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擁住我,懷抱緊得象在顫抖,他的臉上有一抹令人炫目的笑,在一點一點漾開。
我的淚珠不受控制紛紛墜落,遊子歸家的心情。
沒有北北的國家,我只不過是一銖浮萍,一個過客。
沒有北北的地方,仿佛一個芭蕾舞者,旋轉的時候,目光找不到那個一直舞著的聚焦點。
又見到他了,所以我被感動著,感染著,但是,在擁抱裏,我卻清晰感覺到,心,會激動,卻不會再因為愛情而怦然,因為,愛情早已經是記憶裏被淚水浸泡著壓抑的模樣,我已經不會再去重溫。
這樣,很好,懷抱很暖,因為不奢求,所以,我可以盡情留戀。
擁抱許久,許久以後。
他胸襟被我浸濕的襯衣早已經乾涸,他臉上幸福的欣悅依然在唇畔沒有消逸。
「你,終於回來了……」他樹林一樣的清曠的氣息拂在我的脖間,很親昵很親昵。
我回過神來,注意到這樣的親昵有點不合時宜,輕輕的不動聲色的拉開我們彼此的距離。
他並沒有意識到,我們稍稍分開距離以後,他緊抓我的肩膀,「這幾年好嗎?有吃苦嗎?有按時吃飯嗎?什麼時候回來的?剛到嗎?為什麼會在這裏?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
他的問題好多,多到,我都無法將記憶裏那個總是淡淡扯動唇角的他重疊起來。
「哥。」我平靜的微笑,安撫他的激動,「你一個一個問題來,我慢慢回答你。」
他卻一震,眼睛直直的望著我,再也無法開口。
「我這幾年很好,沒有吃苦,都有按時吃飯,今天剛回來的,見過大童以後,她說這裏要拆遷了,就過來看看……」我乖乖的一一回答他的問題。
只是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麼不打電話給他,我沒有答案。我無法確定如果沒有這場意外的相逢,多久以後,我才會打電話給他。
「你……喊我……哥?……」他卻不再執意之前的問題,「你……18歲以後,就漸漸,不再喊我哥了……」
月光下,他的眼神很靜默,無聲的在等待,仿佛在等待,我象以前一樣,調皮的吐吐舌頭,撒嬌的抱住他的脖子,耍賴,下一次,再也不會喊錯了。
但是,這一次,我已經無法耍賴,四年前,我們的關係差一點決裂,我曾經一度以為自己會恨他到海枯石爛……愛情,這樣東西,如同毒藥,能讓最親密的人,變成陌路。現在的我已經領悟到,世界上,唯有親情才能天長地久。
我吐吐舌頭,象個孩子一樣勾住他的臂膀,笑咪咪的唬到,「才幾年,你和媽不會把我從戶口本裏踢了出去吧?或者是不是辦新戶口本了,你們就把和我的關係欄填上『陌生人』了?你不會不認我了吧?!」
如果沒有意外,沒有了夫妻關係,我們戶口本上的關係欄又重新變回了兄妹。
他凝視我,眼神深刻、複雜、難懂,一會兒,他扯動唇角淡淡微笑,「晚飯吃過了嗎?」
他把話題從這個問題上移轉而過,我也沒有必要執意。我努力把自己變成以前的童紫依,開朗、充滿活力,「沒吃過哦!剛才被大童一腳踹出來了!哥,你一定猜不到,大童居然和江孟麒快結婚了!是不是覺得很驚訝?!我也嚇壞了,雖然這次回來就是為了參加大童的婚禮,不過怎麼也想不到新郎居然是江孟麒!」
他把我的行李搬上車,貌似漫不經心的閒聊,「回來是為了參加婚禮?」
「對啊!不過也是因為我被那邊老闆氣到,先炒了他魷魚,就氣衝衝的跑回來了!」
他收拾好行李,回身,牽住我的手,依然和以前的方式一樣,牢牢握住我手心的位置,「車就先停在這裏,我們先到附近吃點東西。」
「好。」我點頭,想不動聲色的抽回自己的小手,他卻已經邁步向前走,無奈,我只好跟著他的步伐,繼續被他牽著。
我們在社區不遠處,一間小炒店坐下。
以前,如果他太過忙碌,我們就會在這裏吃晚飯。
老闆娘拿著菜單過來,一見到我,眼前一亮,沖著他熱情的笑,「咦!沈醫生,女朋友回來了?!」
我正在擦拭碗筷的手,一僵。
「是啊,她讀書回來了。」他溫和的對老闆娘微微一笑。
「那恭喜你咯,不用再苦守寒窯了!」老闆娘和他打趣。
「謝謝。」笑侵染他的唇角,不自主地,他的眉毛彎出優雅、好看的弧線。
我儘量裝作不在意,以前和這家老闆娘本來就很熟,而和這樣的「熟人」解釋起來,是最麻煩的,所以,我贊同他給對方的解釋。
接著,他低看功能表,我忙著回答老闆娘熱情的關於留學方面的諮詢。
他點了四樣菜,全部都是我的最愛,「老闆娘,記得不要放辣椒,她吃不得辣。」他叮囑老闆娘。
我笑著點頭,沒有反駁。
其實,我已經在韓國練就一身無辣不歡的功夫,而且追溯好幾年前,我也是能吃辣的,只是,他的胃一直不太好,所以,我總是刻意假裝自己對辣椒很敏感。
而我,準備把這當成一個秘密,永遠不讓他識破的秘密。
在老闆娘的關照下,菜很快上齊了。我在杯子裏倒了一杯開水,將擦拭過的筷子重新放在開水裏燙一下,然後遞給他。
記憶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他的每一個生活習慣,都已經深深烙在記憶裏,只要跟著身體的本能,就好。
我們一邊吃,一邊隨意聊聊天,仿佛,四年的時光,真的沒有任何距離。
他依然是他,只是,我不再是我。
吃完,我按捺不住在韓國被同事們硬生生養成的習慣,叫了一瓶清酒,眯著眼睛,饜足的喝了幾口。
我的饜足的神態感染了他,他凝視著我,唇角有著連自己也未察覺的笑意,卻不忘叮囑,「少喝點……」
「你也來點?清酒很淡的。」我揚揚手裏的小杯,提議。
他搖搖頭,「不了,外科醫生不能喝酒的。」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責任心那麼重,其實,又真的能有幾個外科醫生是不貪杯的?!
雖然有點掃興,但是,我沒有堅持。
在他的奪杯下,我喝了半瓶清酒,卻開始有點昏忽忽的醉意。
是水土不服嗎?在韓國,我一人能清醒的幹掉3、4瓶啊。
最後,回到車裏的一路上,我走的七倒八歪,他不再牽著我的手,而是直接環著我的腰……
而我,為了不太刻意的回避著他的帶著暖暖溫度的大掌,卻又不忍拂了他愉悅的心情,於是我在他面前蹦蹦跳跳,唱著韓文兒謠,一次又一次跳開拂上腰心的大掌:
小溪邊,一隻小蝌蚪
妞妞歪歪,游來遊去
後面的腿,SOOK
前面的腿,SOOK
蹦蹦跳跳,變成青蛙了
妞妞歪歪,妞妞歪歪
妞妞歪歪,小小蝌蚪
後面的腿,SOOK
前面的腿,SOOK
蹦蹦跳跳,變成青蛙了
——韓國童謠〈小蝌蚪〉
……
他的笑聲,在月光下,撒滿整條大街……
……
於是,我的笑容變得真心,歌聲變得更加快樂……
……
愛一個人,真是,是一種習慣……習慣到希望他的眉宇總是愉悅的笑……
上了車,我也鬧騰累了,閉上眼睛癱在座椅上,他幫我仔細的系好安全帶。
他將我的短髮輕柔的拂到耳後,很溫柔的說,「依依,我們回家了……」
回家?!!
這兩字頓時震醒了我的酒意,我的眼睛倏地睜開。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