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沈媽媽在全市最出名的「生殖生育中心」的長廊上。
半個小時過去了,我不斷的一次又一次的抬起手腕,看著手錶。
旁邊的沈媽媽和我有著相同的焦急。
北北是不是不會來了?
「童紫依,預約時間早就過了,請換上手術衣,要開始取卵手術了!」穿著粉紅護士服的小姐,不斷催促著我,「對了!你先生人呢?什麼時候可以把他的精.液交給我們?」
「再等等,他會來的。」沈媽媽平靜的護士說,她臉上的表情,有我看不懂的複雜。
又是半個小時過去了。
他去哪里了?
或者,他真的不會過來了?!
我們從來沒有討論過這個話題,但是,不一定代表他願意。
我從包裏掏出手機,藉口上廁所,撥打他的手機。
因為,我不知道為什麼,沈媽媽總是阻止我打電話給他。
我的心,在隱約不安著。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手機那頭,重複傳來枯燥的語音提示。
握緊手機,我想起下午準備出門時接到的一通電話。
「您好,我這裏是崔博士心理治療與諮詢中心。」
原來,北北換心理醫生了……
「因為臨時聯繫不上沈易北先生,請小姐可否幫忙傳達一下,早上沈先生將原本預約的下午二點的門診改約成四點,但是,崔博士在四點將有一些私人事情要處理,所以,只能很抱歉另約時間了……」
他明明挪出了二個小時空檔,代表他會來啊……為什麼?……
「來了!」沈媽媽沉著聲音,出聲提醒。
我笑著回頭,卻在看清來者時,僵住了。
徹底的僵住。
於燮辰!
「我們要的東西帶來了嗎?」沈媽媽迫不及待的問。
我的大腦開始呈現死機狀態……
于燮辰俊美的眉頭輕挑,「帶來了!」他從褲子口袋裏摸出一管玻璃瓶,「易北的精液!放心,沒有超過半個小時!沈伯母,我答應你的事情已經辦到了,你答應我的事情,也請別失信!」
……
北北的精液……
胸口那種沉悶的痛,又席捲而來,我深呼吸,努力保持冷靜,轉頭,面向沈媽媽,「媽,我想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沈媽媽囁嚅了一下,終於還是開口,「依依,對不起!……我勸服不了易北,他很固執,說什麼也不答應……他說,他娶妳,並不是讓妳來當沈家的生育工具……所以、所以,我……只好出此下策……」
「所以,媽媽你就找於燮辰幫忙……所以,我的丈夫,在今天下午,半個小時前,又和這個男人發生了關係?……」心,好痛,好寒。
原來,那一點點的喜歡,真的只是我的幻想。
我的丈夫背叛了我,徹底的……什麼都是假的……濃情密意,戀愛的感覺……可笑至極!
「媽,你答應了他什麼?」是痛到連心都麻痹了嗎?我居然能冷靜的問著他們。
「對不起,依依……」沈媽媽,那個總是高貴的將下巴抬高45度的婦人,此時,居然難過得不敢正視我。
「讓我來告訴你吧!」於燮辰的眼睛裏有勝利者的光芒在耀眼的閃爍,「沈伯母答應我,只要我將易北的精液藏起來交給她,那麼,她就不干涉我們交往。」
不干涉交往?!……
我輕輕的笑,笑出聲音來。
童紫依,你算什麼?他們能自由交往了,你算什麼?一個掩飾他性取向的煙霧彈嗎?這一個月來,他對你的好,對你的寵,只是對一個能為他遮風擋雨的煙霧彈的報答嗎?
童紫依,你真是個大傻瓜!
你的沾沾自喜,你的幸福愉悅,都是本世紀最大的笑話!
「依依,你別這樣……」沈媽媽難過的握住了我的手。
原來,我低聲笑出了眼淚。
「媽……」我不想做手術了……不想懷孕……
沈媽媽仿佛早已猜出了我未出口的話,她不許我反悔,推擠著我,急忙對環抱著胸在一邊看好戲的於燮辰伸出手,「你把易北的精液快給我!依依,你快進去做手術!」
於燮辰笑了,得意的目光下微閃著殘忍的光芒,他拿出那管液體,白色的液體,背著陽光下,玻璃瓶閃閃發光,「不!沈伯母,我要她——」他指著我,兩邊的唇角揚得很高很高,「我要她,親手接過這管精液!」
沈媽媽愣住了。
我渾身開始輕顫,那管液體,象能吞噬人的惡魔……也許該說,它本來就是惡魔,它在迅速吞噬我的愛情……
「媽!我不想替北北生孩子了!」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很冷漠很冷漠的在空氣裏回蕩。
「依依,算媽求你!媽跪下求你了!求求你替沈家留個後!」撲通一聲,從來高高在上的沈媽媽,褲管膝蓋上染上了污穢。
我站的位置,居然能低下頭木然的望著她。
因為,她下跪了。
「依依!你想想,如果沒有沈家,你連能否讀完九年基本義務教育都成問題,更別提象現在一樣考上名牌大學!……依依,你想想,以前你在孤兒院裏吃的飽,穿得暖嗎?……依依,你想想,如果沒有沈家……」
「媽,你現在是要我報恩嗎?」我打斷她的軟聲哀求。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很飄忽,飄忽到站在那裏的那個童紫依,連自己都不認識了。
「媽,你現在是要我報恩嗎?」我又重複問了一次她。
這一刻,我確定,我心靈的傷口,再也不會癒合了。
「依依……」沈媽媽哭了。
「媽,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我還活著嗎?真的還活著嗎?
「……是……」
「好。」我點頭。
我明白了,只是報恩,而已。
我向於燮辰一步又一步,面無表情的走去,「請你把北北的精液給我。」
我伸出了手。
於燮辰大笑,他的笑裏,有一種報復的快感,他將那一管精液放住我的手心,然後,將我的手指合攏,「收好……童紫依,沈、家、的、生、育、工、具!」
大笑中,他離去。
剩下的那個我,靈魂早已經不屬於自己。
***
躺上手術臺。
我木然的將雙腿掰開。
「過程會有一點點痛哦,因為為可能到來的胎兒著想,我們不能使用麻醉,小姐,請你忍耐一下。」小護士溫柔的提醒著。
「好。」我點頭,沒關係,童紫依不怕痛。
我的雙腿被固定住,撕裂般的巨痛席捲而來,我的下身,被冰冷的器械撐開。
沒關係,不痛,不痛,真的不痛。
視線一片模糊,我痛的緊握拳頭,手心一片冷汗。
冰冷的器械,一下子貫穿我的身體,我的體內,有淡紅色血漬順著大腿流下。
那是,曾經純潔的代表。
不痛,不痛,真的不痛。
我的眼前一片黑,意識模糊了,我昏迷了過去,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中。
……
14歲的我,18歲的他。
「依依,出來。」
「不要!」
「地板很冷。」
「我不怕冷。」
……
原來,童紫依,怕冷……很怕、很怕……
……
「醒醒!小姐!醒醒!」依然是那個溫柔、甜美的小護士。
我掙扎著起身,下身,依然,象被嘶裂一樣的痛。
「小姐,你還是第一個取卵手術裏痛昏過去的病人呢!」小護士笑著和我調侃著。
那是因為,我也是第一個處女做取卵手術的人。
我冷漠的笑,沒有回答。
「去看看受精卵結合的過程吧!那是個非常幸福的瞬間哦,別錯過了!」小護士熱情的將我帶到了對門的實驗室。
沈媽媽已經欣喜的站在那裏,不斷得看著顯微鏡。
她看見了我,眼角有微微潮濕,「依依,來看看吧,你和易北快有孩子了!」
我木然的,被她牽了過去。
顯微鏡下,「蝌蚪」熱烈的迎向「太陽」。
新生命,在那一瞬間產生。
我的心裏,卻連一絲一毫的感動也沒有。
因為,這個孩子,
是背叛者的禮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