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番外一】葉靖安

(一)

我叫景虞華,是景家的幼子,母親是安斯清敏公主,父親是八大家族之一的景家家主,還有一個哥哥,大我十幾歲,現在已經在軍中幹出一番成績了,我的舅舅是帝國安斯達拉大帝,舅母是帝國王后阿爾蒂尼亞夫人,堂哥是帝國皇太子安斯迪殿下;我的一生,可以說是含著金湯匙走過的,說一句天之驕子也不為過。

認識顧玨安是一個意外。

那時候顧玨安還是個孩子,軟軟的白白的,還有點胖,眼睛水潤潤的,是一種吸人的黑,小身子有些胖,走得搖搖晃晃的,十分可愛,在那裡,我覺得那群小孩子都很難看,只有顧玨安才勉強入眼,於是我伸出手,用命令般的語氣說,「喂,跟我玩。」

那個小孩水潤潤的黑眸看著我,有些疑惑又有些懼怕,然後乖乖地走過來,搖搖晃晃的,讓我不由想要擁抱他;這個孩子長得還算順眼,當個跟班也不錯;那時候的我,是這麼想的。

顧玨安的性子內斂,乖巧,我說東他不向西走,十分聽話,在那個時候,我只有顧玨安這麼一個跟班,關係也不錯吧,主要是他長得確實不錯,也乖巧;一直到我認識了新的同伴,那些人愛玩愛鬧,跟我一樣都是含著金湯匙出身,胡作非為也沒有關係,膽子大,又愛鬧,樂得當一個紈褲子弟,跟我更投緣一些,慢慢地,我與顧玨安開始疏遠,與他們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長。

直到顧玨安成了聞名帝星的「天才」。

「哈哈哈哈虞華你家跟班這麼牛逼啊!」

「虞華你還比不上你的跟班啊?」

「虞華你跟班比主人都厲害哈哈哈哈,你都沒教過他規矩嗎?」

很多時候,疏遠和怨恨只需要短短一句話。

我指著顧玨安的鼻子怒道:「我跟你不是一路人,你不要來找我了!」

我再也沒有理會過顧玨安,我身邊永遠有很多朋友,各式各樣的人,而顧玨安就只有我一個,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知道顧玨安會來求我的;在選擇學校的時候,我都沒有選擇帝星卡斯蒂芬學院,顧玨安哭著問我怎麼樣才能跟我和好,我笑了,說除非他不再是那個所謂的天才,除非他跟他一樣。

是的,一個跟班,怎麼能搶了主子的風頭?

顧玨安又跟一起一樣平淡無奇,那些如花一般綻放又消失的天賦再也無人留念,他身邊的人紛紛離開,最後只剩下了他自己,也許,還有我。

那時候我的狐朋狗友都在讚美我,讚美我會調教人,我不知道有多麼驕傲。

為什麼不驕傲呢?

我們的父輩有錢有權,為了錢為了權形形色色接近我們的人只多不少,但是那麼純粹的,沒有任何雜念的人,為了我的一句話放棄一切,那種完全掌控一個人的優越感,多麼美妙;這麼多人中,只有我能完全掌控一個人,一個本應該是天才未來一片光明的人,但是他一切屬於我;我讓他成為天才,他就是天才;我讓他毀了自己,他就能毀了自己。

我那時候多麼洋洋得意,多麼自命不凡啊。

我故意帶著顧玨安去各種各樣形形色色的場合,我故意把一些刺激性破壞性的東西給顧玨安,讓他一一吃掉,我故意刺激他,然後看他糾結猶豫地吃掉那些東西;多麼爽啊,高傲地完完全全掌控一個人的快感,是任何東西都比不上的。

我的那些狐朋狗友也被嚇住了,他們都沒有想到顧玨安會把那玩意吃下去,那東西對精神力層的傷害可不是一點,顧玨安被譽為帝國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怎麼會這麼自毀天賦?

他會,他當然會了;

我得意地笑,只要我開口,他什麼都會做。

顧玨安是天才還是蠢材,跟他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

帝國想要多一個天才,那得先討好我!

是我決定著顧玨安到底是一個天才還是一個蠢材!

是我!

我帶著顧玨安去玩,各式各樣的玩,各種違禁物違禁品我都帶著顧玨安一一試過,直到顧玨安的精神力層遭到破壞,顧玨安的父母不要他了,顧玨安只有我了。

我從顧玨安忐忑痛苦依戀的眼神中看出了這一點;

最終,我仍然選擇了毀掉這麼一個天才,不費一點力氣,如此容易,如此簡單;我知道,顧玨安是喜歡我的;那麼就讓我看看,他對我的喜歡能到哪一步吧;

如果他能讓我滿意,我或許願意讓他在我身邊多待幾天,或許。

(二)

一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呢?

我不知道,也無從說起。

在林子康面前,顧玨安讓我丟臉了,那時候我很生氣,他就是想要吊著我也得換個場合,在我的死對頭面前讓我丟臉?他還想不想在我身邊待著了?!

我是憤怒的,並且微微有些恐懼;

那時候我不明白,只知道一味地逞強,現在我才明白,因為顧玨安的眼眸,太乾淨了,太清澈了。

他是真的不認識我了。

我心裡清楚。

但是我拒絕承認。

我去找茬,帶了一幫人找他,折騰,然後遇到了我的堂哥,帝國皇太子安斯迪殿下;那個從小就冷硬的不可攀的堂哥,穿著毛絨絨的動物裝,站在他面前,他們兩個,似乎是住在一起的樣子。

心頭一把火瘋狂湧現,我恨不得撕碎面前的一切。

我們之間發生了尖銳地衝突,然後我和顧玨安約下了對戰的時間;最後我輸了。

我目瞪口呆,失落和憤怒一時湧現,我心裡恨得不得了,顧玨安,顧玨安,顧玨安怎麼可以這麼對我?!

顧玨安怎麼敢這麼對我?!

他怎麼可以這麼對我!?

我從來沒想過,他有一天,會在我面前扭頭離開我;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會毫不留情地揍我;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會走出我的生命;他明明離不開我不是嗎?!

可是他離開了,離開之前,一眼都沒看我;

我那時隱隱有種感覺,他會離開我的生命。

(三)

他真的離開我了,跟我的堂哥在一起;

我從小崇拜我的堂哥,那麼冷硬而強大的存在,怎麼能不崇拜?

我贏不過我的堂哥,所以我下意識地不想把一切推到我堂哥身上,於是我推到顧玨安身上;都是他,都是他的錯!

——為什麼,為什麼他不能像以前那麼,喜歡我?

當顧家提出那個建議的時候,我不知道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但是我同意了,為了讓堂哥離開這個賤人;實際上認真想想,讓堂哥踢開顧玨安,最簡單的方法不應該是自己送上門嗎?依照自己媽媽的個性,絕對不會讓我吃虧的。

其實這個時候,我想要哪個人,是十分清晰的;

但是我拒絕深想。

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他?

怎麼可能,在被他放棄以後,發現自己喜歡他?

怎麼可能?!

得不到,那就毀了吧。

(四)

計劃失敗了,我還被顧玨安做了一些手腳,我再也無法說出他的名字了。

難以說清那時候我的感受,我只知道,我絕不會讓顧玨安就那麼高高興興地幸福起來;絕對不能!

我絕不會這麼做!

於是我跟我的母親,安斯清敏公主說,我喜歡堂哥,我要和他在一起。

(五)

然後,我們被捉起來了。

帝國曾經的大長公主,景家的家母,跟聯邦的人有私下往來;多麼可笑,對不對?

甚至我曾經接觸的那些人,也有聯邦的間諜。

我的母親,永遠高貴優雅的長公主,像瘋子一樣大喊:「父王最喜歡的子女是我!為什麼不把位置傳給我?!」

「為什麼把位置給你這個賤貨!?你和你的母親搶了我的父親搶了我母后的丈夫,憑什麼還搶了我的王位?!」

「王位應該是我的!我的!」

「我是帝國最出色的長公主!我享有盛譽!為什麼?!為什麼要把位置傳給你!」

「那是我的!是我的!」

「你這個賤貨不配做那個位置!」

母親的嘶吼聲震耳欲聾,我的舅舅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半晌冷笑,「你真的以為,我想要這個位置?」

說完,我的舅舅再也沒有說半句話,而是揮揮手,讓人把她帶下去了。

叛國罪當死,但是我的母親只是被囚禁,連同我。

沒錯,曾經的天之驕子,被囚在方寸之地,一個人,默默渡過餘生;我的哥哥和父親來看過我,但是我知道,他們未必過得很好;母親,畢竟是景家的主母。

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還能從被囚的地方走出來;

但是這一天來到了,

我走出去,看在太陽的那一剎那,只感到迷茫和無所適從;我被放了出來,因為顧玨安。

他站在我面前,高貴優雅,淡漠從容,他說:「曾經有一個人,很喜歡你。」

「我替他,放了你。」

那一剎那,我想哭;

我知道,他說的是自己;

我也知道,我這一生,再也不可能有機會跟他在一起。

他是高高在上的王后,我是低賤的囚徒;

他選擇放了我,我卻不能放過我自己。

我曾經高高在上,天之驕子,任意妄為,

現在,我只是個囚徒。

這世界上,終究是有報應的。