還是要做,方旖披上西裝外套,加快打字速度,在大家都走的差不多時,才把文件一字不差地發到一位律師的郵箱。

  她伸了個懶腰站起身,發現辦公室裡已經沒什麼人了,就何晴還在。

  她想了想開口問道:「何姐,你還不走呀?」

  何晴頭也不抬道:「你姐夫一會來接我,你快走吧,不然一會雨下大了。」

  已經開始下雨了麼?方旖望向落地窗,果然已經開始下大雨,她拿起背包,從裡面拿出雨傘,走到窗邊看著瓢潑似的大雨,發愁地看了看唯一一雙能拿得出手的高跟鞋。

  看來今天是倒霉定了。

  雖然很猶豫,但這雨一點要停下的架勢都沒,再晚點她住那個地方夜路就更不安全了,所以她最後還是和何晴道了別,離開了辦公室。

  她走了沒多久,周洛琛也從辦公室裡出來了,他掃了一眼空空的座位,目光落在何晴身上,對方也發現了他。

  「周律師,您走啦。」何晴站起來客氣地說。

  周洛琛點點頭,和她道了別便離開,何晴看著他的背影嘀咕了一句:「前後腳,真那麼巧?」

  方旖並不知道自己走後沒多久周洛琛也出來了,她下了樓站在寫字樓門口的台階上,看著傾盆的大雨,還是沒勇氣衝出去。

  這裡距離地鐵口還有段距離,雨下的太大,即便有雨傘,估計她還沒走到也全淋濕了。

  下著暴雨的傍晚,即便是夏季也會有些冷,方旖只穿著一步裙,被凍得直打顫。她偶爾回眸,看見周洛琛也從寫字樓裡走了出來,正緩緩步向她。

  方旖一怔,露出個笑容道:「周律師,你也剛下班啊。」

  周洛琛點點頭,一步步走近她。他沒拿公文包,一邊走一邊解開了西裝外套的紐扣,來到她身邊後便拉開外套把她裹了進去。

  方旖難以置信地靠在他懷裡,根本忘記了反抗,她這邊暖了一會,他便脫掉外套半蹲下去幫她系在了腰間。男人寬大的外套足以裹住她修長纖細的美麗雙腿,她覺得好像沒那麼冷了。

  周洛琛的目光在她的腿上行多停留了幾秒,手指似不經意、似有若無地在她腿上劃過,這個過程快得不可思,轉眼間他就站起了身,謹慎疏離地朝後退了一步,彷彿一切曖昧舉動都不曾發生,那麼客氣,那麼淡漠。

  「先走一步。」他說完這四個字便回過身進了寫字樓,接過了保安遞來的公文包,進了通向地下停車場的電梯,半字不提送她回家的話。

  若他剛剛抱她是有某些男女之間的想法,那現在就該乘勝追擊,送方旖回家。但他走得這麼乾脆利落,任憑大雨阻礙女孩回家的路而毫不過問,實在讓方旖想不透他那個行為的意思。

  方旖頭疼地揉揉額角,或許人家剛才只是單純地想給她暖一下,體現一下紳士風度吧。

  一定是這樣的,否則她真的想不到別的可能,至少以她的邏輯解不出別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