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話不算話,我要詛咒你一輩子買方便麵沒有調料包。】
寒流滾滾來襲,冬天到了。
我的導師由於星期天去農家樂打麻將少穿了衣服,身先士卒不幸傷風。他收入門下的四個聰明伶俐的弟子,會打麻將的三個全被安排去醫院陪床了,唯一不會打麻將的一個倒霉蛋被安排去幫他帶大一新生的現代漢語課。那個倒霉蛋就是我。這個故事深深地教育了我,在這個知人知面不知心的社會裡,學會打麻將是非常重要的。
從新校區代完課回來已經六點四十了。
小區樓底下那盞剛修好的路燈旁邊站了個小夥子,左手拿著一張稿箋紙,右手握著一隻高音喇叭,正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聲情並茂地朗誦一首英文詩。喇叭將他的聲音無限放大,放大。樓上不時有啤酒瓶丟下來落在不遠處,辟裡啪啦的,間或混雜幾聲大喝:「媽的吵什麼吵,打擾老子看《新白娘子傳奇》。」
雖然形勢是這麼的嚴峻,但這位念英文詩的小夥子根本不為所動,表情一直神聖又莊重。
我在旁邊聽了一會兒,沒聽懂,於是走過去問他在念什麼。小夥子轉過頭來淒美一笑:「我在向我心愛的姑娘表白,雪萊的《愛的哲學》,see,themountainskisshighheaven,andthewavesclaspoher.浪漫嗎?」
我說:「浪漫,浪漫。」
他再次淒美一笑:「既然一個陌生人都覺得浪漫,那為什麼我心愛的姑娘卻一點回應都不給我呢?」
我說:「也許你心愛的姑娘沒有聽懂。」
他憤然說:「不許你侮辱周越越,周越越是我見過的最有內涵的女孩子,我堅信她能把雪萊的所有詩歌都背得滾瓜爛熟,不僅能背雪萊的,還能背濟慈的,背華茲華斯的,背……」
我沒等他說完,轉身上了樓。
周越越正窩在我們家的沙發上緊緊抱著顏朗的胳膊,表情十分惶恐,顏朗一派安詳地在看《大風車》。
我說:「周越越你怎麼了?」
周越越瑟瑟發抖地說:「你經過樓下的時候有沒有看見一個拿喇叭的男的?哎呀那是個神經病,他今天下午在學校的時候跟我說喜歡我,我沒理他,估計他報復我呢,拿了個喇叭從六點鐘就開始在樓底下嚷嚷,他欺負我聽不懂新疆話,以為我不知道他是在拿他們家鄉話罵我呢。」
我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說:「他說的不是新疆話,他說的是英語。」
此後的三天,周越越被那位堅信她很有內涵的小夥子在學校裡圍追堵截煩得沒轍。第四天早上她給我發了個短信,說想找個殺手把那小夥子做了。我說你這樣就太冒進了,你不如先正經找個男朋友,徹底絕了那小夥子對你的一片痴心,如果這樣還不能讓他死心,你再找個殺手給他致命一擊也不遲。周越越覺得我說的很有道理。
周越越她舅舅的辦事效率實在令人驚嘆,在我給她發那條短信的三小時後,她舅舅立刻為她聯繫了一個適齡男青年相親,時間就定在晚上八點。我一度懷疑周越越的舅舅是專門搞婚姻介紹工作的。周越越說,不是的,我舅舅是國企裡頭的中層幹部,他的工作是很嚴肅很正當的。我說,哦,差不多吧,聽說國企的中幹除了打牌就最喜歡給人介紹對象,果然名不虛傳哈。
我預感這次相親周越越一定會拉上我,五次相親五次都相中gay的事實讓她對自己的眼光徹底失去了信心。我的預感很快成為了現實,她果然拉上了我,但我不明白的是,她為什麼死活還得把顏朗拉上。
周越越說:「那是因為男人和女人的眼光有本質的不同,我要綜合參考你們兩個人的意見,以便得出最客觀的結果。」
我不得不指出一個殘酷的事實:「顏朗他還只是個兒童,你指望他給出你男人角度的中肯意見還不如指望斯里蘭卡和毛里求斯聯合征服美國。」
周越越啊了一聲轉頭對顏朗道:「那你就不要來了吧,牛排其實也沒什麼好吃的。」
顏朗憤怒地看著她:「你說話不算話,我要詛咒你一輩子買方便麵沒有調料包。」
估計是顏朗的這個威脅實在太具現實意義,周越越害怕道:「好吧好吧,你還是跟著一起來吧。」
我問周越越,你就不擔心到時候你的相親對像沒把你相上反而相上我?電視裡都這麼演的,女主陪著朋友去和男主相親,雖然女主的朋友比女主要漂亮很多,但男主愣是不為美色所動,一眼就透過眼睛這扇心靈的窗戶看透了女主純善的內在,為女主神魂顛倒得從此海可枯石可爛山無棱天地合……
周越越說:「那你就上唄,既然都是男主了,那不是個豪門也是個暴發戶吧,你先把男主拿下,然後再把他的豪門弟兄或者暴發戶弟兄介紹給我,你想想,咱前途多光明啊。」
我想想,說:「我今天晚上還是戴副墨鏡吧。」
於是這天晚上我果然戴了一副墨鏡。
我戴著墨鏡牽著顏朗的手跟在周越越身後,於北京時間十九點五十分出現在了C市最昂貴的西餐廳門口。
周越越駐足觀賞了會兒這家西餐廳的大門,讚歎道:「不錯,很有格調。」
我覺得周越越之所以認為這家餐廳有格調主要在於它有個外國名字。在這個崇洋媚外的時代裡,不跟中國字沾邊的東西都很有格調。比如你的好朋友跟你說今天晚上她男朋友帶她去「smallredhotel」用了餐,你一定會覺得,哇塞,真高檔,真有格調。雖然事實其實是她男朋友帶她去小紅大排檔搓了一頓回鍋肉炒蒜苗……
周越越手一揮:「我們進去吧。」我和顏朗就跟著她進去了。
服務員把我們領到指定的餐桌旁,那位注定要和周越越相親的適齡男青年連忙站起來,伸出手憨厚一笑:「您二位哪位是周小姐?」
周越越愣了。
周越越沒法不愣,因為穿過這位適齡男青年頭上那幾根打理得油光煥發的黑頭髮,恍惚間,我們都以為自己見到了在新中國獲得重生的三毛。
周越越的舅舅果然很公平,既然介紹給了我一個皮球版的朱元璋,必然也會介紹給周越越一個滄桑版的三毛。
我看出來周越越有拔腿就走的衝動,顏朗也看出來了,因為他立刻蜷曲到地上,裝作肚子很痛的樣子痛苦道:「媽媽,我肚子痛。」
周越越入戲入得比我快多了,馬上抱起顏朗撒腿往餐廳外邊跑,我沒辦法,只好跟著撒腿跑。
門口正有人從一輛計程車上下來,周越越不顧一切地衝了上去,我回頭看那位適齡男青年並沒有跟著追出來,正想叫住她,她卻又立刻從車上下來,兩把將我推上了車後座,自己跑去前邊跟司機挨著坐了。
我說:「周越越你著什麼急啊,沒看出來是我聰明兒子裝病幫你解圍嗎?」
顏朗頭放在我大腿上,氣息奄奄道:「媽媽,我沒裝病,我肚子真的很痛。」
周越越及時轉頭補充:「說發作就發作了,別是急性闌尾炎啊。」
我腦子裡轟地炸開,顫著聲音道:「師傅,麻煩開快點,T大附屬醫院。」
師傅說:「成,我知道一條人煙稀少的近路,你把孩子抱穩點啊,我十分鐘就飆過去。」
然而禍不單行的是,當師傅剛剛拐上這條人煙稀少的近路,他的車居然就爆胎了。
這條路人煙稀少,於是計程車也很稀少,顏朗痛得臉發白,死死揪著我的毛衣,周越越和熱心師傅回頭去主幹道攔車了,我把腳上的綁帶高跟鞋脫了扔在路旁,準備背著顏朗先往醫院沖。
顏朗閉著眼睛,睫毛顫動得厲害,我心裡怦怦直跳,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兒子你忍著點,媽媽背著你,馬上就到醫院了。」
前方一整塊黑沉沉的天幕,本來就微弱的路燈被這咄咄逼人的黑擠壓得更加微弱,昏黃的光在路上扯出幾個破碎的影子,這條路蜿蜒向前,似乎沒有盡頭。
忽然一束強光利落地打過來,我條件反射地往路邊讓了讓,一輛銀色的奧迪R8嘎一聲在我身邊定定停住。
我對汽車不瞭解,心想也許這又是一個爆胎的,把背上的顏朗往上邊託了托,繼續向醫院沖。背後響起開車門的聲音,我想這果然又是一個爆胎的,再高級的車也有爆胎的一天,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我這麼想著走了兩步,背上卻突然一鬆,緊接著有男聲低沉道:「怎麼了?」
我驚嚇得趕緊回頭,顏朗正被一個男人接過去抱在懷裡。
我有點發蒙,藉著汽車頭燈的光和路旁奄奄一息的路燈光,這個男人的臉部輪廓清晰可見,以至於我一眼就辨識出了他是個名人。我在電視上見過他一次,雜誌上見過他一次,還在相親的餐廳裡見過他一次。因為他是我這輩子唯一見到的一個活的名人,以致我對他印象非同尋常的深刻。周越越的偶像,顏朗的情敵——秦漠。
秦漠抱著顏朗看了兩秒鐘,托起顏朗的後腦勺額頭抵著額頭試了試他的溫度,說:「發燒了,這孩子病了嗎?」
我立刻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急道:「是啊是啊,闌尾爆胎了。」
他疑惑道:「什麼?」
我愣了一會兒,忙擺手:「不是不是,我是想說這孩子闌尾發炎了,還想說秦老師你的車如果沒爆胎能不能救個死扶個傷,先把我們娘倆送去醫院一趟。一緊張就說錯話了。」
我還沒表達完,他已經將車門拉開,把我推上了後座,又把顏朗重新放回我大腿上,自己也坐回了駕駛座。
我心想今天真是碰上好人了,忙感激道:「謝謝你啊秦老師,T大附屬醫院。」
他發動車子,偏頭道:「去人醫吧,那邊的醫生醫術比較過硬。」
我擔憂地望了一眼緊閉著眼睛的顏朗說:「不用不用,去T大就成,那邊我能借到學生醫療卡,可以打對折。」
他看了我一眼,沒說話。
秦漠的車像離弦的箭一樣衝了出去。我有一種坐雲霄飛車的感覺。
肚子再痛也一直忍著一聲不吭的顏朗終於無法忍受,他說:「媽媽,我想吐。」
車子驀然向一邊打飄,幸好立刻正了回來。
作為一個合格的母親,我本來應該說:「寶貝,吐吧,放開了吐,想吐就吐。」但這是秦漠的車,這個車很高級,如果顏朗真把這車弄髒了估計把我們娘倆加一起賣了都賠不起。我想了一下,把外套脫下來擱在顏朗的嘴巴底下說:「吐這上面。」
正專心開車的秦漠騰出一隻手來在車座旁翻了翻,翻出一隻白色的紙袋說:「用這個。」我把紙袋接過來,想這車確實高級,設計得很人性化,連這麼細節的設施都配套齊全,果然和桑塔納2000不可同日而語。
吐完後顏朗的情況似乎有所好轉。
秦漠轉頭看我們:「這孩子叫什麼名字?」
可怕的是他做這個動作時仍然保持著風馳電掣般的車速。
我提心吊膽道:「顏朗,顏料的顏,晴朗的朗,秦老師您看著前邊您看著前邊。」
秦漠點了點頭,終於把視線放到了前方的大馬路上,說:「這名字起得不錯,挺乾淨利落的。」
我想,是啊,是不錯,我媽一直覺得她給顏朗這名字起得好,讀起來上口,寓意也深刻。改天得寫封信告訴她,連名人都誇她這名字起得好。這個消息肯定能為她枯燥的牢獄生活平添一抹亮麗的色彩。
顏朗在我懷裡動了動,我想把他抱上來點,他卻開始掙扎。我一顆心猛地沉到底,顫抖著說:「秦老師,能再開快點嗎?顏朗好像疼得更厲害了。」
估計再開快點這車就能飛起來,秦漠說:「你給朗朗講講故事,轉移一下他的注意力,對了,他喜歡聽故事嗎?」
我說:「他不喜歡聽故事,他喜歡聽冷笑話。」
他說:「那你給他講講冷笑話。」
我傷感說:「我不會講冷笑話。」
他沉默了一會兒,一隻手掌著方向盤,沉思狀說:「從前有一個劍客,他的劍很冷,他的表情很冷,他的眼神很冷,他的心也很冷。最後…他冷死了。」
顏朗果然沒再掙紮了。
車在人醫跟前停下。
秦漠沒有聽從我的合理化建議,義無反顧地將車飆到了人醫。我抱著顏朗蹣跚著從車上爬下來,覺得以我的腳為支點,整個世界都在晃蕩。
顏朗果然是急性闌尾炎,醫生建議動手術。而人醫不愧是秦漠這個名人推薦的醫院,單是手術費就要四千。
我說:「這個是不是必須馬上動手術啊,緩個兩天對孩子有影響嗎?」
醫生說:「影響倒是沒什麼影響,我們可以先開點藥控制住孩子的病情,但是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晚都要做這個手術的,緩兩天沒什麼意義。」
我說:「這個時間其實還是有意義的,足夠我轉院了。」
去年周越越去T大附院割闌尾,連手術帶住院二千五,因為借了醫學院同學的醫療卡,打對折下來省了個零頭才一千二,這還不算,住院三天期間院方還贈送了三頓食堂的盒飯。周越越去年二十四,比顏朗大三輪,那闌尾也肯定比顏朗大三輪,割下來這麼便宜,沒道理顏朗割個小闌尾卻要花周越越的三倍多價錢。何況作為一個上有七十太婆,下有八歲小兒要贍養和撫養的窮學生,我根本不可能一下子拿得出四五千塊錢出來。雖然市場經濟之後,我們沒有辦法選擇挨不挨宰,但萬幸還可以選擇在哪裡挨宰。於是我決定帶著顏朗去T大附院挨宰。
但秦漠卻堅持要顏朗立刻動手術。我覺得他可能認為只有讓顏朗立刻動了手術,才顯得他今天晚上這一趟不虛此行。作為一個名人,秦漠顯然不瞭解有免費公廁上就絕對不上收費公廁的窮人的世界。
我嘆了一口氣說:「秦老師,是這樣的,您有沒聽過我們這裡有句話叫人民醫院宰人民啊。哦對,您應該沒有聽說過,我聽人家說您一直在國外的。人醫的醫生們藝高人膽大,所以他們這裡收費也收得特別膽大,除了特別傻的人民群眾,我們一般的人民群眾是不會隨便來人醫看病的。」
秦漠抱著打了針之後在睡覺的顏朗說:「我病了就都是來人醫看病的。」
我吞了口口水說:「啊哈哈,我不是在說您,您肯定不傻呀,您看,您不是本地人,您不瞭解情況嘛,啊哈哈……」
秦漠沒在意,說:「我這裡有張他們醫院的VIP卡,據說中小手術可以一到兩折優惠。」
我說:「哦,難怪您要照顧他們,果然市場經濟了,連醫院這種公益服務機構都開始搞促銷了。」
秦漠輕描淡寫地緩緩說:「既然他們宰了那麼多人民群眾,我們不反過去宰他們幾次也說不過去。」
我說:「對,您說得太好了秦老師。」
因為有秦漠的卡,顏朗得以立刻在人醫動手術。秦漠說他先出去一下。
我曾經聽周越越說他們學建築的有很多人都是秦漠的粉絲。粉絲們還在網上自發建立了一個民間組織來擁護支持秦漠,叫作禽獸俱樂部。這個禽獸俱樂部顧名思義,裡邊的每一個會員無論男女都是禽獸。我第一次聽她這麼說的時候,心裡直犯怵,想這姓秦的得是多禽獸一個人啊,才能有這種感召力把五湖四海的禽獸們都聚集在一起。後來才弄清楚,原來禽獸是對秦漠的粉絲的暱稱,這是當今社會的一種流行說法,就比如說如果是周越越的粉絲就得叫月餅,如果是我的粉絲就得叫顏料一樣。雖然我至今仍覺得,這得是多神經病的粉絲,才能容忍自己有個暱稱叫禽獸啊。
總之,秦漠出去之後,立刻就有一個禽獸來向我搭訕。我判斷她是一個禽獸主要在於她問我三句話句句不離秦漠。
我和她的對話是這樣的。
她說:「小姐,剛跟你在一起那人是秦漠吧?」
我說:「啊?秦漠是誰?小姑娘你戴著墨鏡可能沒看清,那人不叫秦漠。」
她把墨鏡拉下來一點說:「你別想騙我,那人要不是秦漠我把鄭明明三個字倒著寫,我看你們表現得挺親熱嘛,你跟秦漠是什麼關係?」
我想這下可不好,遇到一個行家。但好在秦漠不是什麼大名人,除了搞建築的和搞建築的人的朋友們應該認識他,一般人不認識他也是正常的。就跟全津巴布韋人都應該知道他們的總統叫穆加貝,而我們中國人只需要知道津巴布韋這個國家叫津巴布韋不叫津韋布巴就很可以了。
我說:「啊,原來那個人叫秦漠啊。我不認識他,真的,我跟他就是路人甲和路人乙。你說的這個鄭明明我倒認識,水陸空三棲大明星啊,呵呵,我兒子還是她粉絲呢。話說回來,你幹嗎要倒著寫人家鄭明明的名字啊,人家鄭明明又沒有得罪你。」
她把墨鏡再拉下來一點:「你不要狡辯,秦漠那種個性,會跟一個路人甲表現得那麼友好親熱?算了,你不告訴我我自己去問他。還有,你真認識鄭明明?我就是鄭明明。」說完高跟鞋一踩,順著秦漠離開的方向跑了。
我愣了半天,覺得當今的化妝技術真是高超,這明星卸妝前和卸妝後簡直就跟兩個模子印出來似的。又覺得今天真是個黃道吉日,在人煙稀少的馬路上能碰到一位名人,在人煙同樣稀少的手術室外邊居然還能碰到一位名人,難道全C市的名人集體傾巢而出體驗生活來了?
不過顏朗的直覺真是敏銳,秦漠和鄭明明之間果然是有點什麼。雖然顏朗由於個人偏見一直十分反對秦漠和鄭明明在一起,但客觀來說,我認為秦漠和鄭明明在一起確實比顏朗和鄭明明在一起更加般配。我想要是秦漠和鄭明明真在處對象,而我作為一個路人甲,竟然不經意間就做了顏朗的幫凶,直接引發了人家兩口子的家庭矛盾,這個罪過就實在太大了。所以直到秦漠回來,我一直很惶恐。
手術室外,我惶恐地看著秦漠走近。他身上的風衣被脫下來搭在手上,右手提了個鞋盒。走到我跟前坐下,把鞋盒打開拿出一雙女式運動鞋。
我想他果然是把鄭明明惹毛了,要買雙鞋子賠禮道歉把別人小姑娘的心再追回來。受TVB台慶大劇《珠光寶氣》的影響,我還以為名人給他們女人送禮物不是送外國進口純血馬就是送鑽石,那鑽石還不能是碎鑽,還得是特別大一顆一顆的頂級鑽石,原來實際情況是只要一雙阿迪達斯的運動鞋就可以把這些名媛搞定,現實真是殘酷得令人髮指。
秦漠說:「來,試試看。」
我背顏朗來醫院的時候嫌高跟鞋礙事,就直接把鞋子脫了甩在路邊,這一晚上都只穿了雙棉襪行走江湖,此時白棉襪已完全看不出它的本來色彩。
我推辭道:「不好不好,您找個小護士幫您試鞋吧,我試了准得讓您再把這鞋刷一遍才能送您女朋友,其實這鞋子不用試,您眼光好,就這麼看著都很好看,穿在您女朋友腳上肯定更好看。您女朋友一看這麼好看的鞋子穿在自己腳上,心裡肯定特別樂意特別開心,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就全部忘了。」
秦漠愣了愣,接著笑了笑。人家說不愛笑的人笑起來都格外漂亮,可見秦漠平時是不怎麼愛笑的。這春回大地百花盛開的一笑之後,他把鞋帶解開:「剛才醫生跟我說醫院裡禁止只穿襪子不穿鞋,這鞋子你先暫時穿著吧。」
我端詳了會兒這雙鞋子,以一個外行人的眼光判斷它定然不是盜版的,而且這麼精緻的做工必然會搭配一個奢華的價格,心裡頓時覺得暗無天日。我說:「秦老師,這鞋子您還是留著送您女朋友吧,我待會兒出去隨便買雙布鞋就成。」
他皺了皺眉:「別任性。」
我說:「啊?」
他自己也在那邊愣了半天,愣完了把鞋子收起來淡淡說:「對不起,顏小姐你長得很像我一位故人,不知不覺就把你當成她了。」
有句家喻戶曉的諺語,說「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其實秦漠只需要把我和顏朗送到醫院門口就很日行一善了,可他這麼跑前跑後的比自己兒子病了還盡力,這下還專門買了一雙運動鞋過來,讓我簡直不能理解。我聽說有的名人愛好酗酒,有的愛好嗑藥,有的愛好當第三者,有的愛好打老婆,但從來沒有聽說哪個名人特別愛好做好事,而且還得把經手的好事做得一絲不苟的,秦漠真是個與眾不同的名人。
秦漠說:「朗朗這個手術還得再做一會兒,走吧,我帶你去找被你扔了的那雙鞋。」
我猶豫了一下,他沒再說什麼,把鞋盒提起來開始往外走。
一個假裝很忙實際上一直在周圍旁觀的中年護士悄悄靠近我:「姑娘你可別跟著去,那人跟你非親非故的卻這麼幫你,一看就是別有用心,你跟著去了肯定要吃虧。」
我深刻認識到社會果然已經不再淳樸了,因為做好事要想不被輿論譴責竟然顯得那麼的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