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木代翻箱倒櫃,檢衣理包。
張叔經過她門口,看到衣服堆的滿床都是,炎紅砂好像在幫她做參考,張叔依稀聽到木代說了句,明天和羅韌去爬雪山啊。
打烊前,張叔又特意從她門口過了一次,她還沒忙活完,哧拉哧拉去拽試背包的拉鍊。
張叔說:「小老闆娘,你是去爬玉龍雪山嗎?」
木代頭一抬:「嗯哪。」
張叔沒好氣:「玉龍雪山,你買張票就上去了!你至於的嗎,屋裡翻成這樣,整的跟你要登珠穆朗瑪峰似的!」
木代說:「你又不懂。」
炎紅砂也幫腔:「張叔,人家是談戀愛,你不懂的。」
兩個加起來都沒他歲數大的小屁孩居然說他「不懂」,張叔氣的眼白都快翻沒了。
***
第二天,木代起了個大早,想去找羅韌,又覺得太早過去顯得自己不矜持,於是磨磨蹭蹭捱時間,教曹嚴華打了一套拳。
曹嚴華終於從繞圈跑和踢腿的階段過渡到招式,興奮的滿臉通紅,一招一式,卯足了勁,臉上全是拚命的架勢。
吃早飯時,一萬三沒到,炎紅砂也沒到,木代覺得炎紅砂不到可以理解:她是相繼失親,總得要一陣子緩緩的,但是一萬三呢?
曹嚴華說:「我三三兄大概又在作了,我昨天還說他,適當難過一下也就得了,別整的跟野人有多深感情似的,矯情!」
木代噗的一聲笑出來。
張叔做了雞蛋煎蔥油餅,香的人心裡酥麻麻的,木代覺得好吃,想著反正要去找羅韌,找了個保鮮袋,包了一塊起來,其實也只是隨手,並沒多想,但一抬頭,就看到張叔滿臉嫌棄的看她,木代跟被捉姦在床似的,騰的一下臉就紅了。
張叔說:「女生外向,這話是沒錯,白養你這麼大了,連塊蛋餅都要給他帶。將來過門了,一定是隔三岔五回娘家拿米拿油拿味精!」
木代氣的亂跺腳,抓起袋子就跑了。
曹嚴華憋著笑,嚼著蔥油餅,透過窗戶目送她,忽然愣了一下。
他看到有個年輕的女人,站在酒吧對面,身子一動不動,頭微微偏著,一直在看木代。
曹嚴華覺得那個女人眼熟,驀地想起來,這不就是奩豔的那個連殊嗎。
木代拈著手裡的保鮮袋,很快就走遠了,連殊轉身目送她,還是那副神氣,身子不動,頭微微偏著,像是個雕好的塑像,被人轉了個向。
這是鬧哪樣嘛,曹嚴華滿肚子狐疑地嚥下了手裡的餅。
***
大門半掩著,探頭去看,鄭伯帶著聘婷在魚池邊玩,聘婷樂呵呵的,伸手把池水撥的嘩啦啦響。
木代笑嘻嘻的進來,鄭伯看到她,習慣性地示意樓上:「羅小刀沒起呢,你去薅他起來。」
為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證明自己不是專為羅韌來的,木代磨蹭著先不上去,聘婷好奇地拉她手裡的塑膠袋,拉開了,聞到香味,自顧自吃起來。
木代戳她:「叫木代姐姐,木代姐姐。」
聘婷嫌她戳的煩,一扭身子,送了個後背給她。
鄭伯說:「別管聘婷了,幫我去把羅小刀薅起來。今天我想把鳳凰樓的燈箱裝上,那頭說車壞了,要明天才送,我想讓羅韌開車去拿呢。」
木代愣了一下:「今天?」
鄭伯奇怪:「你們今天有事?」
木代期期艾艾的:「羅韌說,今天爬山兒呢。」
哦,爬山。
鄭伯沒好氣:「我早就知道,你們啊,一個個的,都是指望不上的,還股東呢,裝修的時候都跑大山裡去了,現在眼見著要開張,又要爬山。」
「這兩天開張?」
「可不。」
居然把這檔大事兒給忘了,木代趕緊改口:「那……我們開張了再去爬也行的。」
鄭伯看她:「自願的?可別說是我逼的啊。」
木代趕緊點頭:「自願自願,我跟羅韌說。」
鄭伯說:「可不嘛,自家的事,自家人忙活嘛。老讓連小姐幫忙,我也不好意思的。」
「連小姐?連殊?」
鄭伯點頭:「是啊,就是那個連小姐。她今天很早就過來了,帶了牆紙的樣版給我看,讓我挑花樣兒,還說要幫我去拿。」
鄭伯也沒想到連殊今天來那麼早,他那時出門買早點,聘婷給開的門,回來的時候,連殊捧著牆紙樣版的本兒一邊等他一邊陪聘婷玩。
明明是挺和氣面善的姑娘,真不知道羅韌為什麼瞧她不慣。
鄭伯有點為難:「或者木代,你看看曹嚴華,還有一萬三他們,誰有空的,跑一趟吧。別讓連小姐幫忙了……」
他努了努嘴示意樓上:「羅韌啊,好像跟這個連小姐不大對路。」
木代笑:「不就是帶上錢,去買你挑中的牆紙嘛,我可以做的啊。」
鄭伯看她:「這還有點小老闆娘的樣子。」
木代咯咯笑,頓了頓說:「那我現在就去找她,早點買回來,早點貼。」
她轉身要走,摸摸聘婷的腦袋跟她告別,聘婷說:「姐姐上樓。」
連聘婷都知道讓她上樓,木代哭笑不得,說:「不去了。」
聘婷沒理她,手指豎在唇邊,說:「噓。」
木代叮囑鄭伯:「那你跟羅韌說一聲,我來過啊。」
***
羅韌起的很遲。
也說不清是不是水土不服,又或者,他把這裡當成了穩妥的大後方,一躺下,就是黑甜入夢馬放南山。
習慣使然,先去存放凶簡的屋子,那口魚缸裡,第三根凶簡愈發的面目模糊,如果說前兩根像是金鉤鐵劃,這一根,簡直像是清水氤氳了墨漬。
羅韌皺起了眉頭。
他計算了一下日子,今天,應該等得到扎麻的電話了。
下到樓下,聘婷正拿小竹枝撲打水面,驚的裡頭的魚兒四下亂竄,聽到羅韌下樓的聲音,她頭一抬,說了句:「姐姐上樓。」
羅韌莫名其妙,回頭朝樓上看了一眼。
鄭伯正端了早飯進廳,同他說,木代來過了。
是小口袋啊,羅韌笑起來,隨口問了句:「那她人呢?」
鄭伯說:「人家小口袋比你強,操心著鳳凰樓的事呢,去給鳳凰樓買牆紙去了。」
羅韌奇怪:「她懂這個?」
「依葫蘆畫瓢不會嗎?再說了,連小姐會交代明白的。」
慢著,怎麼還牽涉到另一個人了?
鄭伯也猜到羅韌會多問,主動把事情說了:「本身呢,既然你不喜歡連小姐,我也就不想讓她幫忙了,省得纏攪不清的。圖樣在連小姐那裡,木代估計去拿樣兒了。」
羅韌擰了下眉頭,正想說什麼,手機響了。
是扎麻。
他接了電話同扎麻說話,鄭伯走到魚池邊,招呼聘婷:「來,起來,待會伯伯和小刀哥哥都有事,送你去酒吧待著,要老實做事懂不懂?」
聘婷無精打采的哦了一聲,又說:「姐姐上樓。」
鄭伯說:「你木代姐姐忙去了,下次再上樓。」
聘婷眼睛瞪的大大的,又把手指豎在唇邊,小小聲的說了句:「噓……」
那時候,鄭伯買早飯去了,她拉著連殊在水裡捉小魚玩,玩著玩著,自己玩嗨了,再一抬頭,連殊就不見了。
抬起頭,看到連殊在二樓,動作很輕緩的,向著盡頭處走。
她一昂頭,說了句:「姐姐上樓!」
連殊轉過頭來,俯視著看她,手指豎在唇邊,好像在說:「噓……」
***
連殊很熱情,把樣本翻給木代看,在便簽紙上寫了色號型號給她,也給她報了賣家的地址。
還挺遠的,鄭伯要的量不少,到時候,一輛計程車都不知道裝不裝的完。
木代正想著,連殊說了句:「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
她解釋:「早先,我自己店裡裝修的時候,用的就是那一家的,一來二去,都成朋友了。有我跟你去,他給你報的價錢會實在點,你懂的啊,熟人價,而且,還可以讓他用車子送,省你打車了。」
確實,木代笑起來,覺得連殊人還挺不錯的:「那不耽誤你店裡的生意嗎?」
「不耽誤,我拿點東西,你等我一下。」
***
扎麻給羅韌講了這兩天的情況。
總體上,該什麼樣還是什麼樣,照舊有遠處寨子裡的人來看野人,但是比前兩天少多了;鄉里還沒派人來把野人拖走,估計還要等兩天;但是又下雨了,很麻煩,怕屍體被雨水淋壞,他們還得用油布擋雨……
雞零狗碎,家長裡短,都是那個山凹裡的事。
掛電話前,他突然想起了什麼。
「這一趟,有很多之前沒有交情的村子,也來了人,我聽說一件稀罕事兒,也是野人,不過,二十多年前的了。」
羅韌的耳邊,好像有什麼火花,劈啪一炸,喉底發乾,脊背微微挺起。
他直覺,這就是自己一直在找的真相。
「他們講,山裡頭,也有個寨子,聽說起的位置,跟你們去的地方差不多,不過那個寨子,是漢人寨子。」
「據說,二十多年前,寨子裡有個女人,進山採藥材的時候,被一個野人給強*暴了,那個女人的男人氣瘋了,糾集了十村八寨的獵手,在山上堵了好幾天,終於叫他們堵到,射殺了。」
「講說,那個野人,塊頭比我們這次逮到的,還要大呢……」
羅韌問:「然後呢?」
然後?然後扎麻就不大清楚了。
「聽說過了幾年,那個寨子就搬空了,漢人跟我們土人不一樣的,都有老家親戚,可能投奔親戚去了吧,山裡頭畢竟辛苦……」
掛了電話,羅韌的太陽穴跳的突突的。
二十多年前……
時間是對的上的,如果沒有猜錯,被強*暴的女人就是他們在山裡看到的那個女人,而當時被射殺的野人就是女野人的父親。
木代進洞時,看到洞頂的畫,說女野人幼年,有一個小的玩伴,所以她推測,那座山裡,還有一個野人。
如果事發不久那個野人就被憤怒的丈夫糾集獵手打死,除非女人誕下的是雙胞胎,否則的話,從頭至尾,那女人應該只生下過女野人。
羅韌心裡忽然咯噔一聲。
當時,那個女人,是已經嫁人了的,那麼,她會不會已經有自己的孩子了?
那麼,女野人的玩伴,很可能並不是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