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螢火之約

  沈來寶一點也沒有想到沈老爹正在家裡猜忌自己,去桃莊逛了一圈,樹已光禿禿的,山上更是沒什麼可想的了。他去附近河流看了看,今年雨水少,河床結了冰,但不厚,還有石頭裸亅露,那溜冰也沒法實踐。他敲敲冰塊,薄得很,溜冰也危險。

  今年跟著沈來寶在七夕、中秋、臘月初八賺了銀子的白莊主在旁笑道,「可有什麼新鮮想法沒?」

  沈來寶說道,「沒了,倒是可以放煙花的,可是這後面都是山,很容易著火,山上到處都是竹屋,很容易燒著屋子,還有放煙火的人,這樣太危險了。」

  白莊主眼睛微微一轉,笑道,「這倒是,那你是打算好好過年,不摻和了?」

  沈來寶點頭,「接二連三的營銷讓人疲倦,沉寂三個月,等明年桃花盛開,再來吧。」

  等明年桃花,可以拿來做的噱頭就更多了。沈來寶腦子裡已經轉了起來,將要做的策劃連成了點,圈成了圈。

  回到城裡,入了南風小巷,花家門庭安安靜靜,沈來寶還奇怪怎麼沒人打掃了,並不知道花家兄弟已回來。剛進家門,就被蹲守已久的沈老爹捉了過去,質問,「你今日去了哪裡?」

  沈來寶見沈老爹雙眼圓瞪,一副逼問模樣,隱約覺得不對。再看站在他身後的自己房裡的幾個下人眼神示意,猛然明白怕是沈老爹已經知道他去桃莊的事了。他飛速想了對策,淡定道,「去桃莊找白伯伯玩了。」

  沒想到他如此坦蕩的沈老爺皺眉,「你找你白伯伯做什麼?」

  「聽人說桃莊現在有桃樹開了花,覺得稀奇,就跑去看了。可結果竟是謠言,哪裡有什麼花,只有光禿禿的樹。」

  沈來寶說得鎮定又有理有據,沈老爺心中疑慮還是不消,但也沒有再追問。想來想去兒子去桃莊也無事可做,又那麼遠,應當不會出什麼?蛾子的。他理了理兒子的衣領,轉口道,「傻兒子,這麼冷的天該開的也是梅花,許是有人聽錯了。對了,你最喜歡的花大哥花二哥剛回來,得空就過去見見他們吧。

  「他們回來了?」難怪門庭那樣安靜,原來是他們兄弟兩人回來了。只怕是廖氏吩咐下人停了手,要給舟車勞頓的人暫且清靜。他跑到隔壁敲敲門,那守門的一見他就知道他是來找誰的,側身迎他進去。

  花續花朗正在廳堂上和雙親說話,花鈴乖巧地坐在兄長中間的椅子上,如此一來就算插不上嘴,不說話了,也不會被人忘掉的。

  花朗眼尖,心思又總是神遊,最快察覺到有人正往外面進來,探頭一瞧是沈來寶,當即從椅子上下來,「來寶。」

  「花二哥。」

  兩個小少年正是長個頭的時候,半年一別,自覺都比對方高了不少,誰想一見,分明差不多嘛。這一抱著拍對方肩頭,都特別的用力,不甘心呀不甘心。

  花平生和廖氏也問得他們差不多了,便將廳堂讓給他們,兩人繼續去後面指揮下人清掃大宅。

  花朗說道,「年後我也去墨香書院了。」

  沈來寶微微笑道,「我念的是中班,你進來怎麼也得是念小班,來,喊師哥。」

  花朗哼聲,「想得美。」

  花續想起放煙火一事,待兩人說得差不多了,才道,「來寶,大年三十你可要出門?」

  「應當是留在家裡吃年夜飯,不出去。」沈來寶還是第一次在這裡過年,並不知道沈家到底是什麼安排,不過年三十應該都是留家裡吃飯,不出門走親戚的,頂多是去去城隍廟燒香吧。

  花續說道,「那用完飯若是沒事,我來尋你,我們一起去燈塔放煙火。」

  提及放煙火,花鈴的眼睛就更亮了,可一想到要爬燈塔,眼裡的光芒又撲哧撲哧滅了。她的顧慮被沈來寶看在眼底,還沒問她,花朗就哀嚎道,「不要啊哥……燈塔有二十六樓之高,你是要帶我們放煙火呢,還是要帶我們登高撈月?」

  花續瞧著弟弟妹妹兩個小懶人,尤其是小妹都不吭聲了,他暗暗搖頭,他們真是什麼都好,就是太懶了,一提這些就蔫,「去那裡不但可以放煙火,還能看別人放。大年三十定是到處都有人在放炮仗煙花的,萬一被燙傷了怎麼辦?」

  沈來寶暗想還是花續想得周到,不過還是個少年,可已經很有擔當和責任感了,處處為別人著想。

  「而且在那兒放的煙火,會更好看。」

  再來一句,花鈴已經心動了,扯了扯旁邊二哥的衣角,「二哥,要不我們就去吧,爹爹也說燈塔上面可好看了,他每年都要帶娘去的。」

  花朗見妹妹退步,急忙摀住她的嘴,「不能去,會累死的!」

  花續笑道,「那你不要去,我帶來寶和鈴鈴去。」

  整日都跟兄長一起同進同出的花朗瞪大了眼,自知他們意見一致,自己不去就得落單,完全沒有退路了,唯有氣餒地答應,「好吧……」他撥了撥妹妹的小辮子,「鈴鈴你會後悔的,那塔真的、真的很高。」

  「爹爹背著我上去過一回,雖然我趴在他背上睡著了,最後什麼都沒看見。」路漫漫都能讓她睡著,可見那塔有多高。不過為了好看的煙火,花鈴決定拼一回。

  沈來寶跟他們商定好這件年底大事,就準備回去了,花家兄弟剛回家,得好好休息。花續喚住了他,「秦琴那晚也會去。」

  沈來寶心覺奇怪,不知道為何花家大哥跟秦琴會聯繫上,而且他不是剛回來嗎?他點頭應聲,出來時才看見桌上有油紙包,看模樣,像極了百家餅鋪的餅。他低眉微想,也並未深想,就回家去了。

  到了大年三十,才剛到未時,家家戶戶就關了門,準備年夜飯。

  沈家大宅也熱熱鬧鬧的,每道小門都貼著新符,每個屋簷下都掛著大紅燈籠,哪怕是柴房門口,也掛了一盞。未來三天都是要亮燈長掛的,一來為了威懾年獸,二來是寓意吉祥。庫房裡堆滿了年貨,還有準備給親戚、來客送的回的禮。廚房也掛著排排臘肉,食材多樣讓人眼花繚亂。

  沈來寶從來沒有過過這麼有年味的年,光是看著進進出出熱鬧的人,他的心情就不自覺的好了起來。

  沈老爹唯有此時看見兒子模樣,才恍惚想起以前兒子傻氣的模樣,不由長嘆一口氣。沈夫人聽見,問道,「老爺怎麼了?」

  「想到以前的傻兒子了……只是幾個月的時間,我好像已經忘了自己的兒子曾經痴傻過,恍若夢境。」

  沈夫人也感同身受,相比初春那時,知道兒子如正常人般,她還覺得不可思議。本以為自己的命要苦一輩子,沒想到老天沒有虧待她。

  沈老爺在廳堂門口站著看走馬觀花的兒子,笑笑說道,「只是這個時候是騙不了人的,來寶最喜歡過年了,看來不管是傻時還是聰明時,都改不了孩子心性啊。」

  沈夫人盈盈笑道,「今年壓歲錢給多一些,對了,將來寶的寶箱還給他吧。那錢是他這些年從各處積攢得來的,又不全是您給的,您這樣扣著,被母親知道,非得訓斥您。」

  「我已經將鑰匙給他了,讓他得空就來搬箱子。可他一直不來……」沈老爺低吟,又覺得蹊蹺。兒子明明有錢用的樣子,難道是母親又給她的寶貝孫兒塞錢了?

  「來寶定是不像以前那般,總拿錢去扔人了,所以不缺錢。」沈夫人對扔錢一事知道,不是被花老爺送過來兩回,又被他爹揍過嗎,可不是誰都像花老爺那樣好,或許扔了別人他們不知道。唯有自家哥哥被扔的事她是知道的,只是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想到兄長,沈夫人不如以往那樣鬧心了,只因兄長像變了個人似的,進了書院當先生。起先葛家人還不信他會老老實實甘願做個先生,誰想事實完全相反,葛明修在書院這一個月,兢兢業業,頗得常洞主讚賞。年底回家,還表示明年會再來。

  到底是誰令他這樣改變的,誰也不知道。

  不過這樣也好,沈夫人如此想到,看著在院子裡滿目神采的兒子,再想到一直讓人操心的兄長,又想到這半年來丈夫的轉變,已不自覺地微微彎唇,日子可算是順心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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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過年夜飯,天還沒黑,沈家已經早早用過飯了,連隔壁準時準點的花家都早了些。只因長輩都知道,早早吃完年夜飯,好讓孩子們去玩。有孩子在家裡巷子裡,甚至是街上鬧騰,才有年味。

  沈老爹聽見兒子要和隔壁家的孩子去燈塔放煙火,早就準備了兩大箱子炮仗,款式極新,還有能蹦出小鳳凰的煙火。讓下人搬上車,先抬去燈塔。

  沈來寶要出門時,見幾個妹妹坐在那,時而往他這邊瞧,似有期盼,又有畏怯。他想到方才她們偷偷打量那兩箱炮仗的眼神,便過去說道,「妹妹們也一起去放煙火吧。」

  幾個姨娘頓覺受了驚,忙說道,「萬萬不可。」

  沈老爺也說道,「家裡這麼大,讓她們在家裡放就行了。」

  沈來寶說道,「過年嘛,而且又是放煙火,一起去也好,爹娘也趁著外頭熱鬧一起去走走吧。」

  沈老爺還要再說些什麼,瞅了一眼七個女兒眼巴巴看著他,似一群想外出戲水的小鴨子。想了許久才道,「好吧,可是不許去燈塔,這麼多人,塔頂人多一亂容易出事,就在附近街上玩吧。」

  幾個被「囚」已久的小姑娘頓時面面相覷,沈來寶都覺得如果她們能像自己一樣自由出入,那肯定又是七個樂觀開朗的小花鈴,可是現在已經被硬生生養成了七朵陰鬱的小蘑菇。

  外面花家已經有下人來敲門了,沈來寶立刻出門,剛邁出門檻,就見個紅色糰子一手舉著一支菸火雀躍道,「來寶哥哥,這是我爹給我買的,說是可以開出小鳳凰來。」

  沈來寶笑笑,「我那也有很多,等會一起放,給你開出一群小鳳凰來。」

  花鈴更加歡喜,沈家爹娘也跟著出來了,給花家孩子發了壓歲錢。沈夫人給花鈴的紅袋子尤其漂亮,是用心挑選過的。看著她在兒子旁邊歡喜說話,若是十年後還是這樣的光景,那真是一對璧人。

  因燈塔建在城心,所以去餅鋪還得繞路。花續知道弟弟妹妹是小懶人,便自己過去接她,因此這會並沒有跟他們一起走。

  花續到了餅鋪,街上全是已經吃完飯領完壓歲錢的孩子,地上也都是拆封殘破的紅紙袋,被人踩來踩去,像是鋪了一地紅花,和地面殘餘的積雪相映交錯,似臘梅被刻在了石路上。

  餅鋪門前無聲無息,唯有門縫漏出的一點光火顯示裡面有人。

  他剛站到門口準備敲門,就聞到裡頭有酒味飄出,濃濃的酒味還混著起伏頗大的聲響,像嘮叨,像咒罵。抬起的手半晌沒下來,直到聽見裡面有人出來,他才退後一步。

  出來的是個婦人,饒是過年,也穿得並不整潔,像是昨日未洗的衣服。秦母一見有個俊氣少年站在這,當即問道,「做什麼,想討壓歲錢嗎,你瞎啊?」

  一直在裡頭不言不語的親情聽見立刻跑了出來,見是花續,又往他身旁後面看去,並沒有看見想見的人。花續忙說道,「嬸嬸好,我是來找秦琴一起去放煙火的,我妹妹他們也在……」

  話沒說完,秦母就將秦琴拉過來往他身前一推,差點沒將她推倒。花續伸手穩住秦琴,心覺詫異,哪有這樣做母親的,她就不怕女兒摔著麼。

  「去去去,同這位貴公子一塊去放煙火。」秦母彎身笑道,「好好玩,看看這公子要不要丫鬟,明年不要去書院了,讓你舅舅把錢給我,你也去賺錢吧,賠錢貨。」

  秦琴臉色慘白,直勾勾看著她,轉身就走了。花續也更是驚愕,驚愕得都忘了挪步,直到秦琴過來拉了他一把,才回過神來。

  「那真是你的母親?」花續愕然,「她怎麼能說那種話?」

  秦琴除了面色蒼白,倒也不太激動,「說得更難聽的都有。」她微微抬頭,「他們呢?」

  「去燈塔了,不順路,等會又要爬塔,所以我繞路來了。」

  秦琴沒有再說話,只是花續看見她衣著單薄,又有些破舊,想到等會去那的孩童的穿著……他想了想,解了披風給她圍上,這樣既暖和,又不會讓無心的人嘲諷她的穿著。

  披風還唯有餘溫,秦琴抬頭看看他,道了一聲謝。

  兩人到了燈塔下,沈來寶他們已經在那了。秦琴遠遠就看見了他,還有站在他身旁的小姑娘,正拿著不知道什麼東西同他說話,兩人時而有笑,交談甚歡。

  她不明白為什麼沈來寶會跟個小姑娘這樣要好,明明差了有四歲,按理說,和其他同齡的人不應當會玩得更親近麼?

  「秦姐姐來了。」

  花鈴遙遙衝她招手,秦琴也揚了揚手,見沈來寶也往自己招手,也似為她的到來而高興,便回以一笑。

  ——兒時有玩伴也正常,往後就說不定了。

  她低眉想著,笑意染在了眉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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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爬燈塔著實很累人,不過都是小孩,走走停停,也終於是上去了。也如花續所說,在塔頂放煙火,著實比在地面上好玩好看多了,眾人都玩得盡興。

  玩了一晚在燈塔爬上爬下的沈來寶還不算太累,回到家中本以為能洗漱後就睡覺,誰想剛進家門,就被管家彎身致歉,「少爺,對不住了。」

  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捉住,丟到了廳堂上。沈老爹面色陰鬱,從未以那樣嚴厲的眼神看他。看得沈來寶知道大事不好,可是他並不知道是什麼大事。

  「沈來寶,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沈老爺氣上心頭,大聲吼道,「你跟白莊主勾搭做生意,問過你老子沒?我說你怎麼不缺錢用了,原來是去背著你爹去跟人合夥做生意。難怪不擅長經商的他會弄出那麼多鬼點子來,什麼七夕桃花仙,什麼中秋嫦娥,原來都是你的鬼主意!」

  沈來寶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知道,大年三十的難道還有人打小報告不成?

  沈老爺罵罵嚷嚷了半晚,才終於道,「今晚桃莊燒傷十餘人,這個禍你看看怎麼背吧!沈來寶,我們是生意人,要錢,可不是不能要人命,你想過後果沒有?」

  沈來寶不解,「爹,發生什麼事了?」

  沈老爺捶捶心口,「今晚桃莊弄什麼煙火大會,那種地方四面有山,是能放火的地方嗎?炮仗點著了山,燒了山上的房子,去那的人有兩三百人,火一起,到處亂套,可是哪裡來得及,又有孩子。」

  聽見這話,沈來寶頓時明白過來——白莊主私自策劃煙火大會,結果山上著了火,還出現了碾壓事故。

  「白莊主已經找上門來了,讓沈家來賠這個錢。」沈老爺這半年來已經盡力去相信兒子,可是事到如今,卻感痛心,「他將你們七夕中秋所立的字據拿來,證明這些都是你所為。今日的煙火大會……」

  「爹。」沈來寶冷靜下來,沉聲,「孩兒的確是跟白莊主有合作,但煙火大會這件事與我無關,只因那日我提了一嘴,但也說明煙火易燃,怕有危險,所以沒有行動。只是我沒有想到,白莊主利慾熏心,枉顧他人安危。他想將這個鍋丟給我們沈家背,所以拿了字據來,可是既然孩兒是個謹慎的人,就不會只有七夕中秋臘月初八的字據,更應該有今日煙火大會的字據。」

  沈老爺忙拿字據一瞧,那日期上果真都是在每個節日前提前簽訂摁的手印。想到剛才多年好友白莊主方才來控訴的模樣,再反應過來自己被騙了,又覺痛心。這才道,「好,就算此事與你無關,可你也犯下了不可原諒的過錯。來寶,爹不是不讓你經商,只是時候還不到,你可懂?」

  沈來寶原先不懂,現在才覺得以孩童模樣去跟人打交道,當真充滿了風險,「孩兒明白……」

  「那煙火大會若是你不提,白莊主也不會動了歪心思。但凡危險的事,你連提都不應該提,否則只會留下隱患。發生今日這樣的事,你不可謂沒有任何責任。」沈老爺不為兒子有經商的天分開心,唯有滿滿擔憂。

  兒子的性子還不夠沉穩,只怕日後要吃虧,他也怕兒子吃虧。

  沈來寶也才覺得那天不該跟白莊主說那種話,他能禁得起誘惑,可不能保證別人也如此。有危險的事,藏在心裡就好,不能再輕易說出口。有時候自己隨口所說的話,卻可能會被有心的人利用,從而引發蝴蝶效應。

  他此時才明白沈老爹看似糊塗,可也不過是有些話他身為父親懶得說也覺得沒必要明說,所以才用簡單粗暴的方法阻攔他入商界,才那樣緊張的截住了他的本金。

  今日的事,他有一部分責任。

  沈老爺也不知該如何說兒子,只見他跪在地上,神情嚴肅,周身都在告訴他,願意擔責,「爹,今晚我去祠堂跪一晚。」

  他怔了怔,忽然覺得兒子又長大了。如果他當初有點耐心,能好好和他說,兒子這麼懂事,未必不會聽的,「……好,你去吧……穿厚實些,別凍著。」

  這還是頭一回他讓兒子跪祠堂,這樣擔心和欣慰的。

  沈來寶又道,「我想先去看看那些受傷的人,再找白莊主說清楚這件事,免得他用其它手段敗壞我們沈家的名聲。」

  「他不敢。」沈老爺想到捅了自己一刀的好友,就覺厭煩,聲調都冷了起來,「他若敢那樣做,也不必在明州待了,我連大央也不會讓他待。」

  沈來寶這才覺得沈老爹真是個商人,只是總在家相處,所以從不覺得他像個精明商人。如今看來,還有一絲絲狠戾的。

  他帶著幾個護院從家裡出來,見花鈴還在門口堆雪人,衣服上都沾了雪,小臉凍得通紅。模樣天真無邪,似暗夜中的光明一角。他快步上前,取了他特地讓下人織的圍脖,給她繫上,「小花,天冷,快點進去吧。」

  「來寶哥哥我不冷,娘親說我身上有一把火呢。」花鈴低頭看了看,「雖然我從來不知道那把火在哪裡。」

  原本心情陰鬱的沈來寶立刻笑了出來,看得花鈴皺眉,「你和哥哥一樣壞,他也這樣笑話我。」

  沈來寶摸摸她的腦袋,「好了,不笑你,快進去吧。」

  「等堆好我就進去,來寶哥哥你要去哪裡?天冷,快進去吧。」

  沈來寶又啞然失笑,「我去去桃莊。」

  「去哪裡做什麼?」

  「辦點事。」

  花鈴想了想,「應當不是抓螢火,這麼冷,沒有螢火的。」

  沈來寶默了默,說道,「小花,明年夏天到了,我帶你去捉螢火吧。」

  花鈴歡喜點頭,「好呀。」

  被信任的白莊主坑慘了的沈來寶並不是隨口和她約定,是真心想和心思單純的花鈴一起。世間的人那麼多,又有幾個可信的。他信她,也信以後的她,初心不忘。

  他坐上馬車離開南風小巷時,花鈴還在那裡堆雪人。

  雪人歪歪扭扭的,看著很是滑稽。他想,以後會好看起來的。

  ——可光陰蹉跎,饒是五年過後,雪人仍是堆得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