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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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了書房的徐直,下意識地往她費心收集來的貯幣器走去。

  一如過去的每一日,她收集的五個貯幣器裡,有兩個一模一樣的,另外三個則是各自不同,沒有變過。

  「大姑娘?」九行進門後規規矩矩地站在那裡,見徐直高傲地不理人,他又大聲叫︰「大姑娘!」

  徐直這次反應過來,她看向他,蹙起眉。「誰叫你進來的?」

  「姜玖有吩咐,大姑娘若要來書房,定要有人陪著。」

  他也不願意啊,什麼鬼不鬼的……他抬眼掃過這棟三層樓的內部,層與層之間都是中空,以回旋式樓梯相接延伸,周圍全是書與……古玩吧?

  他府裡沒被抄家前也是會收些各國古玩的,卻似乎與徐直的有些不太相同,這些古玩帶著一種非常陳舊的氛圍……他又看向徐直剛才正在看的器具,但完全看不懂……他試著表達他的好學︰「大姑娘,這是什麼?」

  「幾百年前小周國裝貨幣的器具,這種貯幣器的特色是在器蓋上雕刻小周國的人文歷史。」

  徐直在學士館待久了,從不藏私,跟每個人說話,只要有人問到她懂得,她一定回答,同時答得極為詳細,「栩栩如生,雕刻生動宛如真物。收集了這些幣器就可一窺幾百年前小周國真實的民俗風情,你看,這時小周國狩獵的場面,從衣著上可以看出狩獵者的身份︰這時小周國的春江,小周國人畢生必去一次春江,雕刻細到竟有十七個人,有老有少,或站或趴在春江旁飲著江水,人人表情生動,是不?」

  九行小心翼翼上前一步與她保持距離地看向那些器蓋上頭立的雕像,他驚嘆︰「真是,怎能把一個人崇敬、感恩的表情給刻出來呢?」他也曾是受過燻陶的少爺,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九行不明所以,仔細比對。

  「對,兩個都很平滑,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徐直微微低著頭,幾乎與器蓋上立體的雕像平視,她愛撫似得摟著上面的小雕像,說道︰「是了,你們都看不見。」

  「啊……大姑娘,你看見什麼了?」

  「我也看不見了,果然就是在一夜間消失了嗎?誰拿走的?」

  「……」九行吞了吞口水,不知為何背脊寒毛直立,明明心裡拒絕想著她說什麼這裡鬼啊鬼的,但就是無法控制地往那頭想去︰他又瞟到那些古玩……有的看起來一點價值也沒有,身孩子有破損……

  「大姑娘,你收購這種幾百年前的古董,很不容易吧?」九行試著搭上話。

  徐直轉過頭看著他,沒有說話。

  「……」在靜默中他有一種「這種可笑問題還是不要再追問」的驚恐感。

  徐直站直了身子,指揮道︰「你去把梯子搬到這裡。」

  九行聞言先是一怔,又想到自己已經不是過去的公子哥兒了,便順從地去長剃那裡,一搬……有夠沉重。他漲紅臉,用盡力氣半拖半移,移到徐直指定的地點。

  不是他不夠力,真的不是,是長梯過重,根本一人搬不動!他忍不住問道︰「大姑娘,平日是誰幫你搬動的?」

  「嗯?阿玖或同墨吧。」徐直心不在焉地說道。她踩著階梯上去,九行立即退了幾步,與她保持距離,以免她會有任何誤解。

  姜玖或同墨?說錯了把?是姜玖跟同墨合搬吧,九行不由得暗嘆口氣。他是罪官之後,一家入京領罪,本該全家問斬,但新皇大赦天下,父兄改以流放之刑,而他則以罪民身份派到徐直身邊做事。

  這是陛下的恩德他知道。陛下看他年輕,不忍他一生毀盡︰而父兄聽見他將到西玄徐直身邊做事,皆是大喜過望,直要他好好服侍徐直。

  怎麼服侍?

  他打聽過了,所謂的身邊人就是要包辦徐直的衣食住行已經她的所有需求。

  前者他願意吃苦去學,但後者所有的需求裡有包括……暖床嗎?

  那個伶人說︰「就看大姑娘想什麼,身邊人就得給什麼了」,語氣曖昧不清,由不得他不住往那處想去,害得他膽戰心驚,就怕半夜隨時被召了過去。

  來到徐府後,他才知道徐直這一支徐姓男女可自由婚配,不受皇上指婚,同時女子可公開有男寵相伴,只要徐家女開心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而身邊人……在他眼裡,真有幾分相似男寵,讓他渾身不舒服。他看過姜玖在半夜出門,目標是徐直屋子那方向,頓時他心都冷了……他一直煎熬著,直到今天他才鼓起勇氣跟蹤姜玖。

  姜玖確實是去了徐直的屋子,但他還搞不清楚狀況就被發現了。

  對!西玄徐直誰人不知,就連他這個外地人都聽過她,但,西玄徐直成名時他還只是個孩童。這表示什麼?兩人相差十歲以上!他曾經暗地裡仔細打量過徐直,是個美人,卻非不可取代的絕色,貌齡比實際小上許多,可是那都是騙人的,年齡差就明晃晃的擺在那裡,他……下不了口。

  若然哪天徐直逼他下口……他也只能努力想著萬幸西玄徐直不是男子……

  思及此,他有退了一步,打從心底裡想跟徐直保持距離,最好相隔千山萬水。

  徐直爬到架子頂端,他平視過去正好看見她裙擺下的墨履,於是立刻回避往高處阿奎那。西玄曲裾深衣是廣袖為主,她因為高舉拿書,一雙藕臂就這麼露了出來……他懊惱的垂下眼,深怕自己被賴上……

  「你在做什麼?」冷淡的聲音自他頭頂響起。

  九行下意識仰起頭,徐直正無表情地看著他。真的就是個美人,但,也只是個美人而已,在西玄年輕女子裡要找到比她美得多得是,何必要個「老人家」?

  「來拿著。」

  「哦,是。」長梯才方便接著,但他為了維持兩人間的距離,只肯站在地上,等她丟下來。

  徐直漠然地看了他一眼,雙手一鬆,手裡的冊子全落了下來。

  因為九行不敢一直看著她的臉,早就平視正前方,因此當書落下來時,他伸手去接,還是漏了幾本砸在地上。

  他慌張地去拾起。有幾張畫紙滑落出來,他撿起時一瞄,畫紙上正是方才她所說的貯幣器,五個都在,但只有器蓋上有雕像,與其說畫工精妙,不如說只是臨摹,是個記錄,遠不如他畫的有靈氣。

  驀地,他眼皮一跳,落在其中一個器蓋上的雕刻,那時春日播種的場面,十來名百姓在下田播種,山坡地上……有人。

  有一個男人,就坐在山坡地上看著百姓播種。

  他下意識地抬頭,看著置放貯幣器的方向,從他的角度看去,正好看見光滑的山坡,上頭哪有人的雛像啊?

  瞬間,他想起方才徐直說的話,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徐直只手抱著竹簡,扶著梯子終於落了地,她瞟一眼九行,眼底有著些許不耐煩。

  「連拿些東西也不行嗎?」

  「我是不小心,就這麼一次而已……」

  「它日要是你拿貴重的東西,也就這麼一次教你給毀了……什麼東西掉出來了?」九行悶著氣,遞到她面前,她接過第一張,哦了一聲。「這個啊……看見了嗎?這就是我說的,你們都看不見的人。」

  「大姑娘,是不是你……做夢了呢?」

  徐直根本不當他的話是回事,低頭看著那張畫,自言自語道︰「地主?不像。此人腰帶過長,袖未卷,分明一開始就沒有要入田,而是一個旁觀者的角色,會在貯幣器上留下的,就是當地的風俗民情,這表示不是偶發,而是理所當然的一種代表當地春耕的景象。是什麼原因讓這個人坐在這裡,卻是春耕必須的?為什麼之後的小周國再無這樣的風俗?」

  「大姑娘!」九行聲量放大些,讓她回過神來。他嚴重懷疑徐直有幻想症,才會自我編造出子虛烏有的人來。

  「我將梯子搬走吧。」

  徐直嗯了一聲。九行費力要搬起時,不敢把視線放在徐直面上,因此他感覺徐直的身子突地撲過來時,心裡大駭,心想這是書房啊書房啊!

  直覺鬆手,連連後退的同時,瞥到她腰間佩飾纏在架腳上……她是被纏住所以被拉動了?

  徐直鬆開竹簡撐住傾下她的梯子,現下再加上九行的衝力,她被逼的連連退後,眼看就要跌倒了,瞬間她放棄穩住梯子,迅速半蹲下來,同時雙臂環抱住頭,哪怕會扯動梯子她也不理了。

  她全身上下嘴重要的,就是腦袋。

  只要保住腦袋,一切都好說。

  下一刻,有人硬是鑽進梯子與她之間……來人身上的香味告訴徐直,是同墨!同墨死命地抱住她的上半身,下半身護不住,配飾就纏在那裡……當啷當啷,有古董被架子掃落了地。

  緊跟著,徐直察覺到同墨全身緊繃一顫,顯然她的背遭到沉重的古董重擊。尖銳的刺痛猝不及防得竄進徐直的腦袋裡,逼的她必須維持著抱頭的姿勢,以降低腦子裡蔓延開來的疼痛。

  直到這波震動過去後,同墨輕輕搖著她,在告訴她一個訊息—沒事了。徐直這才將雙臂慢慢放下,露出一雙美目來。

  同墨狼狽地坐在地上,婦人的髮髻都已散開,她臉色蒼白焦急地在她面前比著什麼徐直也沒在看,她一雙冷靜的眼眸先掃過翻倒在地的貯幣器,間器蓋被掀開了來。

  顯然剛辭擊中同墨的,就是它。

  如果同墨不在,今日被擊中的,就是她了。

  地上一小紙片拉住她的注意力,她納悶哪來的,於是伸手撿起。

  這一小紙片來自圖紙的一部分,是梯子倒下時她鬆開手裡的春日耕種圖。也不知圖紙在落地的過程裡是遭了什麼利器,竟被切割成好幾片,現在她手裡的碎紙,正式百姓下田的那一幕,而山坡的部分就那麼被切割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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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直向來就不是個守時的人,不管是宮宴也好或者在京師她不得不出面的一些場合,她總是姍姍來遲,因而在西玄貴族眼裡她就是個目中無人不可一世的狂妄家伙。

  周文武就這麼坐在上位,獨享伶人的舞藝。

  為什麼不享受呢?反正都已經豁出去了,他時時照徐直的心意做總行了吧。要他來看歌舞他就看,要他上床……

  也行。這不就是後院人該做的?面具下的唇畔譏諷地笑著。

  後院人?至今一想到這三個字,他渾身就顫抖,幾欲發狂,但全被他硬生生地壓制了下來當年尚是稚兒的他,連母妃死於他人之手都能忍了,這世上還有什麼是他不能忍的?

  他就等著看徐直的下場!

  等著看她何時才會發現周文晟古怪的癖好。

  周文晟的愛與慾向來就是兜在一起的,只要他碰過的女人必是他所愛。但,他要踫一個女人有必要求此女是清白之身,只能有他一個男人,徐直早就失了先機,周文晟不過是利用她,他就等著看徐直如何地傷心欲絕……

  他漫不經心地看著場子上的樂舞,今日的樂舞頗為稀罕,男男女女穿著奇裝異服,舞著什麼歡喜的登仙道……西玄京師少有這種文縐縐的舞曲,令人看了半點激情也生不出來,原來徐直是想要他修身養性?

  徐直的身邊人姜玖雙臂環胸,就站在門口一帶,面無表情的看著這頭,舞才沒多久就有一名徐府的婢女匆匆在姜玖耳邊說了什麼,姜玖臉色頓時一變。

  徐直的身邊人都是戴罪的西玄貴族之後,哪怕是失去了地位、權勢,但骨子裡貴族專有的教養、氣度仍在,尤其姜玖可以說是近幾年來透過徐直近距離接近西玄權利最高峰的人,還會有什麼大場面讓他臉色陡然難看?除非……周文武心念電轉,伏案而起,無聲無息地走向門口哭。樂師還在演奏,但跳舞的伶人已面面相覷,舞姿就這麼停了下來。

  「……有沒有受傷?」接近背著周文武問道。「有同墨在,大姑娘不會傷太重,我過去看看吧……」察覺身後有人,他迅速轉身。「周公子為何?」

  「徐直受傷了?」

  周文武面上罩著面具,接近只能從他聲音裡推測周文武的心態。他道︰「真讓你遺憾了,大姑娘只是在書房裡受到點撞擊而已。」

  「……好可惜啊,我還等著看徐直的下場,怎麼只受點輕傷呢?」他冷笑,隨即頓了一會兒,訝道︰「就是那個鬧鬼的書房?」

  「只是巧合而已。」姜玖強調,見這個二皇子頗有興致想去看好戲,他也不多說,向伶人做了一個手勢,就往書樓的方向走去。

  雖然他主張在一開始就要處理掉這個二皇子,但徐直要討好周文武,他也不能越過她去……一想到徐直要討好這個皇子的原因就在那個面具上,而那面具又是陪死人不知幾十年幾百年……他就不由自主地加快腳步,試著跟後面這個帶著陪葬物的男人保持距離。

  這時正值剛入夜,上一次是……是了,他想起來了,是在十多年前他來吊唁徐直的父親徐長楓︰那時她面上毫無悲痛之色,顯見已與其父關系降到冰點,如同……他與徐直因徐達而結冰的關系,若不是以皇子之身來吊唁,根本沒有理由進入徐府,他從未想過再一次進徐府是以一個後院人的身份。

  他眼裡凝聚著復雜的恨意。

  未多時,書樓已在前,周文武抬眼注視半天,也不認為這棟沉浸在夜色裡的一般書樓有什麼詭異之處。

  一進書房,地上就是一片混亂,長架斜倒在地上,許多厚重的器具也到處翻滾,要是砸到人,重傷到癱瘓也是有可能的。

  周文武眼皮一顫,迅速尋找屋裡的人,坐在凳子上的徐直就這麼直接的躍入他的眼底。

  她的長髮打散糾結,髮飾一支也沒有留下,想是逃開架子時狼狽的奔跑,曲裾深衣也有些凌亂,不如平常那樣整齊,但他就像是個高貴的貴族,坐姿端正,讓人徹底忽略她此時的狼狽。

  周文武上前一步,足下踢到一物,低頭看一看,是女子腰間佩環上的繩結,頭上歪斜的切口一眼就看出是匕首所切,可以想見當時定時險象環生,擁有匕首的人才不得不及時倉促斷繩。這種顯貴的女性配飾,整個府裡也只有徐直一個人當得起。

  姜玖繞過地上雜物,輕聲問道︰「大姑娘還好嗎?」

  正跪坐在徐直面前,忙著替她上藥的白華說道︰「沒有什麼大傷,就是輕微的刮傷而已。」

  周文武不動聲色地來到姜玖身邊,往她白皙的胳臂看去,確實不是多嚴重的傷。

  他又聽見姜玖問道︰「就這樣?沒有其它傷了吧?」

  白華細心地上藥,回道︰「幸虧當時有同墨在,大姑娘的佩環纏上長架,是同墨及時割開佩環,以身護人的,醫女已去看同墨了。」

  換句話說,徐直被保護的好好的,有傷的是同墨。

  姜玖也不問同墨傷的有多嚴重,只抬眼看向站在角落的九行。「書房裡的梯架,你搬不動?」九行立刻抬頭,答道︰「不關我的事,是大姑娘自己佩環纏上去的,我只是……我跌了一跤……」

  「現在你是在否認你讓大姑娘受驚了?」

  九行垂著眼,倔強地抿著嘴。

  周文武目光一直落在徐直面上。她就坐在那裡沒有動作,半垂著眼,不知是不是油燈的光暈強了些,映的她眼睫又黑又長,相對襯著臉頰蒼白如雪,一句話也不吭……是受驚過度所以全交給倔強來處理底下人?

  他再度掃過書房,靴邊落著一張小紙片,他拾了起來,然後一怔。

  藥香自門外飄了進來,有婢女在門口輕聲說道︰「藥煎好了。」

  白華立即起身去端來,經過周文武是瞥他一眼,眼底充滿尖銳的排斥,她又坐回地上,輕輕搖著徐直道︰「大姑娘,吃藥了。」徐直回過神,就著白華的手安靜的喝著。

  「徐直,你喝什麼藥?病了麼?」

  「你很高興我生病?」徐直隨口道,同時抬起眼看向他—這一看,她烏眸微的張大,一把推開抗議的白華,起身來到周文武面前。她眼神流露些許繾綣,令得周文武一時間思緒又中斷。

  徐直更加湊近他,仔仔細細地觀察著。鳥骨的面具果如她所預想,大半面目都被遮住,露出高鼻與嘴唇,極其適合男人的臉型。面具本身就是精美的工藝品,乍看之下一點兒也不可怕,反倒是為是哪兒的異國兒郎……

  這樣的面具有沒有女人的呢?為什麼如此精致卻沒有流傳下來?依鳥骨推測此鳥不小,是什麼鳥擁有如此龐大的軀體?為什麼各國都額米有它存在的記載?為什麼都……不見了?一樣的小物品不見,可以說是遺失,但如果有許多事物都不存在現有的天下裡,那代表了什麼?

  無數的為什麼自徐直腦裡延伸擴展開來,追尋所有可能的答案,連正輕微的頭疼都能勉強忍受了。

  「阿武,你戴著這面具……真真好看極了。」她喃喃著。

  「徐直,你這是在羞辱我嗎?是,我不願讓人知道我是誰,讓皇族蒙著……」周文武注意到徐直伸出手想要踫觸他面上的面具,他微的一怔。她……想摸他?

  還沒有摸到,她就低頭發現自己手裡還緊緊攥著碎紙片……周文武一把抽走攤開來看。

  「春日播種?」他心裡起疑,跟著再打開它剛撿到的小紙片,山坡上坐著一個男人。

  「同一張?」

  「是啊,原來被你撿到了。」她想拿過來,周文武十指一動,兩張紙片頓成無數碎屑。

  「徐直,你越是想要,我越是不給你。」想讓他半生淒涼,他也不會讓她多好過,要折磨他,那就互相折磨吧。

  徐直深處柔軟的雙手包住周文武的拳頭,這樣親昵的動作讓周文武又是一陣恍惚,緊跟著她當著他的面——打開他的五指,取走裡頭的紙屑。

  徐直蹲下來,—攤平周文武撕碎的紙。她組合的很快,一會兒就把全貌拼湊出來,只是山坡上的那人已經模糊不清了。

  周文武素知徐直聰明過人,才能夠將宮裡集賢殿裡的書看個透徹,在學士館裡也有一席之地,但他沒有料到她會連想都沒有此昂,一開始就能將為之擺對組合成圖。

  ……瞬間,他有一種深深不如徐直的挫敗感。

  「所以說,梯架一定會被我纏住而倒?依你的性子一定會撕碎它?看似無力卻又脈絡可循。毀尸滅跡?當證據不存在時,真想就能被掩蓋?!」徐直喃到。

  「什麼?」

  徐直盯著已經州的不像樣的畫,嘴角一翹,忽的起身,走道書桌前。「研磨。」白華立即走道書桌旁磨墨。

  周文武眼神錯愕,下意識看向姜玖,似在問︰徐直她瘋了嗎?

  姜玖當作沒有看見,替徐直取來畫紙。

  徐直蘸了墨,惠好畫了起來。周文武不明所以,上前看個仔細,一個個小老百姓下田播種的景象躍然紙上,但,當徐直連帶把山坡地上男人的眉眼多畫出來時,他才知道這圖是分毫不差地仿自他剛才撕碎的畫。

  徐直自言自語道︰「都有脈絡可循,仿佛事先已計算過每一個發生的環節,環環相扣,可惜算漏了一點,他不知道只要我看過的就會永遠儲在我的腦裡,幣器可隨時拿出裡頭的貨幣,但誰也不能從我腦裡取走任何我看過的東西。」

  「他?誰?」

  徐直抬起頭看向周文武,眼裡有著笑意。「不知道」

  她轉向白華,說道︰「等乾了,你將它收起來。」

  周文武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姜玖上前一步,半身護住徐直。「周公子你想做什麼?」

  周文武壓根沒把他放在眼裡,他只看著徐直問道︰「是那個內賊?」

  「你說是內賊就是內賊吧。」周文武下意識地又拍過書房,背脊緊繃,如臨大敵。照徐直說法,那張春日播種圖是在梯架倒後被切割成碎片……

  是的,他用切割兩字,西玄皇子學武藝,擅用西玄大刀,但只要能殺人的武器他都有興致涉獵,剛才他看的清清楚楚,不管他手裡或徐直手裡的碎片分明使用輕薄如刃的工具均勻的切開來……那,是用什麼東西切割的?

  自發現這點後,他一直在徐直書房看著,卻找不到有什麼利器可以在無意間將一張紙切割成這樣……

  那就是有人待在書房裡,只是他看不見?鬧鬼?毀屍滅跡那個「內賊」有心毀掉山坡地上的男人,但徐直腦裡可以複製許多圖,若他是那個「內賊」,怕是下一刻尋這機會便毀了徐直的腦子!

  思及此,周文武心一凜,換換開口問道︰「周文晟知道這事嗎?」

  「嗯?為什麼陛下要知道?」徐直男的心情愉快地眼底纏綿在周文武的面具上,正想如何旁敲側擊他對面具有沒有任何奇特的感覺,突然間她瞥見有個人佇立在書房門口。

  本來有人她也不在意,但來人身上的衣著令得她定定看著,她毫不猶豫地放棄周文武,走了出去。

  這人,是伶人,面上有濃妝,讓她看不出是誰來,反正她也從不記那些玩物。

  「外頭太暗,你進來。」

  那名伶人走了進來,規規矩矩地停在門內幾步遠,相當知趣地目光亂瞟都沒有,就是直落在徐直面上。

  姜玖眼底微不可見的惱怒一閃而逝。「不是叫你們都停了嗎?」

  「小人是來問,今晚還需要準備舞嗎……以及來看看當大姑娘是否安然。」這悅耳的聲音一出,徐直就認出是下午見過的那名伶人,但她一點也不在意他的聲音,反而若有所思的繞著他大量。

  最後,她彎下身,踫觸到那名伶人的手臂……外的衣袖。

  「這是什麼?」她問。

  姜玖上前,解釋道︰「大姑娘在問你,你這舞衣哪來的?」

  伶人眼皮微抬,要笑不笑地看著姜玖,嘴裡卻是客氣道︰「這是民間雜舞時所穿的,今晚新舞本要獻給……大姑娘寵愛的對象看的,但他著急大姑娘,所以……」

  周文武輕笑︰「是啊,我著急地要命呢,徐直。」

  「哦?」徐直心不在焉地應著。

  此衣寬鬆,袖過膝,外頭罩著透明的素紗禪衣,衣擺還有繡紋,有繡紋可看出是哪一國的︰她正要蹲到那伶人面前看仔細,伶人吃了一驚,直覺退後一步,徐直也被人拉住。

  「徐直,你蹲下去做什麼?!」周文武怒道。

  徐直回過頭看著周文武。

  姜玖與百花差異地跟著轉向周文武,甚至連角落低眉斂目的九行也被周文武的暴喝驚得抬眼往這頭看來。

  一看見徐直要蹲下去,九行臉色一變,遲疑道︰「大姑娘,這裡是書房,這動作不甚雅,不是你尊貴之身該做的……」

  姜玖頓露古怪之色,白華則是瞬間臉頰通紅,硬是故作無事道︰「你在胡思亂想什麼?大姑娘只是看看這伶人的……的……」的什麼啊?她也不知道。大姑娘平常不就是這樣的嗎?只有想歪的人才會大驚小怪吧!

  姜玖跨前一步,看了一眼伶人衣擺。「大姑娘是想看什麼?繡紋?」徐直嗯了一聲,也不理他們在眉來眼去什麼,又對伶人道︰「這舞衣是你自己說的民間班子,連上頭的繡紋也是?」

  「我們私下仿得,繡紋是我們自己加的。」

  徐直不死心再問︰「那班子是哪個國家的?西玄人?」

  「不,今日新皇登基,各國商旅齊聚京師,是南臨過來的班子,一桌是南臨人的,口音也像是南臨人。」

  徐直沉吟著。天下四國書寫文字想通,只是口音上略有差別。「所以說,是南臨人嗎……」這名伶人聞言,換了一個口音說道︰「西玄陛下登基,君子萬年,介兒景福。」她略帶驚訝地對上他的眼。

  他不驕不躁的說道︰「當日,對方就是這種口音,應是南臨人沒有錯。」

  「再說一遍。」這一次,她緊緊盯著他的嘴。

  他毫不緊張,用動人的嗓音說道︰「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徐直直直盯著他的嘴唇,盯到他妝容下的臉皮都微微紅了起來,細長的睫毛垂下掩飾住眼神。

  周文武卻是連一眼也沒有看那伶人,就這麼看著徐直的側面,嘴角諷刺地揚起。

  徐直喃喃念著︰「南臨人……真是南臨人?照說會做成骨器,應該與西玄人有關啊……難道是定居南臨的西玄人?」她的聲音過低,近乎喃喃自語。

  那伶人雖不解其意,但也知道此時正是他的機會,他試探道︰「大姑娘要看舞嗎?我可跳給大姑娘看。」姜玖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徐直回過神,答非所問道︰「教你們的班子在哪?」

  伶人的臉色微變看,忍了又忍,終於沒有再勸她看他以舞,他平靜道︰「在寶元樓,一般晚間都有演出。」

  徐直轉向姜玖,道︰「你去找學士館的顏學士,叫他上元寶樓一趟,說是徐直邀約,就約在那見面……」

  徐直跟學士館的人混在一塊常見,卻不曾跟哪個學士道什麼享樂的場所去過。姜玖尋思片刻,便道︰「大姑娘,用我的名義邀約吧。」

  「你看著辦吧。」徐直想要擺擺手,卻發現自己的手腕還被周文武拉著。她狐疑地看向他,一看見他的面具,她眼底染上狂熱,親切地說道︰「阿武,你也一塊去吧。」

  前頭被擁塞住了,寸步難行。西玄新皇登基不過兩個月,京師的夜晚仍可看出喜慶的氛圍,尤其京師裡有天下聞名的學士館,本就有不少外國人來來去去,在這兩個月裡更是達到一個高峰,完全看不出在登基那一晚曾有過的緊張氛圍。

  元寶樓位於京師的商街上,所謂商街,並不是指販售一般柴米油鹽醬醋茶這類的商家進駐,而是夜夜笙歌的酒樓、戲樓以及青樓諸如此類的大型娛樂。還沒有到元寶樓,轎子就已經受阻無法前進,徐直只好下轎步行。

  不行道一個地步,待要再往前走時,就算是姜玖護著徐直,也會受到擠壓踫撞。

  姜玖自人群裡回來,面上微帶無奈。「大姑娘,有人在唱求愛曲,圍觀的人太多,一時散不了。」

  「西玄求愛曲?」徐直凝聲道︰「是誰在唱?怎惹得這麼多人看?」

  「沒看清楚,不過似乎是一名女子唱起,後來不知怎麼的,一個接一個唱起。」有的還多女爭對一男唱,他真認為自己老了。

  姜玖再道︰「離元寶樓就那麼點距離,除非大姑娘要會徐府改日再來,否則還是在這裡稍等半刻鐘吧。」

  前行不得,後轉巷子又被塞住,卡在中間,姜玖也無可奈何。

  「只要那班子還在,就等,等多久都行。」

  白華猶豫道︰「大姑娘,你是需要定時用餐的,我們已經晚了很久了……」她跟同墨專負責巷子的飲食起居,可以說巷子身上每一兩肉都是她們養出來的。如今同墨在府裡養傷,陪同而來的只有姜玖跟這個沒有用的後院人,哦,還有那要求一塊來聽戲求改進的伶人。能夠注意巷子飲食的就只她了。

  姜玖尋思片刻,道︰「等我一會兒。」他又擠入人群。

  白華緊挨著徐直身邊,不時有人擦撞過來,幾次被她擠開,連帶著徐直也被人撞到︰撞了幾次,徐直都有些不耐煩了,突然間,一只手臂用力拉過徐直,讓她站在自己懷前,徐直回頭看了他一眼,笑道︰「阿武,你開始會侍候人了啊,這時好事。」

  周文武冷冷地看著她,突然俯下頭在她耳邊低喃︰「徐直,你怎麼不去死死呢,我每看到你一次,心裡總是這麼祈求著。」

  被伶人拉回來的白華惡狠狠的瞪著周文武。

  徐直輕聲回道︰「那的看老天爺有沒有聽見你祈求的願望啊。阿武,眼下新皇登天,歌舞升平,你可有所感觸?」

  他死死盯著她。

  她伸出手愛憐地碰觸他的面具。「還記得以前算你半生淒涼的袁圖大師嗎?他是西玄最有名的神師,你早該有心理準備才對,怎麼還有野心妄想高位呢?」

  「別以為你應了袁圖的神算,他哪是神師,他根本就是神棍!」他眯起眼。「半生張狂,半生淒涼,好,很好,這都靈驗了我承認。但,徐直,如今我已如你所願,你說你會讓我助於不知名的山頭,埋骨異鄉嗎?還是你從頭到尾都在誑騙我?」

  「你若死了,只要到死都是我到的後院人,我自會履行承諾,將你骨落西玄。」徐直一字一句的說著。

  徐直從不說謊,周文武也是看中了她不說謊,若是說西玄現時還有誰能讓他信任……連他都不得不承認,他只信徐直。

  他嘲諷地掀起嘴角,站直了身子,道最後……原來他所求的,只能剩下來世嗎?

  多可怕的神棍,竟一一應驗了。哪怕他有滿腹的不甘、惱恨,最終都得走上那條路。

  他目光又落在徐直的頭頂上……這麼近距離看見她的髮飾還是頭一遭,金色鳳凰在浴火中,真要說穿了,徐直從來就是個尊貴的鳳凰,哪曾浴火過?

  周文武忽然憶起過往他比她還要尊貴時,她總是對他視而不見,反倒奪位失敗後,這都已不知是第幾次兩人如此接近,近到他……再度聞到她衣上的燻香。

  原來,只有這樣才能靠近她嗎?

  他不自覺地深吸口氣,稍稍平復翻騰的心境。

  隱隱約約的女性歌聲吸引了徐直的注意力,她側耳聆聽著,早把身邊的周文武忘得一乾二淨。

  西玄求愛曲本是男子對心儀女子所唱,但不知是不是近幾年西玄男子仿起大魏人的矜持,主動唱的反而都是女子,因此一時之間也有西玄女子熱情無比的說法︰這時,她聽見諸多女子在唱其中一個人的聲調。

  她輕輕仿唱著︰「我有寬闊的臂彎,兒郎啊,你願不願意靠著我?我有豐盈的圓乳,兒郎啊,你願不願意摸……」

  她停頓,若有所思的問︰「你們道,這時哪國人唱的?」她還沒有等到回應,這才回過神,白華與伶人皆是以震驚的眼神看著她,就連戴著面具的周文武,她都能清楚地看見他眼底的惱怒。

  她唱的很差嗎?

  這時,伶人搶先道︰「只是西玄口音。」

  同時,周文武冰寒的聲音響起︰「徐直,你是唱給誰聽的?你知不知道求愛去不能亂唱的嗎?」

  徐直直接跳過後面的問話,直盯著眼前聲音悅耳的伶人。「這時第二次,你又聽錯了。」伶人一怔。

  她又自言自語道︰「西玄求愛曲是屬於西玄的風俗民情,其他國家也有屬於各自的求愛方式,願意改變口音來偽裝成西玄人,這就是所謂的入鄉隨俗、愛到深處無怨尤嗎?」

  雖不是什麼值得思考的事,但淺淺地疑問還是盤旋在心中一會兒才散去。

  他雖有看著四周,這才發現所站之處離小倌館極盡。四國之中,唯有西玄敢將小倌館擺到台面上,雖然與女子的青樓並在一起,但這也是在告訴天下人,西玄人個個明明白白,喜歡男色沒什麼好遮掩的,西玄人就是這麼直率。

  小倌館有些沒接客的青年就坐在二樓窗邊,對著遠處的男男女女指指點點,其中一個突地目光下落,與徐直對上眼。

  他一見徐直是個美人,神情雖是有些冷漠,但正因冷漠,所以融化起來格外有挑戰性,他朝她微微一笑,眨了眨眼後……突然覺得她頗為眼熟。

  ……是在哪裡看過呢?

  是西玄徐直!在學士館附近他看過!

  他愣了下,差點翻出窗外。

  「徐直,認識他?」周文武冷笑道。

  「不認識」徐直答道。

  「不記得?那表示也許你是認識他的。也是,你身邊人個個賽過他,你又怎會將一個出身污穢的人掂在心裡……」他蹙起眉,胳臂曲在徐直身前,厭惡的隔開一個醉酒的漢子。

  若是以往,以他的性子,早就一腳踹出去了這不就是皇子與後院人的差別?周文武積恨不已。

  這時,姜玖略顯狼狽的帶回熱騰騰的肉夾饃餅,他先拿給徐直後再一一分給其他人。

  「先隨便吃點吧,這時離我們最近的毯子,再遠點還不如等人群散去。」把話欲言又止,是因為男人都很粗心嗎?怎麼買這種事物給大姑娘吃?但當她轉頭看向徐直,徐直已經默不作聲低頭一口口吃了,兩腮鼓鼓的像極可愛的小動物,在徐直臉上看不出好吃或不好吃。

  她想起來了,大姑娘從不挑食……可是與其說不挑食,她一直以為是她跟同墨細心地顧到大姑娘的飲食,她才無從挑食的。

  她又注意到這幾個男人在盯著徐直看那,連忙擋住徐直,低喝︰「看什麼!沒見過人吃東西是不是?」男人們回過神,各自大口大口吃著,一伙人就這麼不客氣地當街吃起晚餐來。

  周文武勉強吃了兩口,就隨手丟了,以往他每到一處,哪怕是窮鄉僻壤,送上來的食物也會是當地最富貴的食物,哪會像現在隨隨便便給一個饃餅就打發了,這種事情發生在徐直身上,她竟毫無怨言……這樣仔細看來,以往看見她時,她身邊總是有著這些人,偶爾會插上話扭轉她的看法,改往他們所想要的方向……他眯起眼,如今他開始懷疑以前他所認識的那個徐直或許狂妄,但手段精明又無情則是被身邊人拱出來的。

  他越過白華,直盯著安靜吃著的徐直,貴族優雅的舉止在她身上展現,兩腮圓滾,與她素來的形象有極大的反差,讓他一時離不開眼。

  徐直接過白華遞來的手絹擦著嘴,從頭到尾都在關注前頭的人群,一見有微散跡象,便迫不及待得往前走上兩步,又臨時想起什麼,回頭迷戀看了面具一眼,拉著錯愕的周文武前行。

  姜玖暗裡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隨即跟著其他人護在她左右,往前開道。

  女子大膽奔放的求愛歌聲至此已較為清楚—「我有寬闊的臂彎,兒郎啊,你願不願意靠著我?我有豐盈的圓乳……」露骨的歌詞在夜晚裡點燃火熱的氛圍。

  徐直不經心地聽著,白華跟九行甚至連姜玖也忍不住聞其歌聲而嘴角含笑。

  一直走在徐直喉頭的伶人忽的喃喃道︰「這種沒有感情的歌聲放在求愛曲裡真是少有……」

  「嗯?原來是沒有感情?」徐直邊走邊轉頭看向那素面清秀的伶人,「你聽不出口音,卻能夠聽出沒有感情,為什麼我聽不出來?」

  那伶人為了配合徐直,改走在她身側稍後兩步,聽見她的問題,他一世不知怎麼回答,雖不知為何她篤定他聽錯口音,但他斟酌片刻後道︰「大姑娘要想聽,改日小人唱給你聽。」姜玖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周文武唇畔冷笑,意味深長道︰「這年頭總有人上躥下跳的引你注意啊,徐直你有福了。」

  徐直還來不及說什麼,就聽見圍觀的百姓鬧哄哄地叫著︰「快答應她!快答應她啊!」被求愛的男子遲遲沒有做聲,正好與那個被求愛的男子打了個照面。

  那男子怔住,而後靈光一現,對著那女子拱手說道︰「多謝姑娘美意,在下已有妻兒,只能辜負……哎,大姑娘你來了啊!」他假裝驚喜地擠過人群,不顧一切殺到徐直面前。

  姜玖淡淡取笑道︰「金執吾,你艷福不淺啊。」金執吾苦笑著。「讓各位見笑哦了……」

  他下意識掃過她的身邊人,不知從何時開始,徐直出府身邊必有人陪伴,當他目光落在周文武的面具上時,眼瞳瞬間放大,仿佛在說︰我認出他了!我認出他了!這種猛獸,徐直你放出來是不要命乎……

  徐直根本沒有接收到他的暗示,徑直問道︰「金執吾,平常你常遇見有人跟你求愛?」

  「不,這幾年不曾見過這種事了。」他直覺回答。

  「你今年貴庚?」金執吾聞言,定定看著她一會兒,放道︰「我與大姑娘同齡。」

  「真難得。在西玄,求愛曲多發生在二十五歲以下的男女上頭,三十以上的男女多半不再如此熱情。」徐直越過他肩,打量著一直在痴痴往這裡望的女子。

  「她不是西玄人,卻對你求愛,想來是喜歡你喜歡得很。」

  金執吾心裡失笑,夜色濃重,徐直看不清對方是哪國人是有可能的,但他沒有糾正她認錯了,他眼角覷到那名西玄女子,心裡有感無奈,真是甩也甩不掉,今晚他本舞值班,約友上附近酒樓,現在可好,都快到達了她還糾纏不清,幸而他是西玄常服出門,不然這風聲要是傳了出去,肯定被同僚取笑。

  他有看幾眼周文武,輕聲提醒道︰「大姑娘,讓他出來……不會有事嗎?」

  「你指阿武?人貴自知,栽了幾個大跟頭,要再看不清自身處境,我也無能為力了。」徐直頗為熱情的看向周文武。

  「是吧,你老是吧飛蛾撲火當成鳳凰浴火,我都為你感到擔心了,這回你贏不會再自找火路走了吧。」

  他要再往火路上奔,她可就麻煩了,還得去物色下一個戴面具的人。

  周文武陰森森地看著她,仿佛陰鷙的目光能夠將她一片片地凌遲,完成他畢生的夢想。

  金執吾的表情很微妙,「那,大姑娘,我先走了。」他酒也不喝了,京師大街小巷他熟得很,就一路遁回家吧。

  徐直嗯了一聲,目送他匆匆離去,果然那名女子也跟了上去。

  白華感慨道︰「聽說金執吾與他夫人是青梅竹馬,真是情深意重,容不得外人介入呢,嫁人當嫁金執吾這種人。」語畢,她瞄一眼姜玖。

  姜玖一頭霧水。

  徐直心不在焉道︰「只要金執吾心裡喜歡,那就不算外人介入,他夫人要情深意重,當愛屋及烏,三人並行自是歡喜。」

  白華眨眨眼,對此保持沉默,周文武只是輕笑一聲︰「好見解。徐直你一個女人真做的到?!」

  徐直奇怪地看他一眼,「為什麼不能?我與他若情深意重,那麼它日我再喜歡上另一個人時,他就該以我的歡喜為重,毫無怨尤地接受那人,不是嗎?據說你後院姬妾不止一人,他們容得了彼此,不正是這個原因?」

  周文武聞言,心口莫名一堵。

  正好此時元寶樓已到,徐直為首,一行人走進了元寶樓。

  未久,裡頭戲班子的人出現在門內側,自裡頭緩緩關上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