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烽火咳嗽了兩聲:「那然後呢?」
李坦緊跟著追問:「落馬湖那件案子,就是他臨死的時候說出來的?他只說了這一件嗎?」
岑春嬌看了李坦一眼,回了句:「不止這一件,但是一件歸一件的價錢,你懂的。」
李坦的臉色很難看,木代卻有點想笑,覺得這個岑春嬌,倒是挺懂得拆分售賣的。
岑春嬌接著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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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個時候,也聽傻了,也不覺得他說的是真的:有哪個犯罪的人,無緣無故的,會跟陌生人講這些呢?
愣了一會之後,我覺得還是得去找看門的老頭過來給我壯膽,主意打定,剛邁開步子,那個人一聲長長的倒氣,沒動靜了。
我回頭去看,他眼睛圓睜著,嘴巴還半張,但真的再也沒動靜了,我不敢過去看,我怕我挨過去了,像電影裡那樣,他突然蹦起來或者咬我一口,那我會嚇死的。
我跑著去找看門老頭,一邊跑一邊喊,還沒跑到走廊盡頭,看門老頭自己過來了,有個房間裡還有人打門,吼我半夜小聲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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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岑春嬌長長嘆了一口氣,環視了一下在場的所有人。
「你們知道那種老式的小旅館嗎,」她伸手比劃給大家看,「走廊兩邊都是房間,走廊一邊的盡頭是封死的,另一邊就是通往前台。我說我沒跑到走廊盡頭,意思就是,我一直在走廊裡,期間也沒有任何別的住客出來過。」
「看門的老頭過來之後,我趕緊拽著他一起去那間房,看見……」
岑春嬌停頓了一下:「我知道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但我說的的確是真的。」
她這麼鄭重其事,想必是房間裡有異樣,馬涂文聽的認真,這個時候腦洞也開的最大:「那個人的屍體沒了?或者,又活過來了?」
「不是,屍體還在,也確實是死了,但是,左腳沒了。」
有那麼一兩秒,沒人說話。
左腳沒了?
木代拈著筷子,早就忘了去夾菜,下意識問了句:「怎麼個沒法?」
「砍的,但是創口並不特別平整,切口粗糙,血肉牽扯。當然,這些不是我判斷的,是後來我托朋友輾轉從法醫那裡打聽到的。」
木代終於明白為什麼剛剛岑春嬌要那麼詳細地給他們描述旅館走廊的情況了:旅館的走廊不會很長,岑春嬌離開的時間很短,在這麼短的情況下,一個人竄進死者的房間,砍下了他的左腳,然後悄無聲息離開,怎麼聽都像是方外奇談。
馬涂文頭一個憋不住了:「大姐,你編的吧?」
李坦冷笑了兩聲,齒縫裡迸出兩個字:「假的。」
岑春嬌好像早已料到會是這反應,答的不緊不慢:「報警之後,旅館裡每一個住客都被單獨排查,我們旅館有半個月沒有開張。這事在當地不是什麼秘密,萬先生的同事們都是有本事的人,盡可以去打聽。我也錄了筆錄,不過中間那段,太過詭異,我當時半是害怕,半是怕惹麻煩,對誰都沒有提起過。」
馬涂文不說話了,想想也是,那人死了之後是留下了屍體的,少沒少左腳這事,打聽打聽就知道,胡編亂造也沒意義。
李坦的臉上還是那副譏誚的神情:「我不是說這件事是假的,也許當時,你的小旅館裡確實死了一個人,那個人也確實莫名其妙被砍了左腳,但是這整件事情,還有死了的那個人,跟落馬湖那件案子沒有關係。」
他滿臉倨傲地看萬烽火:「萬先生,我付錢,是為了落馬湖的案子,其它再詭異十倍的案子,我都沒有興趣。」
岑春嬌有點沉不住氣:「你什麼意思?」
李坦卻似乎不屑於再理她,轉頭看木代和馬涂文兩位:「咱們都是買家,假消息我是不可能給錢的,你們兩位的意思呢?」
真是峰迴路轉,原本以為只是來聽故事,沒承想半路殺出這麼一出,木代覺得自己做不了這個決定,她看萬烽火:「要麼中場休息一下?讓我們想一下?」
中場休息的時間,木代躲到火鍋店後門,給霍子紅打了個電話,說了一下這頭的情形,霍子紅聽完,嗯了一聲,過了一會說:「確實是假的。」
木代沒吭聲,她覺得自己如果是萬烽火的話,會被紅姨和李坦這兩個人氣死的:表面上一副打探消息有求於人的樣子,實際上……
霍子紅好像察覺出了木代的心思:「當年死的那對教授,夫妻倆都姓李,那個男的李老師是教過我的,這事我留心了很久,不止托萬烽火那邊打聽消息……那個岑春嬌說的,實在也是太假了。」
「那這個錢,到底付是不付?」
霍子紅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付吧,我托萬先生那邊查消息,不想讓他覺得我隱瞞實情。還有啊木代,你幫我留意一下那個李坦。」
木代想問什麼,末了還是都嚥回去了,掛上電話時,她惆悵地想,事情真是有些怪怪的,具體說不出來,但就是哪都不對勁。
回去的路上,木代看到馬涂文也避在一角打電話,經過的時候,她故意湊近了些,聽到沒頭沒尾的一句:「那我付不付?」
木代登時就樂了,忽然覺得今天這個場子,真是怪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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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場休息結束,萬烽火出來主持局面,詢問各位買家的意見,李坦堅持已見,馬涂文咳嗽了兩聲,裝模作樣:「我經過前後認真的分析,覺得岑大姐……女士提供的資訊還是很有價值的,我這裡是願意支付的。」
前後認真的分析?是你分析的嗎?木代忍住笑,朝著萬烽火點點頭:「付。」
岑春嬌臉露喜色,萬烽火也輕輕舒了一口氣,對李坦說:「2比1,少數服從多數,規矩你懂的。」
李坦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的,木代還以為他要發火,誰知道片刻之後,他忽然笑起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不就是錢嗎,行啊,付。」
也算生意達成,皆大歡喜,岑春嬌心情舒暢,忽然又想起什麼:「哦,對了,當時那個人入住旅館,我看過他的登記資訊,叫劉樹海,濟南人,72年的。」
李坦根本也不關心他是幾幾年的,只是看著木代和馬涂文冷笑,像是看兩個傻子。
散場的時候,萬烽火請幾個人到他的協定酒店暫住,說是根據岑春嬌提供的資訊,會安排當地同事跟進,可能會有新的發現,大家住的近方便隨時碰頭。
免費住宿,何樂而不為的事兒,只有馬涂文搖頭說自己在重慶有住處,而且素來認床,不習慣睡酒店。
木代想起自己剛進包間的時候,萬烽火問她是不是「霍子紅小姐」,那這個馬涂文身後的人會是誰呢?
答案出乎她的意料,萬烽火很肯定的說:「就是馬涂文馬先生,一直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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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烽火的協議酒店,店如其人,荒誕的復古,白牆灰瓦,垂花門,一進門還有拜財神的龕位……
慢著慢著,不是財神,木代湊上去細看,才發現龕位裡供著個書生,右手背在身後,手裡握了卷書。
萬烽火興致勃勃給她介紹:「這是我們行當的祖師爺,百曉生……」
他還想說什麼,手機裡來資訊了,萬烽火很是熟練地打字回資訊,袍子的大袖在手機邊上蕩啊蕩的。
木代忍不住想笑:「都復古成這樣了,索性徹底點唄,用什麼手機啊。」
萬烽火不同意:「姑娘,這可別,什麼都能復古,唯獨兩樣,務必與時俱進。」
「哪兩樣?」
萬烽火伸出兩個手指頭,先掰下一個:「一個是錢,老實說,我更喜歡真金白銀,鈔票這玩意兒,就是印的紙,拿著其實心裡忒不踏實,這兩年更虛,電子錢,什麼搖一搖掃一掃刷一刷,連紙都不讓你摸了,但是沒辦法啊,全世界都這麼搞。」
「還有一樣呢?」
萬烽火不掰手指了,直接拿手機在她眼前晃了兩下:「資訊,溝通。自己摸著自己心口說,離得開它不?」
木代想了又想,然後搖頭。
萬烽火得意:「我就知道,你們這些年輕人,現在都拿手機當命,我有個朋友,他這裡……」
萬烽火指指腦子:「這裡跟人不太一樣,喜歡鑽研一些怪力亂神的玩意兒,不是封建迷信,是真鑽研,動不動實地考察,專去那些鳥不拉屎的瘮人地方,電腦U盤都普及了,他記東西還是用筆,二十多年實地考察下來,筆記多的要用麻袋裝。也不用手機,說沒必要,那陣子找他可費勁了,我罵過他幾次,他就是堅持不用,說沒必要,可是後來,還不是用上了。」
木代好奇:「你勸的他轉過彎兒來了?」
「這倒不是……」萬烽火清了清嗓子,「他後來給自己的好朋友當證婚人,新郎送他的……但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誰都得對外溝通資訊,與時俱進免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